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為人

彭晃

山野偏僻處，原也沒有什么繁花似錦的風景。臨一條小河而立，天光云影，紅蓼青萍，看腳下細水長流，一切不過如此簡單、素樸。對著這景致，靜靜地發起呆來，看慣了濃墨重彩、五光十色，卻唯有眼前所見能讓我怦然心動，而后沉下一顆浮世里喧囂不羈的心。想想，漸行漸遠的路上，我們所奢求的也不過是把一顆心修成風輕云淡、冰壺月朗。

喜歡古人的一副對子：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司馬遷說：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大千世界即是這樣的人間，我們不能遠遁，最好修心。淤泥里開出圣潔素白的蓮花，佛陀亦是從人世里超脫出紅塵之外，本來便沒有什么桃花源，有的只是素心人。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儼然又是一出《天仙配》的橋段。元稹卻負了她，再回頭浪漫成空。薛濤終是心底無怨無恨，浣花溪畔，吟詩制箋，余生不訴情殤。

有怨而不怨，有恨而不恨，生命倘只是洪荒宇宙時間光年里的一種路過，那些雜七雜八的曲折婉轉又何必念念不忘？放下我執，靈臺輕靈，一念間素心自成。

林徽因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不想去考證她說的是誰，我情愿把他想成是金岳霖。恨不相逢未嫁時，不過是遲到了一步，便注定終生無緣。金岳霖看著林徽因迷倒眾生，一段情，又一段愛，山花爛漫，極盡繁華。他心平氣靜，仿佛是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路人甲或乙。他靜靜地做他的學問，終身未娶，自始至終與林徽因一家比鄰而居。那般情，這份素心，清涼如薄荷，皚皚若雪，皎皎似月，連林徽因的丈夫和孩子面對這個癡心素心的男子都肅然起敬，彼此保持著一生的友誼。原來，世間還有這樣一種愛戀可以舉重若輕;原來，塵世還有這樣一種心境可以素心為人。

最美的愛戀未必就是相攜白首，遠遠地望著，她華發蒼顏轉換，你卻癡心不改。彼此平行，沒有得到卻更珍惜，也是一生。魚翔淺底，鷹擊長空，悠然陶然，且自逍遙。喜歡，卻不費盡心機地思慮占有，或許更容易得到滿足。生命原本就是如此簡單。

漫步于草木枯黃的鄉間小道上，一樹樹的凋零，陽光透過橫逸斜出的枝丫，被分割得疏疏朗朗，簡單得像一幅水墨丹青，我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滿足和留戀。想到豐子愷的畫，稀稀落落的幾筆，似乎是隨意為之，卻總有說不出的妙意。那樣一個男人，飽經滄桑，卻靜下心來以一顆孩子的心，一筆一畫地勾勒，心無雜念，所以超凡脫俗。

素心是一種修行，一種品性，更是一種生命的狀態。素心不是無欲無求，而是洗盡鉛華，嘗盡炎涼，一顆心依然能夠素白如新，凈若月光。

對一朵花微笑，對一朵云發呆，今生，愿做一個素心人。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