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瑪胡

我第一次把妹妹嚇到了,就是因為一個“炎”字。
那時我們上班還沒多久,讀書的時候,主要是吃食堂和家里的飯菜,到拿了工資,才有機會吃外面的大小餐館,我妹妹把一條街上的每一家店都吃過來。
有一次,她吃得嘴角爛了,不知道怎么就和我說了,我說:“你這個是口角炎。”
我妹妹一聽:什么?居然還是一個有名字的炎癥,嚇得不行,立刻就騎上自行車去醫院。排了半天隊掛上號,又等了半天輪到她,醫生一看:“我給你開點兒維生素B吧。”我妹妹都驚呆了:“就這樣?”
醫生看著她,也很奇怪:“那要不然,再給你加點兒維生素。”
“我這不是口角炎嗎?”
醫生都笑了:“嗬,還挺專業,誰教你這個名詞的?你們這些人就是,知道個名詞就瞎用。”
我妹妹后來氣哼哼地跟我說:“我都沒好意思說是你說的,人家會笑死。”
這有什么可笑的?本來就是口角炎嘛。
后來我姐我妹都跟我說:“我們求求你了,少說什么炎炎炎的,能不能就用我們老百姓聽得懂的詞,比如上火、感冒呀什么的?”
我心里想,其實感冒也是炎癥,上火也是炎癥。算了,還是少說一句吧。
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現在我早就盡量避免用術語,如今輪到年輕人犯這毛病了。
我們科室有個年輕的小醫生,性格很好,愛學習也愛說愛笑,也到了該談朋友的年紀,忙得硬是找不到女朋友。
我妹妹熱心,找了一個也挺愛學習的,把他們倆介紹到一起。
第一次見面,兩個人都害羞,一定要我們姐妹倆作陪。我本來想挑家咖啡廳,又愁沒有很熟的,拿出手機來在點評上一搜,說:“附近有一家評分第一的館子,現在還有團購。”我們就去了。
原來是一家火鍋店,倒很新奇,菜都按價格放在不同顏色的盤子里,顧客自取,然后數盤子算錢。很快,我們桌面上就撂起一座七彩繽紛的盤子山。
我看小醫生埋頭苦吃,怕他冷落了姑娘,就搗搗他,示意他給姑娘夾個菜。他愣頭愣腦,涮了一塊黃喉就給人家放碗里了。姑娘有點兒抱歉地說:“我不怎么能吃下水。腸呀肚呀,都不行,想到里面裝過什么,就……”
小醫生說:“哦,黃喉不屬于消化器官,這是牛的大血管,一般是主動脈,又稱心管。”
我沒什么,我妹也習慣了醫生的這種說話方式,但是小姑娘聽了,一驚,向他投去仰慕的一瞥,很痛快地吃了那塊黃喉,說:“味道還真不錯。”
小醫生受到鼓勵,又給她涮了一塊,撈出來的時候,自言自語:“這塊好像長得不太漂亮,像是得了動脈硬化。”
小姑娘大驚:“這是病牛?”
小醫生急了,說:“我是開玩笑,不是的,真得了也不要緊,動脈硬化是一種非炎癥性病變,是常見病……”
他越解釋,小姑娘臉上的表情越古怪。
我和妹妹……隔著火鍋的熱氣對視,我覺得這次相親可能成不了啦,我猜她也這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