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在一次常規的B超檢查中,15歲的周福斌的左腎“未探及回聲”。此后,周福斌和家人的生活軌跡也隨著左腎的“消失”徹底改變。他們懷疑,腎臟在早年的一次手術中被“偷”。開腹驗腎成了周福斌最后的選擇,“答案就在我身上。”
2004年,在一次常規的B超檢查中,15歲的周福斌的左腎“未探及回聲”。此后,周福斌和家人的生活軌跡也隨著左腎的“消失”徹底改變。他們懷疑,腎臟在早年的一次手術中被“偷”,多來他們一直在尋找“丟腎”答案。
“消失”的左腎
2020年歲末,在連續幾日奔波勞碌、腰部酸痛難忍的情況下,31歲的周福斌決定去醫院檢查。醫生看片子時,他小心求證腰疼與腎臟無關后才放心。16年前發現左腎缺失后,去醫院拍片就成了周福斌熟悉的場景。最初是為了尋找“丟腎”的原因,最近幾年,他都會按照醫生的建議定期去做檢查,確認僅剩的一個腎是否健康。
1997年1月,8歲的周福斌在街上玩耍時,被農用小四輪車撞到,腹部被車輪壓傷。隨后,他被送到江西省貴溪市人民醫院救治。入院的CT報告顯示,周福斌左下肺挫傷,右側胸腔積血,脾破裂,并注明雙腎形態、密度屬正常。醫院當天就進行了手術,44天后周福斌順利出院。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他身體恢復得很好。
2004年,15歲的周福斌上初二。那年開始,他的學習成績突然下降,精力很難集中。于是,母親吳碧粒帶他去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讓全家人感到吃驚:左腎未探及回聲。醫生告訴他們,如果不是先天性單腎,就是后天手術切除。
周福斌只在兒時出車禍時做過手術,當時并沒檢查出腎有損傷。回家后,吳碧粒翻出7年前的片子,入院CT報告上明確寫著:雙腎形態、密度屬正常。周福斌聽父親說,當年出院前,父母曾要求醫院為他做全身檢查,最后醫生只給他拍了胸片,而這個胸片并沒有拍到左腎的位置。發現左腎情況異常后,周福斌和父母又一起去此前手術的貴溪市人民醫院拍了CT,結果顯示“左腎缺如”。醫生解釋,“缺如”就是“沒有”。
全家人陷入不解,手術前還有的左腎是怎么消失的?在那之后,周福斌的父母找醫院復印出早年病例,帶著這些材料去貴溪市法院立案。父母認為,是貴溪人民醫院在手術中“偷”了他孩子的腎。
2005至2009年,周福斌和貴溪人民醫院的醫療糾紛案開庭4次,周福斌前后總共做了十幾次的檢查和鑒定。鷹潭市中院終審判決認定,多家鑒定機構鑒定結果,不能確定周福斌左腎缺如還是萎縮,根據公平原則,貴溪市人民醫院一次性補償周福斌經濟損失15萬元。
終審判決后,因左腎為何“消失”仍沒有結論,周福斌父母不服判決,上訴到江西省高院。2009年12月,他們的再審申請被駁回。
“不健全”的男人
初中畢業后,周福斌先是投奔親戚做小生意,之后去浙江義烏給一個做水電工的親戚當學徒,出師后和幾個朋友搭伙承接水電安裝業務。
對于缺失左腎的影響,周福斌是一點點察覺到的。一開始,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后來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生理原因,偶爾會感覺右腎一側酸痛。19歲時,周福斌回鄉趕上征兵。因為曾經的當兵夢,他參加了體檢,但最終因左腎缺失沒能過關。
事實上,缺失左腎的影響已遠超周福斌的預想。2014年下半年,25歲的周福斌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鄰村的朋友看他收入還不錯,就介紹自己的堂妹給他認識。周福斌和女孩在網上聊了一兩個月,見過后彼此也都比較滿意。過年時,周福斌家請了堂哥和同村的叔叔做媒人,去女方家說親。他囑咐堂哥要告訴女方自己少了一個腎的事,堂哥并沒按照周福斌的要求向女方說明少腎的事情。堂哥深知,這事在農村很影響婚事,“他身體也健康,不想特意說他的不好。如果說了,可能會成不了”。
后來,女方父母還是打聽到周福斌少腎的事。他們跟媒人說:“男人少個腎就是不健全的人,可能中年就走了,對我女兒沒保障。”周福斌記得,媒人帶話回來后,母親當場哭了。從那之后,吳碧粒開始上訪,一年比一年頻繁。周福斌曾極力勸導母親別再為這事奔走,但沒能說服她。
之后的兩三年,周福斌變得頹廢敏感,“我很介意‘男人少個腎就是不健全的這句話,總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健全的人”。周福斌有時會想,如果一開始不知道自己少了個腎,他也不需要糾結如何向女友坦白的問題,“如果雙方剛認識,我見面就說自己少了個腎,那這輩子只能單身了”。
“答案就在我身上”
2017年,28歲的周福斌看到周圍的人都娶妻生子,他覺得自己不能這么頹廢下去,“腎又不是我賣了,錯不在我,我也是無辜的,沒有什么不好面對的”。于是,他開始用自己的行動來維權,先后給最高法、最高檢、各級監察委員會、中央督導組等遞交材料。
上訪多年,周福斌明白,了結這樁案子的關鍵還是要通過科學的方法搞清“丟腎”的真相。開腹驗腎成了周福斌最后的選擇,“答案就在我身上”。
早在2007年2月,周福斌一家就看到了塵肺病人張海超開胸驗肺的新聞。有了先例,父母也提交過開腹驗腎的申請,但一直沒收到答復。
2007年10月,西南政法大學的鑒定意見也提出,確定左腎是手術切除的還是外傷后萎縮的,最終的方法是手術探查。但專家也指出,此法為創傷性、非常規性檢查,有違醫療宗旨,故不主張做,也不受理此類鑒定委托。
2018年,為了在貴溪市法院重新立案,在沒有新證據的情況下,周福斌提交了開腹驗腎的申請書。周福斌想得很清楚,“我媽媽為了這樁事,上訪多年,我也希望能早點兒解決。”但開腹驗腎的事始終沒能推進下去。
周福斌說,如果鑒定結果為腎萎縮,他愿意退回貴溪人民醫院15萬元補償并賠禮道歉、停訪息訴。
腎臟消失了還是萎縮了,這是一個醫學問題,時間或許會給我們答案。
(《北京青年報》 2021.1.8 李佳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