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陰陽教子

曾叢蓮

在熱鬧的江沖鎮上，有個盧員外，白手起家，順風順水攢下了萬貫家業。但六十歲之后，不知為何，生意接連受挫不說，家里更是禍事連連：庫房無端起火，差點把家宅都燒了;藏在書房的傳家之寶不翼而飛;聰明能干的大少爺騎馬外出時墜馬而亡。

這天早上，盧員外正坐在客廳里唉聲嘆氣，忽然聽到大門外吵吵嚷嚷，忙叫管家盧大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盧大回來稟報說，是鄰省遭遇了洪災，房屋、莊稼毀于一旦，老百姓只得拖兒帶女到此避難，如今滿大街都是災民。盧員外哪有心情管外人的死活，擺擺手表示知道了，轉而皺著眉頭問道：“還沒有人揭告示嗎？”

原來盧員外還有個小兒子叫盧銀，一向仗著父親和兄長的寵愛，不但好逸惡勞，還濫賭成性。之前有長子打理家業，盧員外對盧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之任之，長子過世后，盧銀就成了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看他這副德行，不到幾年定會將萬貫家財揮霍一空。心急如焚的盧員外為了讓盧銀盡快改邪歸正，什么招數都使上了，卻還是爛泥扶不上墻。最后實在無計可施，他讓盧大在大門口貼出告示，懸賞千兩，尋求能幫盧家教子之人。奈何告示貼出數月，都無人理會。

盧大正搖頭之際，卻看到門房興沖沖跑進來，報喜道：“老爺，剛才有人揭了告示。”

盧員外精神一振，忙吩咐將那人請進來。只見來人一襲青衫，雙目炯炯有神，頗具仙風道骨，自稱姓柳，是陰陽先生，一向在江湖上行走，以替人看風水為業。

“盧老爺，實話實說，盧公子性情乖張，家宅不寧，全是因為祖墳風水轉向所致，怨不得盧公子。”柳陰陽開門見山道。

盧員外見柳陰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忙叫下人奉茶，請他坐下詳細解說緣由。柳陰陽說，他來之前特意到盧家的祖墳去看了看。盧員外的父親本是葬在一個兩山夾一水、家財不外流的吉位上，所以能保佑后人財運亨通。但如今墓地上方葬了一位貴人，導致風水逆轉，自然諸事不利，處處招災破財。

盧員外想想過去和今日的對比，恍然大悟，才知要保住家業，風水寶地是關鍵，忙一把抓住柳陰陽的手，問他可有辦法將墓地風水恢復原狀。

柳陰陽搖搖頭，說福地已變兇地，再也無力回天了，只能另找個吉穴移棺，改變運數。

盧員外當即應承柳陰陽，若辦好此事，愿意再加一千兩作謝禮。

柳陰陽表示此事耽擱不得，喝完茶便帶著羅盤出府而去。

不到半天工夫，柳陰陽匆匆回來，告訴盧員外已經找到一處絕佳的墓地，離鎮子不遠，可前去查看。

盧員外喜出望外，帶上盧大隨著柳陰陽正要出府，卻在大門口碰到盧銀無精打采地從外面回來。

盧員外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又是輸了錢，立時氣不打一處來，呵斥盧銀不許回房睡覺，跟在身旁聽使喚。

當下，一行四人來到鎮外的一處山坡上。柳陰陽一邊指著前面的一座山，讓盧員外細看，一邊解說道：“此地四面環山，正應了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龍右白虎之說，藏風聚氣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風水寶地，若將祖先棺木安放于此處的龍脈吉位上，盧家后代子孫富貴不可限量。遺憾的是有山無水，除非另想個法子。”

盧員外聽得又喜又憂，忙問道：“先生是不是已經有了好主意？”

柳陰陽點點頭：“山要環，水要繞，四方財源滾滾到。為了讓這座四方山成為寶地，需要從周圍開通四條溝渠來中和地勢，將附近的河水引到此匯聚成灣，便可大功告成。”

盧員外忍不住面露難色：“柳先生，要在山中開渠引水，談何容易！況且人手方面，也一下子找不到那么多工匠。”

柳陰陽哈哈一笑道：“看來是天助盧老爺。此地難民眾多，正好雇傭他們來做工，只要管一天三頓飽飯，還怕他們不用心干活兒？”

就在盧員外猶豫之時，站在他身后的盧銀突然上前一步，自告奮勇道：“爹，此事關系到咱盧家的后世基業，我愿意負責修建引水工程。”

“你？”盧員外頗有些吃驚。盧大見此情形，忍不住相勸道：“老爺，難得少爺主動開口，您何不讓他歷練一下，以后盧家還得靠他當家呢。”

盧員外覺得盧大的話有理，回府后立即開庫房取銀，一邊叫盧大去招募難民，一邊對盧銀說了狠話：“如果不將此工程做好，以后就不要再進盧家的門。”同時拜托柳陰陽從旁協助、監管。

工程開工后，盧員外始終放心不下盧銀，讓盧大去工地上瞅瞅。盧大看完后返回，喜滋滋地回稟道：“老爺盡管放心，柳先生果然是位高人，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我還看到少爺親自帶頭挖溝挑土，和從前判若兩人。”

雖說引水成灣的工程浩大，但錢多好辦事，加上柳陰陽指揮有方，盧銀帶頭苦干，難民們同心協力，耗時大半年，終于順利竣工。隨后，裝有盧員外祖先遺骸的棺木順利遷到柳陰陽指定的位置安葬。

待墓地修建好，柳陰陽指著墓后的高山和墓前的流水，對盧員外說道：“這片墓地頭頂四方山，腳踏中和灣，不出文官出武官。員外此后可高枕無憂矣。”

果然，盧家再沒有出現什么禍事。最讓盧員外驚喜的是，盧銀就像變了一個人，不但戒掉了以前的惡習，還認認真真學做起生意來，甚至開采出大量沃土良田，讓難民們安居樂業。

一年后，盧員外得了重病，彌留之際，盧銀跪在他的床前痛哭流涕，懺悔說家里以前的禍事都是他惹出來的：因為在賭場欠下巨額賭債，他去庫房偷銀子不成反而失手打翻了燭臺，才引起火災;此后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便把書房的傳家寶偷去抵債;想不到這事被大哥發現，大哥就是在去找債主索回傳家寶的途中，意外墜馬而死的。

“爹，還有一件事，我也不能瞞您，柳陰陽根本不是什么風水先生，風水寶地的事也是假的。”盧銀又說出了一個驚人秘密。

柳陰陽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行走江湖的俠義之士。去年他經過此地目睹災民的慘狀，剛好又看到盧府的告示，便利用風水之說欺騙盧員外，好幫難民渡過難關。

盧銀毛遂自薦，本是想把工程款拿到手后，去賭場快活，但想不到柳陰陽早就洞悉盧銀的伎倆，當著眾人的面一掌劈開堵路巨石，警告他若不把工程做好，石頭就是他的下場。

盧銀見勢不妙，只得乖乖聽話。在修建工程期間，柳陰陽一邊鞭策他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若不能扶危濟困，救民于水火，也要堂堂正正無愧于天地;一邊用羊羔跪乳、烏鴉反哺的典故教導他要孝順父母。句句肺腑良言，終于讓盧銀漸漸悔悟，特別是看到柳陰陽離去時將兩千兩銀子全部分給了難民，更是震撼，下定決心從此改過自新。

盧員外看著眼前改邪歸正的兒子，微微一笑說：“柳陰陽不是騙子，這不就教育好你了嗎？家有芝蘭玉樹，這才是真正的好風水呀。”然后欣慰地閉上了眼睛。

選自《民間文學》2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