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的香火味

錢雨嘉

走進她的房間，熟悉的香火味撲鼻而來，拉開窗簾，窗外淅淅瀝瀝，悵然若失。

她坐在躺椅上，半瞇著眼，手里盤著一串佛珠，享受陽光的溫暖。我搬了把小椅子，坐在她身邊。她瞇著眼，癟癟的嘴嚅動著。她的故事翻來覆去其實就那么幾個，但我百聽不厭。她喜歡念佛，燒香，手上總沾染著香火味，磨滅不去。而我不喜歡這種味道，每次她要摸摸我的頭或靠近些時，我都會找各種理由跑開。盡管這樣，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愛我。那時，我五歲，太婆八十五歲。

她會剪紙，每逢過年都要剪許多作品，多是窗花，也有一些別的類型，用來蓋在飯上，說是一種習俗。我不能理解她，不屑一顧，只認為這是迷信。她曾想傳授給我，但我不愿意學，也沒那個性子，她只好就此作罷。她仍是執著于念佛，手上那種味道仍未散去，是那種熏人的香灰味。我不再和她那么親近，但她對我還是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要留給我。那時，我八歲，太婆八十八歲。

隨著我面前的書堆得越來越高，我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回去時也比較倉促。太婆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她還是念佛，我勸她還是別念了吧，太婆慈愛地笑了，皺紋像盛放的花，“燒香念佛可以給全家帶來平安和幸福。”她坐在躺椅上，握著我的手，笑中帶著滿足，“你現在長成大姑娘了，平平安安的，多虧有菩薩保佑你啊。”陽光照在她身上，照在我手上，暖融融的。那年，我十歲，太婆九十歲。

有一天媽媽帶我去看太婆，本想可以回鄉下放松一下，車子卻載著我們停在了醫院門口。探望太婆的地點從老家變成了病房，暖融融的陽光被隔在潔白的房間外。太婆不念佛了，面部凹陷，臉色枯黃。那天，她拉著我的手，勉強現出一抹笑意，“嘉嘉，長大了要好好學習啊。”她手上的香火味散盡了，只剩下醫院的消毒水味，冰冰涼涼。我懷念起往日的香火味來，那般溫暖，摻和了陽光的氣息。

太婆的逝世來得那么突然，猝不及防。回到老家，太婆的屋子里，往日吃飯的桌上，匿去了歡聲笑語，只剩一張黑白相片，我凝望著照片上太婆的笑臉，往日的一幕幕又在腦海中浮現，幾滴晶瑩滑落到嘴邊，咸澀的，耳畔又響起太婆虔誠的念佛聲。

我走出門，看到平日里太婆曬太陽的院里，一張棕褐色的躺椅靜靜地放在角落，似乎還在執著地等待，等那個永遠不會再來的人。仰起頭，任淚水逆流，我仿佛又聞到了那有溫度的香火味，在院落里浮沉。

‖江蘇省宜興外國語學校‖指導教師：宗彩虹

作者截取了自己和太婆相守時的三個片段，這三個片段就像三幅畫一樣，勾勒出了太婆慈愛可親的形象。太婆嘴里的故事非常有魔力，讓作者百聽不膩，然而，常年念佛的外婆，手上總沾染著香火味，小孩子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每當太婆靠近些，她都會找理由跑去;太婆還喜歡剪紙，曾想傳授給作者，可作者卻覺得剪紙沒意思，隨著年齡的增長，作者對太婆不如幼時一般親近，但太婆有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吃，還要留給作者;學業忙碌，作者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太婆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卻依舊念佛，在太婆看來，燒香念佛可以給全家帶來平安幸福，所以她要堅持著。

然而，太婆終究還是倒下了，再次見到她時，她手上的香火味散盡了，只剩下醫院的消毒水味，冰冰涼涼的。那一刻，作者不禁懷念起太婆手上的香火味來，它是那般溫暖，那么親切。作者和太婆相處的歲月，何嘗不是我們每個人對待親人的縮影：由最開始的親密到長大后的疏離，再到親人遠離時，方才知曉親情的珍貴。可惜，時光永遠不會倒流，所以，我們要做的，除了珍惜，還是要珍惜。

【適用文題】記憶中的美好;失去;愛，一直都在……（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