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藍
昨晚入夢前,朋友問我有沒有拍過MV之類的視頻,給她應急交個作業。我一邊在優盤里搜尋,一邊連連暗示她我的水平之低,沒想到順手點開,竟然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那是2017年,我們第一次被要求拍一部MV作為作業,并且是人手一部。
要求一發出,大家連連叫苦。我除了能確定選哪首歌外,去哪里找演員?該怎么拍?剪輯中的小特效該怎么做……這些最關鍵的事物無一不像一縷煙,既抓不住,也不成形。
室友很快確定了她們的拍攝內容,也協調好互相出鏡。我不想出鏡,也不好意思用她們當演員、展露心中所想,算下來時間、場地更是搭不上,一咬牙問了遠在北京很愛表演的朋友,她一口答應下來。
彼時她已步入工作,雖然我可以請假借住在她那兒,卻只有周日和一兩日她下班的時間。北京人山人海,好在我選的那首《理想》,和這樣的景象還算契合。
一切都說定,我拎著三腳架和沉重的單反相機,去面對那樣一場未知的龐大。
問題當然接踵而來,先是合租房里空間太小,再加上我僅限于會做的實力,并沒法像設想中拍出下班后吃上美食的香甜感;其次是氣溫驟升,白天過于明亮,黃昏又短暫,朋友負責表演,我在一票機器和場景中手忙腳亂,常常剛找到感覺,天就黑了,于是畫面開始虛化。
有一個晚上在798藝術區,我們拍完后四周已漆黑一片,地鐵都停了,只能花近百元打車回去,朋友主動出錢,我想給她發個紅包卻沒有這個能力。車子穿梭在橘色的燈影街道,想到后期龐大的剪輯工程和對掛科畢不了業的擔心,心重得抬不起。
那時候我怎么都想不到,后來想起會那么開心,覺得那段時光豐富且輕盈,給自己的過往和膽量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后來有段時間,我一直試圖豐富自己的經歷,什么有趣的、沒嘗試過的事物都接手。
有個暑假,我和半年不見的好友好不容易同時抽出空閑出行,剛如約到車站就收到了一個很急的腳本活兒,我對此本就生疏,猶豫再三還是接下了,心中像有一只小手,掙扎著想快點觸碰這個世界。
那天我從吃飯到KTV都一直在寫腳本,明明內容不多,但手機切換起圖片和資料很麻煩,又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寫,幾乎一整天都被一朵烏云壓著,艱難地埋頭奮斗。好在多年的好友一直跟我說沒關系。
交了腳本后又改了一次,好不容易萬事大吉,晚上卻突然冒出了新的任務,讓我自己在網上找與腳本對應的分鏡頭圖片。
我只聽說過手畫或是實拍分鏡頭的方式,問了幾個朋友,他們也紛紛對此表現出懷疑,我只得稀里糊涂地糊弄上,卻沒有通過。
當時情緒特別低落,但后來再想起,記得的卻是那個夏夜呼啦啦吹著的電風扇,以及當時的青澀腳本。如果有下一次,我大概會嫻熟很多,也能勇敢對問題提出疑問與異議。
不知道什么時候,那時的鐘鼓早就不會在心中敲響了。
還有一次,是寫中學特長生的采訪稿,編輯發來消息時我正短住在昆明,那兒的桂花開得早,八月初的清晨濃香撲面。
我不是新聞專業,可是心里太想探尋另一個人的世界了,于是一口答應下來。熬夜看完了同欄目之前的內容,又把可以深入的點列出,轉日里小心翼翼地和對方開始交流。
整個聊天記錄大概八九千字,我整理在文檔,一點點寫出成品。連續熬了三晚,那幾天同住的表姐也在加班,時常夜里兩點披著風塵回來,我們一同心事重重地點炸雞外賣。
后來不知不覺,我寫了數十篇學生采訪,即便不做準備也能又快又準找到重點,被編輯夸過,還被其他的學生拿去給采訪他的作者當樣文:“我喜歡這樣的采訪稿。”現在想起那一夜夜,艱辛忐忑蕩然無存,只剩滿腔熱情。
最近經歷過最漫長也最消耗我的事物,是尚未畢業的我匆匆換了新的城市生活,第一次像孩童偷穿大人衣服般,體驗坐班的工作。
雖然不過數月,但每天早起和夜晚推開房門之際,都覺得自己的世界被擠壓得越發狹小,而后就不停陷入萬分后悔的情緒沼澤。可一切都已辦妥,我暗暗給自己打氣:要不堅持到房租到期?
我租住的地方是一處煙火味兒極濃的老居民區,樓下的店鋪燈光彌散,人聲嘈雜,站在窗口透過防盜窗的網格,天空的視野被樓房割出僅剩一方,能清楚聽清對面廚房里鍋鏟叮當的市井聲。
并非是不喜歡這種生活味兒,可生性愛自由的我,并不愛每日絞盡腦汁搜羅公眾號里的文章摘錄、編輯的時光,更何況有些欄目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甚至連曾經最期待的審閱回復原創稿件,在持續一整個下午后都令我頭痛不已。
那段時間現在回想起也并沒有如之前的坎坷般變成花路,只是經歷過的瑣碎與無趣,似乎在生命中悄悄發了芽。
再寫稿時,我忽然能清楚發現之前看了數次也察覺不到的重要漏洞和問題了,朋友詢問起一些冷門的內容,也常常隨口介紹出內容或是相關訊息,才發覺都是工作時硬著頭皮攢下的石塊。
它們在當時又硬又粗糙,磨損著我的快樂和自由,讓我一路顛簸,卻在泡入時光長河后,如水缸里的觀賞石,日光一照便璀璨發光。心間頓時只剩下釋然與慶幸,還好過去了,也還好,過去的我足夠努力,經歷完了這一切。
我承認,那些路途的確漫長而迷茫,充滿未知的傷害和驚喜,需要,步步小心地奔向目標,像疲憊時歸家,一心牽掛已無心看風景。
但幸好,站在某個暫時的終點回眸,能看見過往的漂亮,看見那一路繁花,便覺得一路值得。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