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干
從世界美術史的視角看,漢語書法是最具民族性的詞匯。它以宣紙、毛筆、彩墨構筑的視覺形式是獨具一格的文化符號。長期以來,這個靈魂在古典句式里蟄伏著,也許,我們只有在當代文化解釋學的語境里才能真正揭開這個符號的奧秘。在此,我們以周軍的書寫為契機,嘗試著喚醒這個奇跡。
當代西方美學和美術學理論認為,對事物的觀察和表現是以你心中所具有的概念為條件,是知覺的客體,更是主觀意向。這是當代哲學所賦予的知覺方式,這種西方美學的后現代思維也曾在朱光潛先生的美學思考中出現過:“美的對象絕不僅僅是作為客體的物的本身,而是人的主體感知,是藝術家的“看作”和領悟,藝術品應是一種印象主義的重構。”以周軍的書法作品為例,在他的筆鋒下,語言文字已經不僅僅是某種信息的載體,而成為一種照亮,這種照亮是對某一歷史信息的美學闡釋和再度解讀,讓這一信息在當代人文視角下重現生命的靈動。他用行草書寫了唐代詩人韋應物的五絕:
思懷在云闕,泊素守中林。出處雖殊跡,明月兩知心。
這幅字開筆濃墨,中段漸趨枯墨飛白,結束處又復歸于濃墨。這個看似平衡的書寫意向,其實是把韋應物在野的心跡描繪得豐富而多變。極為內斂的開筆出于對漢儒道德本體論和道家守素的準宗教情愫的把握,但是,這樣的自我操練終歸壓制不住人性中深藏的激憤和疏狂,墨跡飛處,你突然聽到了山林中的吟嘯,那是魏晉之風在周軍筆下的復活。這樣,呈現在你眼前的已經不僅僅是活生生的個體生命,在韋應物的月亮照耀下,一部被詩、酒、山林裝飾的中國文化史悄然展開。至此,漢語書法已經不是對信息的簡單傳輸和復制,而是展開和去蔽。同樣,在周軍的甲骨文扇面“山中野老”的書寫中,凌厲的樸拙和凝滯的節奏,你能感受到遠古之風撲面而來,在周禮祭祀的鐘鼓聲里,白衣女巫的吟誦聲聲慢,聲聲慢,遙遠而清晰。
在周軍的書法作品里,中國書法的詩性特質被發現,世界在書寫的澄明中被照亮,正如海德格爾所說的:“藝術的創造和價值不是美與否、正確與否,而是將本真顯現,因此,第一流的藝術家從根本上必須具備第一流的哲學家所達到的思考。”周軍在漢語世界里完成了對這一美學立場的呼應,作為書法家,他試圖突破傳統書道的膠固蔽塞,尋找一種普世意義的藝術視角。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對傳統的疏忽,漢語書法的肉身建構在獨特的書寫技藝上,正如茵伽登所指出的,“藝術作品產生于藝術家優秀的創造性活動,這種創造性活動有賴于基本技能的優秀。”我們從周軍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在技藝上,當代書者所面臨超越的艱難是前無古人的,抬眼望去,漢語書法史上的無數峰巒精彩絕倫,也觸目驚心,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如何承接歷史的積淀,在豐厚的大地上長成而不被歷史的慣性吞噬?我們從周軍的隸書和楷書中看到了一種新的筆觸,這標示著多少汗水和眼淚?
因此,書法不僅需要沉思,需要心靜,更需要含辛茹苦。在一個喧囂的時代,如何遠行?
竊以為,當代青年書法家必須蹀躞在哲學家的林中小路上,漢語世界的經學大師莊子對此一經驗的陳述謂之曰:“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用白話說:“心境安靜,才有照亮存在之光。”此即“圣人的虛靜”。
在中國書法的記憶中,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寒夜青燈下的大儒和孤僧。
借此祝愿書法家完成從溪流到大海的首漂!
周 軍
供職于中煤三建集團。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書法家協會理事,宿州市書法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文聯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榮獲安徽省“文化宣傳領域拔尖人才”稱號,獲安徽書法發展貢獻獎、全國煤礦“烏金文藝獎”。
其書法作品多次參加國家級書展并獲獎。作品被中國文字博物館及社會各界收藏。熱心社會公益事業,為中華慈善總會及省內外有關部門捐贈書法作品,受到中國書協及相關部門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