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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頭教書記

2021-02-28 21:32:12陳再見
文學港 2021年12期
關鍵詞:學校

陳再見,廣東陸豐人。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當代》《十月》等,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選載;著有長篇小說《六歌》《出花園記》,小說集《你不知道路往哪邊拐》《青面魚》等五部;曾獲《小說選刊》年度新人獎、廣東短篇小說獎、深圳青年文學獎等。

1

去潭頭村教書之前,我在家賦閑半年了。

母親說,要不去找下鄭老師。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身進屋換了衣服——去南塘鎮(zhèn)自然得換一身能出門的衣服。我當然知道找鄭老師意味著什么,就是說我還得回到學校去教書。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在村里的小學當過一年代課老師了,是父親出面找了漢堅叔。漢堅叔當時是我們湖村分校的負責人,他點頭讓我進去。可是一年后,我剛學會自如地在眾人面前說話,咽喉也習慣了高強度的撕扯,教案什么也寫得詳盡齊整,教辦卻突然下了通知,不讓我繼續(xù)領那一個月三百塊的工資了。說實話,那段時間我挺挫敗的,對自己的人生產(chǎn)生了極其灰暗的印象。如果有得選,我真是不愿意再站上那所謂的被無限美化的三尺講臺了。

然而,我進屋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還是跟著母親去南塘鎮(zhèn)找鄭老師。

鄭老師其實已經(jīng)是南塘中心小學的校長了,外面的人都叫他鄭校長,只有我們家還一直延續(xù)以前的習慣,叫他鄭老師。鄭老師年輕時在北斜村教過書,我母親便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女學生之一,后來鄭老師和我母親的閨密結了婚,母親一直還耿耿于懷,曾對我們半開玩笑說,要是當年她嫁給了鄭老師,我們就不用出生在農村,而是到了鎮(zhèn)上。

后來,我讀到波蘭詩人維斯瓦娃·希姆博爾斯卡有一首詩歌叫《缺席》,寫的就是這種微妙的情緒,詩中寫道:

“就差一點點/我母親就嫁給了/茲比格涅夫·B先生/他來自茲敦斯卡·沃拉。/若是他們生了個女兒——不會是我……”

詩人繼續(xù)寫她父親也會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他們也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女兒”還可能在同一個班級上學,拍集體照時,攝影師問:“是不是全都到了?”“是的,先生,全都到了?!睂W生們回答——而“我”便就此缺席了。這首詩寫得很有趣,也很高明,我讀到時,立馬就想起了母親當年類似的“假設”。由此可見,母親也挺像個詩人,只是她近乎無知地認為,丈夫可以更改,兒女卻不會。

我猜鄭老師是喜歡過我母親的,母親年輕時應該挺好看,至少比她那個矮矮胖胖的閨密要好看——我們后來管她叫娥阿姨。娥阿姨一年比一年胖,是個鎮(zhèn)上婦人應該有的樣子。母親在她面前早已沒有年輕時的優(yōu)越感,反而還有討好的意思。不過,她們每次見面,還是表現(xiàn)得很親熱,喝著油麻茶,能坐下來面對面聊大半天。

幾年前,我寫過一篇小說,叫《拜訪鄭老師》。我把上門求鄭老師安排工作的事安在了“哥哥”身上,“我”倒成了一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事實上,如前面所言,當年上門求人的不是哥哥,而是高二輟學一年后的我。

“我們在老車站下車。一下車,一股熱浪撲了過來,汽車味,臭水溝被烈日暴曬后刺鼻的味道,旁邊還有一家海鮮粥店,和一個賣牛肉粿條的攤檔,蔥油香味混著海鮮腥味一起也涌了過來……我和哥哥站在瀝青路邊,翹著鼻子,享受著屬于小鎮(zhèn)的味道。盡管不太好聞,聞起來卻是那么美好。反正我是那樣,每次到南塘鎮(zhèn),我都感覺新鮮,盡管那兩條街我都走了無數(shù)遍,哪家店挨著哪家店都了若指掌,腦海里都能描繪出圖案來。”

正如小說里所描繪的那樣,我和母親在南塘鎮(zhèn)的老車站下了車。母親暈車,凡是有頂棚的車她都坐不得,所以一下車她就蹲在馬路邊吐開了。天氣又熱,我們隨身還帶著準備送給鄭老師的谷物,有芝麻、花生和黑豆。還好母親那會年輕,把胃里的東西吐完人就清醒了,要是現(xiàn)在,她可以一直吐到胃出血。

從老車站沿著石街一直往前走,經(jīng)過郵局、信用社、鎮(zhèn)政府、伯公廟,然后就是理發(fā)店、中藥鋪、壽衣店,還有賣衣服的、賣咸雜的、賣甌碗的……每一家店鋪在我看來都充滿了既熟悉又陌生的異鄉(xiāng)氣息。南塘人做生意又是出了名的熱情,看到街上有人走過,店主都會笑臉相迎,問道,要不要歇會?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寄存物件?母親以前沒少上街,多數(shù)店鋪老板她都認得,她曾經(jīng)還在一分錢沒有的情況下,賒過一三輪車的年貨回去。但是那天的母親卻顯得格外冷漠,可以說是目不斜視,誰打招呼她都不理,熟悉的,不怎么熟悉的,好像她腳步匆匆,意欲穿過長長的街市到達中心小學,其間的任何停頓和分神,都有可能影響到她即將托付鄭老師給辦的事情。

母親是輕易不求人的人。正因為如此,她一旦決定上誰家的門求事,就下了必須辦成的決心。母親常年做人的信譽讓她擁有一個好名聲。然而,為我找一份工作顯然不同于一般瑣事。母親可能也沒什么把握,主要是她拿捏不準托人辦事的禮路,不知直接往人家家里跑,是否妥當。她要么是以一個農村人的想法把事情想簡單了,要么就是高估了她和鄭老師的關系。雖然之前我哥因瘧疾在鎮(zhèn)衛(wèi)生院住院,母親也找過鄭老師幫忙。鄭老師找了熟悉的醫(yī)生,還頂替母親照看了我哥整整一宿,同病房的誤以為他們是夫妻,得知只是朋友時,都齊聲贊嘆,說那可真是個好人吶,整整一晚沒合眼。母親后來不止一次跟我們講起,除了證明鄭老師是個好人外,也是想說他們的關系不一般。但是,母親肯定也知道,幫忙照顧病人和安排工作不是一回事,即便鄭老師真有辦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可以假裝沒辦法——母親事先應該也考慮過,所以她在路上跟我說,到了鄭老師家,你要識做(方言,意為知道要怎么做)。我明白母親的意思,平日在家里,我不是喜歡看書,還喜歡寫點文章么。這事放在村里不怎么受待見,在鄭老師眼里,卻是加分值。我沖母親點點頭,突然緊張起來的情緒讓我走路都沒了力氣,只覺得眼前開始恍惚,像是有人在故意扯動,以至于街道都晃動了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能掉頭回家。立刻,馬上,不帶任何猶豫。

2

出乎意料的是,那趟南塘之行,事情辦得異常順利。在中心小學的教師宿舍里,母親剛把話頭挑開,鄭老師就看著我問,會教什么?我說語文,接著加一句,我還會寫文章。鄭老師說,會教就行,不用寫文章,會寫當然更好。母親添油加醋來一句,他天天在家看書,一屋子都是他的書,他說以后要當個作家,坐在家里就能賺錢那種……我剜了母親一眼,羞得滿臉通紅。鄭老師扶了扶眼鏡,對我說,這樣,你下周一來找我,我?guī)闳蟮健?b170000636170>

我記得當天是周六,也就是說,再過兩天,我就得單獨到鄭老師家里來。我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但鄭老師也沒說清楚,他準備帶我去哪里報到,是中心小學,還是另外的學校?我又怯于提問。既然事情已經(jīng)說定了,母親難得的輕松,和娥阿姨拉扯著把她們上半輩子的往事重捋了一遍。我卻有些急于要離開,因為我不知道跟鄭老師聊些什么。鄭老師是個習慣沉默的人,他的沉默不是木訥,而是故意不說,他清瘦的臉上掛著兩條長長的法令紋,一沉默起來,那種屬于校長的威嚴派頭就很明顯了。他說話還帶有南塘口音,雖然他本身并不是南塘人,聲音低沉,鼻音稍重,但很干脆,說一句是一句,甚至連尾音都不帶。這給在村里習慣了話語隨意的我,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壓力,一句話必須得在腦海里反復演習多遍才敢說出口,即便如此,話一出口,還是變了形,像是遭遇空氣就軟化松散的米攀條。

好不容易熬到離開,下了教師宿舍樓,路過一棵鳳凰木,右拐,在穿過操場時,我還特意看了幾眼邊上的教學樓。當時心里還想,如果是在這里當老師,有個事情就不得不面對,那就是鄭老師就不再是鄭老師了,而是我的領導鄭校長了。不知怎么回事,這個后果的設定讓我一下子很抗拒,心中希翼的竟是能去另一個陌生的學校報到。

兩天后,如我所愿,鄭老師把我?guī)У搅颂额^村,而我即將以一名代課老師身份進入執(zhí)教的學校,就叫潭頭小學。事后我才知道,潭頭小學的校長原來是鄭老師的侄女婿,也就是說,鄭老師為我安排一個代課老師的工作,并不是什么難事,對他而言,可能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即便潭頭小學不需要代課老師,校長也必須為我騰出一個位置來,就像一年前我必須為別人騰出自己的位置。

從鎮(zhèn)上去往潭頭村的路途還挺遠,除了省道,得向南拐進一條狹長的水泥路,曲折起伏,沿途經(jīng)過不少村落,最后才到達潭頭村,感覺就像深藏在腹地深處,是一個我從未聽說更從未到達過的地方。作為南塘鎮(zhèn)管轄下的大村落,潭頭村據(jù)說有一萬人丁,我們的摩托車路過巷口時,越過池塘剛好能見著一整排威嚴壯觀的祠堂,四馬拖車式的建筑,屋頂是清一色的綠色琉璃瓦,飛檐做了工藝精湛的鉗瓷,看來還是請了潮汕那邊的師傅做的工。在我們這里,看一個村莊的實力,別的不用看,光看祠堂就可以了。當然,說白了,所謂的實力,一般也就是泛指有錢。潭頭村有錢,或者說村里有錢的人多,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村里竟然還有直達深圳的長途大巴,每天往返,幾乎都滿座。村里人大都在深圳羅湖揾食,主要是做海鮮生意,據(jù)說羅湖的海鮮市場十有八九是潭頭人當老板,早年還有霸市一說。如此這些,我都是后來聽同事黃永新說的——我在潭頭小學的一年時間里,黃永新是和我走得比較近的同事。

然而鄭老師帶我去學校報到的那天,辦公室里卻只見幾個吞云吐霧的老頭,他們大聲說話,完全不像是老師,倒像是剛洗腳上岸的農人(他們確實也是一邊教書一邊種田)。這讓我一度很失落,心想如果是與幾個老頭一起共事,人生地不熟的,那得多沒趣。而所謂的報到,其實就是讓我認識下來學校的路途,并無特別的儀式,甚至那個看起來像是校長的皮膚很黑的人只顧著跟鄭老師說話,忘了還有我的存在。這樣也好,我也不喜歡過分嚴肅的場面,心情一下子便放松了下來。

末了,他們終于想起了我,并讓一位姓林的老師帶我先熟悉下校園。學校并不大,坐北向南,入了大門,是一個沙土操場,再過一道小門,還有一個天井一樣的內操場。左右兩邊是教學樓,樓下各種了一排鳳凰樹,由于整個暑假沒人清掃,地上滿是鳳凰木粉紅色的落花;西面是集體辦公區(qū),類似一個闊嘴廳,門口還是老式的木板折疊門,里面則拼滿了課桌,桌上堆著雜亂的作業(yè)本和教學用具;辦公區(qū)對面,隔著長長的內操場,便是廚房和食堂。奇怪的是,廚房邊上,在一個拐角處,似乎還住著一戶人家。后來我才知道,那戶人家姓王,是一位雙目失明的退休老師,他的妻子是學校的廚工。

那會還沒有正式開學,學校顯得異常清寂,秋天的陽光實際上和夏日一樣毒辣。領著我走在前面的林老師,禿頂?shù)哪X門上掛著汗珠,他穿著明顯大一號的襯衣和西褲,又患有嚴重的羅圈腿,裝扮的隨意和走路的姿勢,讓他整個人顯得很怪異。他看起來有四十多歲的樣子,實際年齡應該要年輕一些,只是有些顯老。不管怎么樣,林老師算是一個熱情的人,他一邊領著我,一邊向我介紹潭頭小學大致的情況。他一句話習慣重復兩遍,似乎生怕我聽不懂,我卻有點懷疑他的智商——關于這點實在很抱歉,后來我才知道林老師是一個多才多藝又思想干凈的老師,很是為當初的想法深感抱歉。

林老師問我教什么。

我說語文。

林老師又問我,喜歡寫作嗎?

我說喜歡。

林老師突然含笑不語。他的嘴巴有些大,嘴唇也很厚,所以做出那個表情時顯得很滑稽。不過可以看出來,林老師對我的愛好表示贊賞,又或者,我們有著共同的愛好,讓他心生歡喜。

3

去潭頭小學代課的事,就算定下了。九月一日準時到校上課,工資還是教辦統(tǒng)一規(guī)定的數(shù)額,一個月三百,不過學期末可以根據(jù)學校的財務情況拿到一筆獎金,每學期大概有兩千塊錢。工資上,我心里早已有數(shù),之前在村里教書時,也是這么多。午餐可以在學校食堂吃,晚餐就由幾個住宿的老師一起湊錢解決。至于住宿,如果我想住在學校的話,北面教學樓三樓有幾間教室是空著的,騰出一間來,放個床位,就是我的宿舍了。

那會我急切需要的,卻是一輛摩托車。即便住在學校,周末回家,也必須要有一輛摩托車。買一輛摩托當然不算什么難事,就算新的買不起,可以買二手的,二手還嫌貴,還可以去車場買一輛報廢車,回家維修組裝。最后我決定去車場買一輛報廢車,買報廢車就是碰運氣,不過也便宜,五百塊一輛,隨便挑。那些所謂的車場,其實就是通過內部關系從交警那承包來大批無牌無證的車輛,大部分都是好的,當然人總有倒霉的時候,就像我。我還特意請了一個懂維修的同村發(fā)小去幫忙挑車,事實上,懂行也沒用,頂多就是看看型號和外觀,至于發(fā)動機,又啟動不了,誰知道是好是壞。結果摩托車拉回家,一拆,是壞的,機頭大修過。我們的心情都沮喪到了極點,只好重修買零件,組裝維修。最后,摩托車是修好了,卻有一個毛病,就是難啟動,通常要在啟動桿上踩半天,才可以把那輛本田摩托啟動,而且聲音巨大,排氣筒還冒出濃濃的黑煙。

后來,我母親說,她每逢周一看我大清早起來,尤其是冬天,把摩托車從天井推到巷子,再噗嗤噗嗤地踩半天,覺得真是心酸。但我自己沒覺得,那段時日還挺開心的。那是我第一次以工作的名義出門在外,雖然相距不過幾十里路,隔了個鎮(zhèn)而已。我一個禮拜才回家一次,有時為了讓回家的感覺更濃烈一些,還故意隔兩三個禮拜再回家。一個人在學校里挨過那些寂寞的周末,就為了回去時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村子也好,家人也好,看起來似乎都陌生了一些。而在母親的記憶里,那卻是一段讓我備受委屈的日子,除了遲遲啟動不了還經(jīng)常把我的腳踝磕出血的摩托車,更大的委屈是一個年輕人的口袋里總是缺錢。有一次回家,摩托車開在省道上,突然沒油了。我翻遍口袋,才翻出三塊錢,那時路邊加油店瓶裝的汽油最少也要五塊錢。我只好撿了一個礦泉水瓶,謊稱要買點汽油回去洗東西,三塊錢就行了。老板很不情愿地給我倒了半瓶,說是三塊錢,其實缺斤少兩,最多也就兩塊錢的樣子。我不便跟他計較,急忙拿走,把油倒進車油鼓,才勉勉強強開回了家……我應該是把這事跟母親說過,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自己忘了,母親卻一直記得,每次重提還眼角帶淚。

其實哪個年輕人沒經(jīng)歷過一點生活的尷尬和憂傷呢?我相信當年告訴母親時,也是權當說了一個笑話。

好吧,潭頭教書一年,我鬧過的笑話并不少。在眾多老油條面前,我當然是菜鳥一只。新學期開學沒多久,學校就給我安排了一堂公開課,像是故意要摸摸我的底子。這把我給緊張得呀,幾天吃不下飯。我在村里教書時從沒上過公開課,也不知道公開課要怎么上。只能一個勁地安慰自己:平時怎么上就怎么上??墒?,能一樣嗎?面對幾十個陌生的小孩已經(jīng)夠我怵的了,那會還要面對十幾個同事,以及永遠黑著臉的校長。

我教的是三年級的語文,兩個班,還是其中一個班(應該是二班)的班主任,另外還教了四年級的自然還是地理,我忘了。教室在北邊二樓,而我住在三樓,每天上課,我直接從宿舍下來就可以了,很少去一樓的辦公區(qū),初來乍到,我還是害怕跟人打交道。吃午餐卻是沒辦法回避的,全校十幾個老師都在食堂用餐,圍成兩桌,校長、副校長、主任和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坐一塊,他們有時還會喝點小酒,通常是其中一個老師特意帶過來的,包在幾層皺皺的黃皮紙里,像是什么家傳寶貝。我們五六個年輕一些的坐一桌,即便這樣,一餐吃下來,我也是不說話的。黃永新比較活躍,話也最多,但那時我跟他還不熟,生怕他在我身上找話題,還有點躲著他的意思,至少眼神是躲閃的。林老師對我還算照顧,他會叫我多吃點,那么瘦。那時我確實很瘦,站在學生堆里,旁人根本看不出是個老師。

上公開課那天,一上了講臺,我反倒不緊張了,甚至有一種自我表現(xiàn)的興奮感。說實話,我也是做了充分準備,那天臨場發(fā)揮得不錯,比起那些老教師,我的普通話還行,清晰流利,首先就把場面給鎮(zhèn)住了。再者,我平時的閱讀和寫作,在關鍵時刻幫了我,詞匯的運用和情感的表達,確實讓一堂簡單的三年級語文課變得情感飽滿、信息豐富。

公開課就像是樣品,誰都知道樣品不等于日常品。但是事后,同事們對我還是有些刮目相看。記得課后還有個討論環(huán)節(jié),地點在一樓的辦公區(qū),幾乎所有老師都說了好話,只有林老師提了一個發(fā)音上的瑕疵,另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師(我忘了他姓什么了)為我辯解,說甲子人是這么發(fā)音的,問題不大。他的意思是,那不是我個人的錯,是地方性的缺陷,或者說特征——就像甲子人和南塘人,雖然說的都是福佬話,發(fā)音卻并不一樣,本地人一聽就知道了。我的發(fā)音一半是甲子一半是南塘,因為甲西鎮(zhèn)本來就夾在甲子和南塘之間,而我們湖村又處于甲西和南塘的交界處,是邊緣中的邊緣。所以,甲子人說我們是南塘的,南塘人又說我們是甲子的,至少從發(fā)音上,我們是比較尷尬的存在。這我不需要辯解,也解釋不清。

討論在一種和諧的氛圍里進行,我假裝記著筆記,實際上什么也沒寫。我蠻開心的,第一次覺得已經(jīng)融入了大集體,同事都認同了我會教書的事實,我也自信可以把書教好。這就夠了,如果說之前我跟學校和老師還隔著的話,那場公開課之后,我就把自己當作其中一員了。每天上課下課,我的腳步開始輕快,課余時間,也不再故意往三樓的宿舍里躲了,而是下到一樓集體辦公,有時也和同事吹吹水,抽抽煙。

4

除了我,潭頭小學的教師都是南塘鎮(zhèn)人,潭頭村,或者周邊的村落。比如林老師就是白芒村人,我每次回家,摩托車還要經(jīng)過白芒村路口。黃永新是黃廈寨的,他們村正面對著省道,修建有大大的牌坊……也就是說,真正需要住學校的,其實就我一個遠道而來的人。然而在我到來之前,在學校住宿的,除了廚房拐角處那一家子,還有三個同事,一個是林老師,他家離潭頭村不遠,不過他喜歡守在學校,又沒結婚,就把學校當家了。另外一個是黃永新,他下了課也喜歡呆在學校,更多的時候,他只是把學校當作據(jù)點,有時還會帶女孩回宿舍過夜。還有一個姓邱,也是代課老師,他不怎么愛說話,身材結實,小平頭,走路還喜歡挺著腰,一看就像個退伍軍人,后來一打聽,還真是。邱老師教四年級的數(shù)學,他的宿舍在南面教學樓樓梯口的一個小單間,平時收拾得干凈利索,被子也疊得跟豆腐塊似的。我們如果過去串門,沒經(jīng)允許還真的不太敢亂碰。他房里放有一個小電視,又在樓頂裝了個小鼎,偷偷接收信號,能收到不少衛(wèi)視和香港那邊的電視臺。他沒事就喜歡看電視,看新聞和連續(xù)劇,如果見他出來了,要么是吃飯,要么就是端著臉盆去浴室洗澡。

在我來之前,學校就他們三個晚上搭伴開伙,加上我,就是四個了。阿姨只負責午餐,晚餐我們得靠自己。阿姨有時也想過來幫忙,我們沒讓,她還有一個雙目失明的男人和一家大小要照顧。她有兩個女兒和一個小兒子,大女兒已經(jīng)不小了,在外面讀初中,早上出去傍晚才回來,長得很漂亮。二女兒好像是讀五年級,是個活潑的小女孩。小兒子才剛學會走路,喜歡在內操場騎著玩具馬到處跑,課余時間,學生們很喜歡逗他玩。他們一家應該不是南塘鎮(zhèn)人,聽說話的口音,可能是潮汕那邊的,揭陽或者普寧。據(jù)說王老師在潭頭小學執(zhí)教多年,雙目失明后,學校對他算是特殊照顧,老婆幫老師們做餐飯,也領一份代課老師的工資。

林老師、黃永新和王老師一家比較熟,他們經(jīng)常去王老師的家里坐。我也去過幾次,都是和他們一起。我那會比較怕生,一般可不敢一個人往人家家里跑。阿姨和王老師都是相當和藹的人,并且我們每次去,王老師都要堅持為來客沖茶。他幾乎一天的時間就坐在茶幾邊上,茶具和水壺都在他伸手能及的范圍內,一整套沖茶的步驟也在日長夜久的摸索中顯得利索流暢,輕易還看不出是個失明的人。而那套紫砂茶具,都快被茶垢浸染變黑,一看就知道是潮汕那邊的老茶客。王老師最后沖好茶,伸出白皙的手掌,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我們每人端上一杯,喝完,免不了贊許說好茶,王老師卻笑著說,孬茶孬茶,本地鳳凰單樅。

學校四點多鐘放學,離天黑其實還有一段時間。學生如潮水般涌退之后,整個校園就迅速冷清了下來,住宿的老師也都回各自的宿舍,備課,或批改作業(yè)。我的宿舍是所有老師中最大的一間,因為它之前本來就是一間教室,教室一邊還堆放著殘舊的課桌椅,靠東的墻邊才是我的住處。我用布簾子把空間隔開,放了張鐵架床,和一張書桌,前后都有窗戶,前窗可以看見整個內操場,后窗能望見潭頭村的菜市場。菜市場沒什么好看的,我一般會站在前窗俯看內操場。經(jīng)過值日生的清掃,內操場干凈得不見一片樹葉。王老師的大女兒踩著單車回來時,應該是五點半左右。她一回來就喜歡跟弟妹在內操場玩耍,追逐奔跑,笑聲像是銅鈴一般,灑滿了校園的每個角落。我站在窗前,竟有一種偷窺的快感,又害怕被發(fā)現(xiàn),時不時的,還得假裝回宿舍,看書,聽歌,滿腦子卻都是她的笑聲。我那時情竇初開,卻又習慣壓抑住心中的情感,所以,一邊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一邊卻又刻意對其疏離。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有跟她當面說過一句話。

六點鐘的樣子,黃永新就在樓下喊我了——陳老師,去買菜啦。

我們幾個分了工,我和黃永新負責買菜,林老師擇菜,廚師還是黃永新,最后是邱老師洗甌碗。沒辦法,只有黃永新會做飯,能者多勞。黃永新當時在我眼里可真是個能人,他比我大兩三歲,人卻顯得比我成熟干練許多,長得也帥氣,肉嘟嘟的,臉上整天掛著笑,給人一種很親切的感覺,沒有架子,也沒有距離感——我見他第一眼,就感覺合得來。事實上他跟學校每一個老師都合得來,他能說會道,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學生也喜歡他,尤其是女學生,還經(jīng)常幫他洗衣服。他結交的校外朋友也很多,男男女女,都是社會上的青年。他晚上很少回學校過夜,偶爾有帶女孩回來,還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林老師發(fā)現(xiàn)。因為林老師批評過他,說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是干凈的地方,不能搞得烏漆墨黑。他私底下埋怨林老師管得有些寬,卻還是有點忌憚,如果林老師的房間還亮著燈,他是萬不敢造次亂來的。

5

菜市場在學校后面,我們得繞過學校大門,多走一大圈子路。

黃永新大搖大擺走在前面,幾乎每個迎面而來的人,都和他相識,他必須笑得魚尾紋皺起,以顯示熱情。他走路的樣子有點看似囂張的搖擺,不是故意的,應該是天生就那樣的走姿,陌生人一看,是有些跩跩的感覺。我倒覺得他的走姿挺招人喜愛,大概是我跟在他后面看習慣了。到了菜市場,我還是跟在他后面,他喜歡以討價還價的方式跟年輕的女攤主打情罵俏,多要根蔥多要顆蒜,還不讓人覺得討厭……他總有一套對付人卻又叫人覺得舒服的辦法。他手里什么都不拎,有時還背著手,像是上市場收保護費的,買了什么,都由我在后面接著。錢當然是他付的,他管我們的伙食費。我們都信任他,也知道只有他管得來,會幫我們省錢,同樣的菜式,他買就要比我們便宜。別說菜市場的人他都熟悉,就算是陌生的攤主,他也會先熟悉了,再進行交易。說實話,我蠻佩服他的,覺得他真是一個奇人,嘴巴長在他身上,確實不僅僅是為了吃飯,還可以變著花說話,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關鍵是他話多還不招人厭,真是不一般。

黃永新廚藝也還行,他最為拿手的菜式是燜豆腐。每幾天我們就會催他做一次燜豆腐,先是林老師慢條斯理地說,黃老師,今天有新鮮的豆腐吃嗎?他們都知道菜市場賣豆腐的女孩長得很漂亮,跟黃永新的關系不一般,巴不得每天都找她買豆腐。邱老師再加一句,我們都喜歡吃豆腐。黃永新笑著說,市場有個豆腐西施,能不買嗎?林老師又說,黃老師這一手廚藝完全是被豆腐西施給逼出來的啊。黃永新更是笑得打顫。要是做其他菜,黃永新顯得有些隨便,但燜豆腐不行,對他而言,那是一件需要鄭重對待的事情。首先,得剝好足夠多的蒜頭,這事一般是林老師擇菜時就隨手完成了。蒜頭和瘦肉都剁碎,備好在盤子里,瘦肉還得加少許醬油、耗油和鹽,先腌制幾分鐘。再把豆腐切成小方塊,為了顯示刀技,黃永新還喜歡一手托著豆腐一手拿刀切。熱鍋下油,先放豆腐,煎幾分鐘,再加一點清水,同時把瘦肉和蒜末一起均勻地鋪在豆腐上面,蓋上鍋蓋,燜十分鐘,揭蓋,加少許水,加一點醬油,再燜十分鐘,一道香噴噴的燜豆腐就基本完成了。

時至今日,黃永新做過的其他菜式都忘記了,唯有這道燜豆腐我一直記得。后來成家了,我也嘗試著做,按照黃永新的方法,做得也還可以,至少我的家人都說好吃。我每次都跟他們說,當年我在潭頭小學教書時,我的同事黃永新,最拿手的就是燜豆腐,我每餐可以吃兩大碗米飯。

平日除了教書,能把我們幾個聚在一起的大概就是做飯了。教書的日子自然是枯燥乏味的,一日復一日的校園生活,實際上也跟坐牢沒什么兩樣。但我卻是快樂的,這其間大部分來自晚餐前后那一個小時,幾個志趣相投的年輕人在一起,總是舒服和歡快的。與中午的集體用餐不同,晚餐更像是私人聚會,是開小灶,是“拍斗四”(方言,即幾人湊錢吃飯)……現(xiàn)在想來,那確實是我從學校出來后,最為快樂的一年。無論是之前在本村教書,還是后來去了東莞和深圳,環(huán)境和工作的變換都不能讓我快樂,反而因為日益清醒更覺得焦慮與不安。潭頭教書那一年,卻給了我純粹的輕松和歡樂,不考慮未來,對所謂的前途也視而不見,仿佛我就可以那樣自在地過一輩子,就跟林老師、黃永新一樣,是個正式教師,只要不嫌棄工資低(那時正式教師的工資也不高),就可以干一輩子。事實上,那會年輕老師都在尋求出路,停薪留職,或者直接辭職走人,否則也沒那么多空位留給我們代課老師。后來學校有一個教美術的老師就去了深圳,在房產(chǎn)中介上班,還跟我聯(lián)系過。那時我已經(jīng)在深圳的工廠上班了,他問我要不要到房產(chǎn)中介上班。我沒去。我一直記得美術老師的樣子,高高瘦瘦,我們在學校接觸不多,但彼此印象挺好;還有一對戀人,他們都是潭頭村人,一起在學校教書,一個教語文一個教數(shù)學,都是六年級,是學校的骨干教師。我一直覺得他們倆特別有夫妻相,其實就是般配,走在一起,看著舒服。我去過他們準備結婚的新家,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情去的,記得還在他們家吃晚飯,喝了一大碗沙白煲冬瓜湯。飯后還一起唱歌,他們家有一整套配備齊全的音響,我記得唱了一首《我愿意》。他們夸我聲線好,卻不知道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唱歌。后來,他們要結婚了,邀請全校老師去內湖鎮(zhèn)一家酒樓喝喜酒。按慣例,我作為代課老師是不用去的,因為誰也不知道我能在那里教多久。但我還是去了,包了兩百塊錢的紅包,幾乎用掉了一個月的工資。那時我的想法還比較單純,教書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賺錢,對未知的生活還充滿想象,對周邊的人更是百分百的信任和友好。

對了,還有另一個年輕老師,我忘了他姓什么了,卻記得他的偶像是張國榮。每次和我們聊天,三句不離張國榮,對張的歌更是了如指掌,說起張?zhí)鴺亲詺⒓捌淝耙蚝蠊?,他如喪考妣、如?shù)家珍,好像我們如果不喜歡張國榮,他就會跳起來打我們似的。他每次來學校都開一輛日本進口的太子摩托,很是拉風。那時我對張國榮很不以為然,最喜歡的歌手是許巍,在宿舍聽的都是他的歌。有一次,黃永新帶了幾個潭頭村的女孩來學校玩,她們剛從深圳羅湖回來,以前還是黃永新的學生,出門回來后就不像學生了,跟老師相處也曖昧了起來。其中有一個和我互留了號碼,后來我們通過幾次電話,她似乎對我有意思。有一回我們在電話里聊了一個多小時,末了我竟然唱了一首許巍的《星空》給她聽——

“秋天的風吹過原野/無盡的星空多燦爛/就在那分手的夜晚/你曾這樣輕聲告訴我/無論相距有多遙遠/只要我輕聲呼喚你/你會放下一切到我身邊/我的姑娘/我的姑娘/我不知對你再說些什么/也不在乎它的真假/只是將你輕輕擁在我懷里/仰望著藍色星空/只是將你輕輕擁在我懷里/傾聽著風的聲音/只是將你輕輕擁在我懷里/我的姑娘”

唱完,我問她好聽嗎?她說好聽。

后來我到了深圳,還去羅湖找過她,一起去大梅沙看海。再后來就沒聯(lián)系了。

6

事實上,自從我不辭而別,離開潭頭小學后,我跟同事其實都斷了聯(lián)系。這里面有客觀因素——我是曾嘗試聯(lián)系他們,卻因彼此的號碼換了又換,最后都聯(lián)系不上了。

前兩年,得知我妻子有一個親戚是潭頭村人,我便試著探聽一些老師的情況。那親戚跟我說,主任得癌癥去世了。我聽了很悲傷,他真是一個好老師,和藹可親。我記得最后一學期結束時,去他家里領期末獎金。那就是一個農人的家庭,院子里放滿了農具,難怪當時做老師沒什么尊嚴可言,很多年輕人寧愿辭職走人。我領了一千塊獎金離開后,也開始下定決心外出,不能再呆在那里教書了。暑假時,我就隨人去了東莞虎門,待快開學了,我給鄭老師打了個電話,說我不想回去教書了。鄭老師表示理解,他讓我直接給校長打電話。我猶豫了半天,懼于校長的威嚴,最終電話沒打,只是給他發(fā)了個短信。他回了一個字:好。

我又問親戚,知道一個叫黃永新的老師嗎?親戚說知道啊,年輕人可惜了,前幾年,家鄉(xiāng)鬧冰毒時,他沾染了毒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成樣了。我很是詫異,黃永新不應該是那樣的人啊,不過轉念又想,他在外面交往的人太雜了,日子久了,難免就會有差池。我再三確認,是不是那個教書的黃永新?親戚咬牙肯定,能有幾個黃永新?。奎S廈寨人,在潭頭小學教書的黃永新,他在潭頭村可是個小名人,誰人不認識他呀……這么說來,就錯不了了。

只有林老師,我沒再問。

我知道,林老師是不會離開潭頭小學的,他也不可能學壞,更不會像美術老師那樣,停薪留職去外面闖蕩。他是那種注定會守住鄉(xiāng)村小學一輩子的恪盡職守的老師,一直到退休,甚至像雙目失明的王老師一樣,即便退休了還住在學校里——林老師給我的就是這樣的印象。說白了,像林老師那樣的人,也只能適合待在學校,只要一出校門,他那貌似傻乎乎的形象,多少會被人瞧不起,會被誤以為是不太正常的人。確實,在陌生人看來,他確實有點怪怪的,只有我們這些熟知他的人,才會欽佩他的多才多藝。除了過硬的教學經(jīng)驗,林老師幾乎什么才藝都會來一手,二胡、吉他、象棋、圍棋、文學、中醫(yī)、占卜……他那禿頂?shù)哪X袋瓜里不知裝了多少雜七雜八的知識,任何一個話題,只要我們一挑起,最后都是他來給我們普及常識,儼然一本活字典。

平日里,我都不太敢主動跟林老師接觸,主要也是因為敬重他,敬重自然就產(chǎn)生了距離,不像我和黃永新,可以沒大沒小、無所顧忌。而有才華的人又總會有點小脾氣,似乎小脾氣也是他們彰顯才華的方式,林老師也不例外,鬧起脾氣來,就像個孩子一樣,我們都得躲著他。相較而言,林老師對我算是關愛有加,還有一點,他沒事還喜歡找我聊文學。我對文學的理解只是皮毛見識,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就有了故意避著他的意思。

一到夜里,黃永新出去,找他社會上的朋友玩了,我和邱老師也相繼回了宿舍,只剩下林老師一人。他的宿舍在食堂隔壁,一般也不讓人進去。這時,林老師會搬出一把交椅,放在內操場里,從食堂照射出來的光影,剛好能投射到他身上。他坐在交椅上,開始懷抱二胡,凄凄切切地拉了起來。二胡聲讓整個校園更顯荒涼和寂靜,林老師反復拉的又總是《二泉映月》之類的曲子,聽著讓人心生哀憐,思鄉(xiāng)親切,還偷偷落了淚。

突然,林老師停了下來,朝樓上喊,陳老師,下來聊天吶。

我出門到走廊一看,見林老師孤零零地坐在操場里,周圍是鳳凰木黑魆魆的影子。林老師既然叫了,我就會下去跟他聊會。我說起正在讀的小說,那時讀的多是王小波和余華。林老師似乎對他們不感興趣,他喜歡蘇俄作家的作品,高爾基和托爾斯泰之類,說著還會唱起《三套車》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對蘇俄作品接觸不多,聽著隔閡,心中卻十分向往——后來我花了大量時間把蘇俄作家的主要作品都讀了,便是當時林老師在我心中留下的種子,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馬佐夫兄弟》里說的:

“一粒麥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就會結出許多籽粒來?!?/p>

我和林老師唯一的外出,就是和他去村里家訪。

當時林老師騎了一輛笨重的鈴木摩托,他本人又矮,雙腿夠不著地,單人開都費勁,還要帶上我,在曲折狹窄的巷子里,我們幾次差點出了事故。關于那次家訪,我后來以它為原型寫過一篇小說,題目叫《一日》,對林老師和那天發(fā)生的事進行了一次藝術虛構。

“老錢大概在學校里和誰都處不好關系,他劈著羅圈腿走在校園里,后腦勺上幾縷故意往前面擺的毛發(fā)迎風起伏……那形象確實誰看了都倒胃口。他才而立之年,卻已經(jīng)是這般老態(tài)了。我?guī)退疫^原因,禿頂當然是關鍵,裝扮也是重要原因,他不應該穿那么寬大的西褲,腿本來就短,還向外拐了個弧——如果能換個牛仔褲,估計會年輕許多。這些,我當然不敢當面和他講。我只是一個新來的代課老師?!?/p>

小說寫好后,我感覺對那一年的生活有了交代。我一直想為此寫點什么,嘗試了幾次,都沒完成,《一日》算是第一次。那年是2012年,我剛寫小說沒多久。2013年小說發(fā)表在《山花》雜志上,是一本不錯的文學雜志,能在上面發(fā)表,說明我還算是一塊寫小說的料,于是就一直寫到了今天。

當然,小說里有些情節(jié)是我根據(jù)黃永新的事跡虛構的,比如那場發(fā)生在鎮(zhèn)上娛樂場所的打斗,就是有一次黃永新帶我出去玩時真實發(fā)生的事情。至于家訪,確有其事,不過沒那么多意外發(fā)生,相反進行得很順利,也很枯燥無趣。林老師那天是去勸一個學習成績不好的女生不要輟學,因為他聽學生說,那女生要去深圳打工。林老師家訪的目的就是想留住學生,也勸說她的父母,不要讓孩子過早出去社會游蕩,還是得多讀幾年書。林老師完全是出于好心好意,學生和學生家長也聽進去了,至少當面表示聽老師的。我不知道后來那女孩是不是真的留下來了,因為我比她先一步離開了潭頭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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