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真言﹄真要命

方平

嘉靖年間的清豐縣知縣沈煉為官清廉，疾惡如仇，對嚴嵩專權尤其不滿，但他沒有資格彈劾當朝首輔及其他權貴，不過他并未浪費這個性格。

沈煉喜好喝酒，每每喝高后，就會散布種種不利于嚴嵩父子的言論。嚴嵩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暗中指使吏部親信，以酒后誤事為由，將沈煉由七品知縣貶為八品錦衣衛，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把沈煉這個“刺頭”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此時沈煉如果世故一點就此安靜下來，像他這樣的小人物，嚴嵩也許懶得和他計較，可沈煉就是記“喝”不記打。

沈煉到了新崗位后依舊本色不改，并且很快就和錦衣衛統帥陸炳成了酒友。陸炳和嚴嵩同是天子藩邸舊臣，而且配合默契，堪比政治盟友。陸炳和嚴氏父子廝混久了，知道沈煉對嚴嵩父子心懷芥蒂，就想幫忙化解。一次，陸炳宴請嚴嵩的兒子嚴世藩，有意把沈煉拉來。嚴世藩本來就很自負，哪里瞧得上沈煉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八品小吏？只是礙于陸炳的面子罷了。于是幾杯下肚后，嚴世藩就青筋暴露，臉紅脖子粗，趁著沈煉不注意時把杯中酒全部倒掉。

沈煉雖然沒少喝，但嚴世藩倒酒的小動作，他還是看到了。他本來就反感嚴氏父子，此時大腦又被酒精左右著，當場大罵起了嚴世藩，連帶嚴嵩一起罵了起來，就連一些道聽途說的坊間傳聞都成為發泄的口實。沈煉酒后怒罵嚴氏父子的事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

陸炳和嚴嵩在權勢上可謂半斤八兩，關系微妙，因此陸炳不想為了沈煉得罪嚴氏父子，并抽身而退。沈煉清醒后，也擔心遭到嚴氏父子的報復，為了防患于未然，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趁機彈劾嚴嵩。沈煉的想法很簡單，自己若不參他，以嚴嵩有仇必報的秉性，自己必死無疑;反之，若參他，嚴嵩為了掩人耳目，反而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沈煉上奏稱：嚴嵩貪墨不法，嫉賢妒能，敗壞綱紀，干涉皇室內務，證據多達十余條。

嘉靖對嚴嵩非常信任，因此認為沈煉的奏本肯定是道聽途說，尤其是聽說沈煉屬于酗酒鬧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時就要傳旨，以詆毀大臣罪將沈煉斬首。正如沈煉所料，老謀深算的嚴嵩怕就此遭受非議，不但沒就坡下驢，還跪地為沈煉求情。嘉靖看嚴嵩態度誠懇，遂同意他的請求，下旨將沈煉貶到保安州種地去了。

雖然從八品變成了平頭百姓，但沈煉依然不改本性。當時保安州所屬的宣大總督為嚴嵩的干兒子楊順，他在嘉靖三十六年與蒙古韃靼部落交戰中丟失城池40余座，卻殺害一批躲避戰爭的無辜百姓來謊報軍功。沈煉訪知此事，在一次酒后，給楊順寄去兩首詩責問他，措辭十分嚴厲。在嚴嵩的授意下，楊順與御史路楷誣告沈煉為白蓮教眾而將其殺害，時年51歲。

選自《山海經》2020.10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