意大利最可怕黑幫覆滅記

一個未來可能成為黑手黨教父的人，不惜和親爹作對，要“臥底”拆掉自己的老巢？怎么聽都很魔幻，但這一切竟然真的實現(xiàn)了。“光榮會”核心成員被意大利警方一網(wǎng)打盡。今年1月，一場震驚整個意大利的審判開始了。

意大利檢察官尼可拉·格拉泰里從小就給自己樹立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目標：徹底鏟除橫行家鄉(xiāng)的黑手黨“光榮會”。然而，他努力追查了30多年，卻始終沒有突破口。直到2018年，他接到一個電話邀約——“光榮會”教父的兒子埃曼努爾·曼庫索主動表示可以當臥底，協(xié)助他將“光榮會”斬草除根。

經(jīng)過兩人近3年的通力合作，“光榮會”核心成員被意大利警方一網(wǎng)打盡。2021年1月，一場震驚整個意大利的審判開始了：355名犯罪嫌疑人、900多名證人、400名律師，光念罪犯名字和罪名就念了3個多小時……

業(yè)內(nèi)預(yù)測，這場審判預(yù)計將持續(xù)3年。人們不禁要問，是什么促使教父兒子“倒戈”當臥底？又是什么支撐著檢察官30多年遠離家人，只為徹底剿滅“光榮會”？

黑幫教父被兒子“臥底”

被綁架的未成年人質(zhì)，因其富豪祖父不肯掏贖金，而慘遭割耳;硬剛的女企業(yè)家，因不肯出讓自己的土地被殺，尸體被拿去喂豬;組織成員的女友，因泄密被泡在強酸桶直至分解……作為一名14歲起就歷經(jīng)黑幫“血雨腥風”的年輕人，曼庫索見慣了家族生意的黑幕，以及家人在利益面前的冷酷無情。而這一切，和他正在接受的價值觀統(tǒng)統(tǒng)相悖。

“光榮會”是意大利最暴力、最富有、最低調(diào)的黑手黨組織之一，歷史可追溯到19世紀，創(chuàng)始成員是一群生活在偏遠山村的暴徒。后來，組織慢慢壯大，控制了歐洲80%的可卡因交易，每年獲利超過530億歐元（約合人民幣4409億元）;成員也發(fā)展到兩萬多名，遍布歐洲、北美洲、南美洲等地的31個國家。

“攤子”大了之后，該組織內(nèi)部有了新想法——把教父之子曼庫索送去上大學(xué)，讓他成為高智商犯罪人才，學(xué)會鉆法律空子，幫著把家里的“生意”洗白。尤其是曼庫索的父親——“光榮會”教父潘塔萊奧內(nèi)，更是希望兒子能在“歷練”幾年后，上位成為新一代教父。

可漸漸地，曼庫索開始渴望偏離上輩人給自己設(shè)定的人生軌跡。在“光榮會”老一輩人的眼中，受過教育的曼庫索還不如“馬仔們”好使。黑幫拼的是“勇武”，而曼庫索遇事瞻前顧后，完全不具備黑幫領(lǐng)導(dǎo)者的潛力;再加上他還有一個弟弟更得長輩們的偏愛，于是他逐漸被邊緣化。

曼庫索知道自己很不受待見，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被使喚得團團轉(zhuǎn)的他，終于在2008年被推出去“背鍋”——不知是誰泄露了消息，曼庫索販毒時被警察逮捕。

當時，曼庫索的妻子已經(jīng)懷孕。女兒出生時，獄中的曼庫索無法到現(xiàn)場，為此備受煎熬。4年多的刑期結(jié)束后，曼庫索的女兒已經(jīng)會走路了。他暗下決心：為了后代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自由選擇人生，一定要脫離黑幫。

追查黑手黨30余年

不愿“一條道走到黑”的曼庫索，開始尋找?guī)椭约好撾x苦海的契機和幫手。著名的反黑檢察官格拉泰里進入了他的視野。

格拉泰里成長于“光榮會”的發(fā)跡地——意大利卡拉布里亞，童年時親眼目睹“光榮會”成員勒索自己的鄰里，動輒殺人放火，導(dǎo)致數(shù)十人死去，連他們的孩子都會經(jīng)常在學(xué)校霸凌自己的小伙伴。可面對這一切，自己卻愛莫能助。于是，富有正義感的格拉泰里當時就立志，長大后一定要將這群黑手黨繩之以法，送進監(jiān)獄。

格拉泰里如愿以償讀了法律系，成為了一名檢察官。30歲出頭之際，他開始著手調(diào)查“光榮會”。接到黑手黨的死亡威脅，他也沒有放棄。1992年，他聽說兩名意大利法官因和黑手黨作對而被暗殺，就更加堅定信念，“永遠值得做自己相信、對他人有用的事，哪怕犧牲也在所不惜”。

然而，“光榮會”游走在黑白之間，成員做事隱秘低調(diào)，很難找到犯罪證據(jù)。而且，“光榮會”在各個地區(qū)的分支運作相對獨立，就算一個分支被搗毀，其他分支仍然可以照常運轉(zhuǎn)。再加上分支間有“強關(guān)聯(lián)”——家族血緣關(guān)系，就算抓到某位成員，他們也會因血緣而選擇絕對忠誠，很少有告密者。

沒有所謂的污點證人，也就沒人知道核心層如何運作。據(jù)稱，“光榮會”的幕后大老板極其狡猾，大多隱匿在偏遠的村莊和山區(qū)，全程只能步行到達。住宅內(nèi)還會修筑暗道和掩體便于脫身。

因此，多年來“光榮會”一直未能被徹底殲滅。名聲在外的格拉泰里反而經(jīng)常受到死亡威脅，為了保護家人，他不得不獨自生活。

他對于童年夢想的執(zhí)著，直到60歲才得到回報。2018年，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你好，我受托告訴你，‘光榮會教父的兒子曼庫索想要見你一面。”

格拉泰里和曼庫索見面后很快達成共識，建立起合作關(guān)系——曼庫索當臥底，格拉泰里負責整理證據(jù)并安排相應(yīng)的調(diào)查。

接下來，曼庫索提供了“光榮會”里大量關(guān)鍵成員的資料和信息，包括數(shù)千小時的高層錄音、錄像。

終于，在2020年12月的行動中，3000多名意大利警官突襲了卡拉布里亞大區(qū)的“光榮會”，將藏匿于此的組織核心家族成員悉數(shù)捉拿。

罪名念了3個多小時

2021年1月13日，一場針對“光榮會”成員的審判在幫會的主活動區(qū)卡拉布里亞開始了。

當天，至少355名犯罪嫌疑人接受審判，犯罪嫌疑人包括“光榮會”成員以及與他們同流合污的政客、公務(wù)員、警察、商業(yè)精英。另外，還有超過900名控方證人和400名律師參與其中，而背叛親屬的曼庫索是控方的關(guān)鍵證人。

由于涉案人數(shù)眾多，這次審判并不是在普通法庭進行，而是搬到了一個占地3000平方米的呼叫中心內(nèi)。

“這次審判是為了所有誠實的商人與人民，他們多年來遭受黑手黨大佬的襲擊和騷擾，被迫支付保護費。我希望審判能給厭倦了與‘光榮會并存的卡拉布里亞人民帶來真正的重生。”格拉泰里說。

審判中涉及了438項起訴，罪名范圍囊括毒品、謀殺、武器走私、敲詐勒索，等等。庭審現(xiàn)場光是讀這些罪名就花了3個多小時。

盡管對“光榮會”核心成員的追查終于收網(wǎng)，但部分逃脫的家族成員將曼庫索的女兒控制為人質(zhì)。目前，警方已啟動證人保護程序，將暴露身份的格拉泰里檢察官和曼庫索藏了起來，以免遭到“光榮會”在逃成員的報復(fù)。

據(jù)法新社報道，這次審判預(yù)計將耗時至少3年時間。兩位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恐怕要在接下來的3年間，躲在暗處見證“光榮會”的徹底消亡。

（《環(huán)球人物》 馮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