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狗主人 懺悔錄

麥樂迪

我總是寫我的狗。我自詡是一個很喜歡狗的人，尤其愛它。

我向來溺愛我的狗，正常的三餐一頓不落，還要喂些雪糕、糖、火腿腸之類的零食。直到有一天撓它肚子，發現長了個大包。帶它去醫院，醫生說是因為總是亂吃東西，長了瘤。他嚴肅地告訴我，寵物不能這樣養的。我一遍又一遍捋它的毛，不知所措，可它只是很溫順地看著我。我除了愧疚，什么都不能做。

新聞說德國要立法，要求每天至少遛狗兩次。我才發現我幾乎沒出門遛過狗。我們一家人忙著上班上學，我的狗一輩子沒出過幾次門，見過的同類也屈指可數。我時常看見它在陽臺上透過玻璃往樓下望，望夠了就趴著睡覺。在看什么想什么呢？也許它攤上我這樣一個主人，狗生里也覺得無趣吧？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它。我小時候很有破壞力，有一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我媽新買的mp3埋進花盆里，還澆了點水。大功告成后，我發覺大事不妙——等爸媽回來肯定少不了要挨打。

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人回憶小時候挨打喜歡說“疼的不是身體而是心”這種話，在我印象里挨打就是很疼的。所以為了給自己一個心理準備，我進行了一次預演——狠狠抽了我的狗一巴掌。它“嗷”一下子跑掉了，躲到墻根底下，縮著脖子背著耳朵“嗚嗚”地叫。

好了，你看我下這么重的手也沒有把它打死，所以我也不會性命不保，這么想我就有勇氣面對挨打了。

打完它我也哭，小心地摸它跟它說話，我說你就當是替我受苦了，我很快也會挨打的，算是給你賠罪了。

可是我媽沒有打我。我媽是后來澆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丟失的mp3的，她問我為什么埋起來，我說我就是好奇。她就沒有打我，她從不因為我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責罰我。我媽是個好母親。我對不起我的狗。

我的狗沒有一個純正的血統，只不過是我小時候發善心帶回來的雜種狗。我以為這是流浪狗的幸運，如今卻越來越覺得是在“以己之心度狗之腹”。

我的狗可能不懂人類為什么哭為什么笑為什么發呆，不懂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摸它的背，為什么要把它的玩具扔出去，又在它叼回來的時候鼓掌，但是它總是順從。它睡著的時候我去摸它，它就起來讓我摸;我嫌它弄臟了地板，把它正啃到一半的骨頭拿走扔掉了，它也只是舔舔嘴唇咂咂味道，然后隨處一躺;有客人來了我把它關到房間里，它就在房門口靜靜趴著，等我開門的時候搖尾巴。

我愛我的狗，卻時常為此覺得抱歉，可它什么都不懂。

我的狗漸漸呈現出老態，眼神更加溫和平靜，倒是不太愛動了，對我愛搭不理的樣子，我反倒覺得這樣相處更舒適。老狗的眼睛像是看透了世事，我開始總是寫它，像是屬于它的回憶錄。

東西寫在紙上，就能從心上離開。

我沒法期望得到一只狗的原諒，以這種方式寬恕自己，也算是放自己一馬，可以長舒一口氣了。

這樣的自我原諒，又何止在一條狗身上需要呢。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