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旗袍晚會 [組章]

桂興華

觀旗袍晚會

夜的斗篷下，洶涌著呼吸。一陣好風(fēng)，讓不同的旗唱起恬靜的歌。

一次真實的閃耀，勝過一百個形容！

威風(fēng)凜凜里，溫柔領(lǐng)跑。如一輪月亮，難以觸摸。

藏著秘密。像春水，默默涌動智慧。

該突出的是山，該陷下的是水。顯出讓女人更女人的香。

歷史帶著體溫：大漠如哪個朝代的雪？楊柳似何處江畔的煙？

成了：某一本線裝書。某一行漢字。某一劑中藥。

成了：杜甫詩句里的一群“麗人”。一闋宋詞。

時間的讀者、作者都在飄，街巷、陽光、草木、空氣，都成了風(fēng)景。

左肩閃著哪條胡同，右袖甩出哪家閨房？

敢于穿，敢于打扮。敢于在下一刻改變。與老城廂、老銀行、月份牌一起，組成大世界。

是手中這把粉色的傘，使押韻的時光倒流到了少女。

一招一式，全像《雨巷》中的那株丁香。傘下的每一步惆悵，都像一壺溫和的酒。

人生鍵盤不知被誰遙控，一邁步就有撩人的風(fēng)。

記憶更加潤滑。似漫游的云，被輕聲細語包圍。

這世界急匆匆追逐著什么？旗袍，步步慢。慢中培養(yǎng)著想象。

不僅僅有甜甜的臉。誰留著一頭披肩的長發(fā)和靈感，坐在黃包車上？

是張愛玲受一個時代的邀請，還是她邀請了一個時代？

與青春的距離，還隔了那么一層。

有了故事，就能讓世界忘記年齡！

檢票口追記

沒有一個旅客，不背著包袱。

有的背著沉重的失落。有的背著改不掉的合同。

對那些不習(xí)慣，我都得背著。對那些別人不以為的新奇，也得背著。

背著：其實已經(jīng)看不見的那一對眼神。

排在我前頭的，像多年前不停咳嗽的父親，像不再為一桌麻將懊悔的母親。

橫在眼前的時間，一聲喊：“檢票了！”我并沒有背上任何擔(dān)憂。沒有將蒼老夸張。

只要有下一個景點，我就會有第二雙、第三雙、第四雙眼睛。

昨天，我錯過了太多的機會。錯過了那聲汽笛，我就陷入了泥塘！

幾回回憋在小茅房，數(shù)著墻洞外稀疏的星光……

那時候，我怕：沒有一對疾馳的車輪來演繹速度。也沒有第二塊手表來顯示時間。

口琴吹出的，是一個個漆黑的晚上……

今天，我只想著明天的公園。貝殼，檢驗我是否捕捉到了日出。

只想著后天的酒吧。碼頭，檢驗我是否有撒網(wǎng)的快感。

只想著大后天的仙閣。鳥群，檢驗我是否遠眺到海邊。

一生，會多少次通過這里？天下第一關(guān)，真是第一關(guān)？

身邊，一條電動魚躥了過來，它被推銷員控制著。

隱藏了白發(fā)的我，比它自由。

車還會來，他卻回不來了

已經(jīng)過了早上八點。我趕緊加快腳步。一輛輛公交車，從我身邊駛過。就差幾步，車門卻無情地關(guān)上了。

我，不能再錯過下一輛。總算在中門即將封閉之際，腳抬上去了，踩上，站穩(wěn)。

車門，總算站在我的身后。驟然氣喘。趕緊從褲袋里掏出噴霧器。靠在過道的扶手邊，慢慢睜開眼睛。還清醒：知道手中的交通卡還沒刷。

車在穩(wěn)穩(wěn)前進。呼吸重唱“聲聲慢”。這時候，我才從包里找出手機。一條信息讓我不相信。摘下眼鏡，再瞅瞅那幾行字：“他于今天凌晨二時去世”。信息越擠越多：“住院，心肌梗塞”……

我又轉(zhuǎn)乘地鐵。總是浮現(xiàn)那張寡言的臉，消瘦的臉，一刻不停地抽煙。煙是他的發(fā)言嗎？他有很多話要說……

過站了。離集合的時間更遠。打電話：“對不起，請等我。”想不到，出租車沒有出現(xiàn)。我又得等，又得打電話。

下一次，我再也不能這樣趕車。

慢些，再慢些！比他小一歲的我，還會有下一次。

車，還會開來。生命，卻不會再來。

但他回不來了。他，還想去外地采風(fēng)呢……

邊緣的草

他們：總是被核心地帶鄙視，被地位更高的伙伴壓制，被一批批路人嘲笑，被風(fēng)戲弄。

我，曾經(jīng)是他們中的一棵。

沒日沒夜在冷寂中瘋長。難熬的饑餓，不僅僅因為缺少營養(yǎng)。

那時候，沒有一對車輪來演繹速度，也沒有一塊手表來顯示時間。

周圍，是四季荒涼的亂石。

如果今天，我容不得他們的奮爭，吐不出他們的不平，那就說明我變色了。

到我，已經(jīng)習(xí)慣在他們中呼吸。

有點野性，但毫無顧慮。生機勃勃就該如此！

我仍然是這樣一棵：有別一樣實力的蔥綠。

只要有沖勁，有滋潤的雨;和他們一起撐開身邊的原野，并不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