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若昕
那天我和媽媽去郵局領稿費
阿姨要我身份證
我沒有身份證
我回來自己做了一張身份證
對爸爸媽媽來說,我的身份是孩子
對爺爺奶奶來說,我的身份是孫女
對老師來說,我的身份是學生
對葉文迪來說,我的身份是同學
對滑板車來說,我的身份是乘客
對床鋪來說,我的身份是客人
對天空來說,我的身份是小鳥
還是風箏呢
對我來說,我的身份是什么呢
是我嗎
字在紙張里
睡覺
讀出來
字就出來玩
牙齒掉了
牙床還在
人死了
床鋪還在
我在臺燈下讀書
臺燈在書架上讀我
我和媽媽之間
隔著被子
我的房間和爸爸的房間之間
隔著客廳
家和學校之間
隔著道路、店鋪、樹木
我和路之間
隔著鞋子
寧德市和美國、英國、法
國、澳大利亞之間
隔著飛機
大地和天堂之間
隔著什么呢
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
我的耳朵里
藏著的妖精
就出來搗亂了
去上學的時候
我一節課都
聽不進去
晚上
爸爸削梨時
梨發出嘩嘩的聲音
好像是在埋怨
爸爸把它的皮削掉
我講了一句
什么話
我覺得
這句話很好玩
可是
它一閃而過
跑掉了
如果我能抓住它
就能
寫成詩
一張紙
是
一棵樹
的臉
在家里
我把頭發扎起來
在頭頂
豎起一根天線
我寫詩的時候
感覺
李白在天堂
連接我的天線
給我信號
爸爸在瑜伽墊上
睡覺
睡著睡著
他臉上掛起了笑容
像一輪新月
我把琴的窗戶打開
音樂飄出窗外
我的故鄉在
媽媽的肚子里
醫生把媽媽的肚子
切開
打開一扇門
我出來后
門關上了
我回不去
到現在
故鄉的門
還關著
馬的鬃毛
是火焰
跑起來
像彗星滑過夜空
唱歌時
我一邊彈琴
一邊唱歌
是伴唱
也是主唱
快過年了
年的味道重了
年的味道
是年糕的味道
是鞭炮的煙的味道
和噪聲的味道
是我寫的春聯的墨水的味道
是紅包里的壓歲錢的味道
是我和哥哥玩耍的味道
是大家互相拜年的味道
是爺爺做的飯的味道
是奶奶唆的味道
是我長大的味道
是爸爸媽媽變老的味道
是外太公望著天空
看著外太婆靈魂的
孤獨的味道
歷史看多了
我感覺李白
不是古代人
而是現代的
春節了
外面沒有
往常熱鬧了
沒有笑聲
沒有鞭炮聲
街上空空如也
店門緊閉
只有門上的春聯
在風的吹動下
變成了跳舞的
龍
一個人
釣了一條魚
又放生了
但那個人
并沒有將魚
放進河里
而是將
整個魚盆
放進河里
我在吃玉米
在陽光
照耀下
玉米閃閃發光
晶瑩剔透
真像
哥倫布發現的
新大陸
為了在小說中
運用倒敘的手法
我靠在墻上
倒立了一會兒
一架飛機穿過月亮紅色螢火
蟲一閃一閃
一個姑娘回家路上肩背藍書
包一抖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