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可依
大數據時代的數據權權屬劃分
◆蘇可依
(湖南師范大學 湖南 410081)
大數據時代數據產業勃興而法律制度缺位,嚴重阻礙數據產業向好向深發展,數據立法迫在眉睫。明晰數據權利邊界與歸屬正是我國數據立法的核心問題和當務之急。確定數據的財產屬性,保護個人數據權利,賦予數據合法處理者財產性數據權利,將促進數據資源的有效開發和合理使用。
數據權;大數據;數據保護
自2017年《民法總則》確立個人數據在我國的法律地位后,《民法典》、《數據安全法(草案)》等法律文件均對“數據”、“數據活動”、“數據權益”等內容做出了規定,在立法上開始對數據權屬規范做出嘗試,但其表達均謹慎而開放,產權歸屬依舊模糊不明。
2019年10月,黨的第十九屆四中全會首次將“數據”納入生產要素的范疇之中;2020年,十九屆五中全會更是明確提出要建立數據產權制度,推動數字資源的開發利用。在數字經濟和互聯網產業愈加勃興的今天,數據作為一項新型生產要素,在市場交易中占據了重要地位。數字經濟在沒有法律明確規定與指引的前提下不斷發展,影響眾多行業并滲入公民生產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無序的數字經濟帶來便利與繁榮的同時,也嚴重侵害公民隱私,干擾市場秩序,甚至危害國家安全。通過立法確立數據產權制度,規制數據市場,引導數據資源的開發利用已經刻不容緩。
但因數據自身易儲存、易復制、易攜帶以及來源眾多,傳播鏈條復雜,內容體量大等特點[1],數據權屬至今難以明晰。產權未明則未來不明。本文將通過探索數據權的性質與歸屬兩個問題為理清數據權利邊界提供小小的參考。
數據交易的完成需要經過數據的產生、數據再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五個環節。除數據本身外,數據的半成品、成品以及數據再生產的成果都可以被看作為數據產品[2]。根據數據經濟活動所處階段的不斷改變,數據的實際控制者也在不斷發生變化,大體可以分為兩類控制者:數據生產者,和數據業者(即負責收集、儲存、分析和處理的有關大數據企業、平臺及其他組織)。根據主體,又可將數據權分為個人數據權和企業數據權。除這兩類主體之外,國家也享有數據權。國家數據權與個人以及企業經濟利益有一定的關聯,但相較數據市場經濟活動,其與國家安全、信息主權以及宏觀數字經濟發展聯系更為密切,此處不做詳細探討。
個人數據權應是兼具人身與財產二元性質的新型民事權利。數據生產階段是將現實事物信息化,使數據通過技術手段以及磁盤等介質進入網絡空間的過程[4],此階段所得數據為整個數據經濟活動環節中最初級的產品——原始數據。人們通過主動寫入信息,如在各類APP中填寫本人和家人的姓名年齡、聯系方式、興趣愛好等;或者被動地錄入數據,如健身軟件記錄的今日所走路線、路程和時間和購物軟件中留下的瀏覽痕跡等;在網絡上創造了數量龐大且繁雜無序的個人數據。這些數據與數據主體的人身密切相關,且往往關乎個人隱私,其人身屬性毋庸置疑。
個人數據的財產屬性同樣不可忽視。實際上,伴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如今個人數據可以且已經在實踐中以交易、許可等方式讓渡給他人和企業,為數據主體帶來收益,數據的經濟價值日益增長。在立法上,歐盟早在1995年《歐盟數據保護指令》中便開始探索數據訪問權、數據可攜權等數據財產權內容。
企業數據權則無人身屬性,為絕對的財產權。數據相關企業投入了資金、技術、人工、場所等生產成本,采集、儲存并整理分析了海量的原始數據,形成具有獨創性的匯編或成果,從中挖掘出數據的新價值。經過清洗重組的數據已剝離其人身屬性。不同于其他的物,數據價值并不因他人使用而貶損,反而隨著使用次數增多不斷攀升,但同時也隨著時間流逝飛速貶值,新產生的數據價值遠大于過時的老數據[3]。數據在網絡空間中不斷產生,但實際有效、有價值的數據卻仍極其稀缺,需要企業通過分析、抽象原始數據,生產出新的數據產品,以判斷市場風向、預測經濟走向,精準投放商業信息。數據樣本范圍愈大,則得出的結論愈準確,愈具有指導意義和經濟價值。
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和國家重要戰略資源,確定產權制度并不只是為了建立一項能夠明晰數據產權的制度,更重要的是通過明晰產權調動數據市場各類主體的生產積極性,促進數字資源的開發利用和數字貿易的發展。因此數據權的分配應當有利于數字資源在市場上的流動,同時尋求國家、企業和公民個人三方利益的平衡,以及數字經濟效益最大化和公民隱私權保護之間的平衡。故筆者提出由數據處理者或實際控制者獲得數據權的觀點。
數據生產階段,數據權利屬數據主體個人,此項在學術上沒有爭議。原始數據的內容、成因等都與數據主體個人有著強烈的聯系,個人數據權的人格權益歸屬自然人理所應當。而數據個人對所產生的數據有著實際的控制,即享有對所產生數據的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的排他性財產權利,無數據主體個人的許可,任何人及組織不得獲取、使用、交易個人數據。
當數據已經被大數據平臺、有關企業、其他組織等數據業者合法采集之后,原始數據所有權仍歸屬數據主體個人,但原始數據的使用權已轉移至企業、平臺以及其他組織。經過數據匯集、清洗、分析等再生產過程所得出的新數據成果,其數據所有權應當歸屬企業等數據業者。洛克在《政府論》中所提出財產權勞動理論:在自然狀態下,人們可以通過其身體進行勞動,使得人類共有物脫離自然狀態,取得共有物的所有權;人們天然占有自身的勞動成果[4]。在知識產權領域,我國也規定著作權歸屬作者,“創作作品的自然人”;專利申請權以及批準后的專利權歸屬發明人或設計人。原始數據使用價值低、分布散落無序,需要數據分析平臺與有關企業投入大量資金、人員、精力和時間成本,為原始數據的儲存與分析提供場所與系統,并產出新的數據成果,提升數據價值,也為數據再生產提供資料與參考。數據處理者經過其對數據做出的整理、清洗等勞動天然獲得數據所有權;數據處理者作為新得數據成果的創造者,也理應享有數據所有權。
此外,由數據處理者取得數據所有權還將激勵數據生產,繁榮數字貿易。數據交易先于數據產權制度產生,大數據、物聯網、數據庫等產業的自我發展倒逼立法,利益相關方要求法律參與利益分配過程。通過法律確定權益歸屬,意味著該項權益具有法律上的正當性和國家的高度認同性,各經營者可正當地、有所保障地追求數據商業利益。商人逐利,產出有效數據成果需投入巨大成本,若產權制度并不保障有關平臺和企業或有收益,則數據生產將停滯不前,市場萎靡,與數據確權制度的出發點背道而馳。但數據平臺的搭建以及企業做出的數據處理并不一定皆是基于自身意愿,即數據處理者并不一定是數據的最終實際控制者。處理者可能僅僅是出于職務行為或合同約定等對數據做出處理,實際做出決策、投入成本、決定數據產品用途的都是最終數據控制者,那么此時數據所有權應當歸屬單位和委托人,即數據實際控制者。
將數據權利開放給企業的同時,也要注重公民隱私權保護。企業獲得公民許可采集到的數據,無論是自然人姓名、年齡、聯系方式、家庭住址、宗教信仰等“強數據”,還是行為軌跡、消費傾向、網頁瀏覽痕跡等“弱數據”,都已涉及公民隱私領域[2]。在經過處理、形成數據成果之后,數據權所有者與其他主體之間進行的數據交易和數據轉移活動,并不再次征詢原數據主體意愿,而將含有個人隱私的數據轉移給第三人,對原數據主體的人身和財產利益造成重大威脅。解決數據經濟利益與公民隱私權之間的沖突困境,或可通過確立數據領域知情同意原則、合理使用原則等予以緩解。知情同意原則,指企業等數據業者應當在告知數據主體所采集數據內容的范圍、去向、用途等信息,并在取得許可的情況下合法合約獲得和使用數據。但此項原則因難以落實而尚存爭議[5]:各大APP通過復雜化用戶協議和隱私政策,提高用戶閱讀協議的時間和精力成本的方式,或者不授予數據權利則不允許使用軟件的半強制許可方法,使得用戶知情同意權形同虛設。我國應在《個人信息保護法》等后續的立法活動中規范企業信息告知形式及要求,并加強監管與懲罰力度,使公民“實質”知情和許可。此外,完全的信息獨占也并不利于數據的流通,在保障公民個人利益的基礎上,可借鑒《著作權法》中的合理使用原則,對知情同意原則作出補充,實現個人與企業之間的利益平衡。
大數據、物聯網、智庫等數字產業的飛速發展和個人信息泄露危機使得數據立法迫在眉睫,建立數據產權制度已是大勢所趨。認識到數據權利的財產性,并根據所處的經濟活動環節的不同,將數據權利分配給原數據主體個人和新生數據價值的創造者,實現國家、企業與個人三大數字經濟參與者間的利益平衡,或為一種我國數據立法的有益思路。
[1]夏海波. 數據權利邊界之廓清[A]. 世界人工智能大會組委會、上海市法學會.《上海法學研究》集刊(2020年第5卷總第29卷)——2020世界人工智能大會法治論壇文集[C].世界人工智能大會組委會、上海市法學會:上海市法學會,2020:9.
[2]朱揚勇,熊贇.數據的經濟活動及其所需要的權利[J].大數據,2020,6(06):140-150.
[3]許可.數據權屬:經濟學與法學的雙重視角[J].電子知識產權,2018(11):23-30.
[4]張婷,陳文欣.洛克勞動財產理論視角下知識產權正當性的理論評析[J].中國發明與專利,2020,17(07):100-105.
[5]郭旨龍,李文慧.數字化時代知情同意原則的適用困境與破局思路[J].法治社會,2021(01):26-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