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現形記

劉長煌

初冬的凌晨，透著刺骨寒意，昌江河面吹來的夜風冷颼颼的，街邊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曳。

“徐所長，都6點了，‘仙姑會‘下凡嗎？”

“再等半個小時吧。”

“今天陰沉沉的，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估計她今天不會活動了。”

“嗯，目前我們只能是守株待兔。”

“盧師傅的話可信嗎？畢竟他和‘仙姑是合伙人，從中也獲得了好處。”

“應該可信，我們一打電話，他就投案，而且有問必答，挺配合的。”

“他說作案的是兩個和尚一個尼姑，錄像里面只出現了一個女的，還模糊得很。所長，我們在這里蹲守，就算是他們出現了，我們能認出來嗎？”

“只能憑團體特征，盧師傅不是說了他們的年齡和大概身高嗎？而且那個‘仙姑出現在鏡頭里面，我們應該能認得出來。”

“他說和尚、‘仙姑在凌晨3點多在這里上車，然后去萬年縣、鄱陽縣、樂平市作案。但離我們轄區的案子都過去20多天了，他們還會保持這個作案習慣嗎？”輔警小王質疑道。

“團伙作案有其習慣性、連續性、嚴密性的特點，一般來說，不出大事，他們會長時間延續這種作案習慣和生活方式。再說，我們目前只能采取這種苦辦法了，憑我30年的公安工作經驗，有時候苦辦法能破大案。”

“徐所長，我們準備蹲守多少天？”民警涂小紅插嘴道。

“一個星期吧，以此為限。我們每天凌晨2點趕到，6：30離開。反正離這里也不遠，一個小時多一點就到了。”徐清云所長答道。

“已經6：30了，看來今天等不到了。所長，我們去吃堿水粑炒雞蛋，景德鎮的特色小吃。”小王嘰咕道。

“撤吧，還是趕回去，所里有很多事，路上買幾個包子吃算了。”

案情回顧

這天是2020年10月25日，江西省萬年縣公安局珠田派出所第一次蹲點守候，沒有達到目的。回到所里，徐清云拿起案卷，把案情再次梳理了一遍。

9月28日下午16時許，灣頭村韓老太報警，說被騙現金5700元。派出所民警趕到現場，詢問得知騙子是用草紙換走了韓老太的現金。

韓老太說，上午洗衣服回家時，路遇一個外地來的“仙姑”。那人穿青灰色緇衣、戴素帽，看上去仙風道骨，像道行高深。

“仙姑”主動向她兜售平安符，說家里貼了平安符就會逢兇化吉，平平安安。韓老太是虔誠的信徒，對神仙和菩薩都非常的尊敬，連忙邀請仙姑進屋喝茶。

一進大門，“仙姑”便四處打量，說韓老太家是兇宅，風水不好，但自己會做法事幫她消災避禍，只是需要韓老太用錢供奉神靈。韓老太家只有5700元現金。“仙姑”把現金用紙包好，然后叫韓老太拿點茶葉、米過來，一起鎖在箱子里，鑰匙她帶走。等到九月初九（陽歷10月25日），她會回來和韓老太一起開箱祈福。做完法事后，“仙姑”飄然而去。

吃了中飯后，韓老太向鄰近的堂妯娌說了“仙姑”做法驅災避禍一事，這才知道自己被騙。

確定偵查方向

看到這里，徐清云所長陷入了沉思，把偵查的過程在腦海中再現了一遍，看看中間是否遺漏了什么關鍵環節。

9月28日下午3點接到報警后，他立即帶領民警趕到現場。現場被圍觀的群眾翻動很大，找不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草紙和平安符都是地攤上賣的貨，沒有什么顯著特征。

民警在村頭和村尾進行了走訪，村民都沒有注意到有什么陌生人來過，而且也沒有觀察到什么不正常之處。有人提到村尾有一戶人家安裝了攝像頭。

民警立即找到這戶人家。查看后發現上午10時許，有一部白色的福特式樣的轎車在他的門前掉頭。車上下來一個婦女，戴口罩，穿黑色褲子和藍白色上衣。經韓老太辨認，這個女的就是“仙姑”。但視頻角度偏、距離遠、像素也不高，看不清楚車牌號碼，也看不清人臉。

離萬年縣珠田鄉最近的高速路出口是上萬高速（上饒-萬年）的“萬年東”。民警迅速來到萬年東收費站，查看上午9點30分左右出來的車輛。經比對，9點31分下高速出來的白色福特車就是嫌疑車輛，牌照號為“贛HU5x9x”。

車主為鄱陽縣人盧某信，最近一個月經常在高速上行駛，行動軌跡圍繞鄱陽湖周邊轉，主要活動區域為景德鎮市區、樂平、浮梁、萬年、鄱陽等地。

兩天后，民警突襲找到盧某信的家里，但他不在。據了解，他在跑私家車出租，主要以拼車為主，也接長短期租車生意。

民警撥通了盧某信的手機謊稱要租車，盧某信回答說近期不做拼車生意了，現在在景德鎮跑出租。

考慮到已經驚動了盧某信的家人，民警決定和他攤牌。

盧某信很配合，說9月28日有兩男一女租了自己的車，到了萬年縣。他們其中一個人姓章，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那天租車后就沒聯系過，也沒有他們的電話。盧某信答應過了國慶會到派出所來。

10月8日，盧師傅如約而至。他回憶道，那日凌晨時分，他在景德鎮市長途汽車站對面等客，有兩男一女三個人找到他，其中一個中年男子自稱姓章，叫他送他們到萬年縣做生意。

盧某信直接把他們帶到了萬年東，下高速后只停了一個村莊，導航上好像叫灣頭村。停好車后，女的下車去做生意，像是推銷平安符之類的東西，他和兩個男的在車上等。

一個小時不到，那個女的就回來了，然后立即返回了景德鎮。乘客好像是安徽人，互相之間交流說的是方言。

盧某信感覺和這些人做生意劃得來，臨下車時，他叫“章老板”下次還租他的車。“章老板”說他們要走一段時間，一個月后再來景德鎮，如果要租車就到長途汽車站找他，手機號碼就不留了。

與盧某信談話后，民警立即召開所務會，對他的話進行深度分析，并作出推理結論：

一、盧某信是普通的出租車司機，涉案的可能性較小;

二、這個詐騙團伙來自安徽省，靠近景德鎮周邊，因為口音接近;

三、詐騙團伙由三人組成，兩男一女，其中章姓男子負責聯絡和策劃，女子負責兜售佛教用品實施詐騙，另一名男子負責警戒和接應工作;

四、該團伙多次作案，而且還會繼續作案;

五、該團伙組織嚴密，分工明確，經驗老到，不留痕跡;

六、因為盧師傅顯現出來的可靠、路途熟、車技好的特點，該團伙臨走時說一個月后再來，可信度較高;

七、該團伙凌晨3點多在景德鎮市長途汽車站門口偏僻處找盧師傅租車，有幾個原因，一是晚上不引人注目;二是準備跨縣市跑長途，早點動身;

八、他們跑農村作案，主要是利用農村老太太對神靈的虔誠，以及見識面不廣，不會識別詐騙的特點，也不排除是為了利用農村攝像頭少的特點。

據此分析，所務會決定，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暫時只進行秘密調查，到10月25日凌晨，也就是農歷九月初九重陽節，開始蹲點守候，爭取一窩端。

重陽節，是中國傳統節日。“仙姑”提出九月初九開箱，不排除是下意識的決定。再加上9月28日作案，“章老板”說一個月后再來，也是重陽節（10月25日）前后，應該不完全是巧合。

“仙姑”出現

10月25日凌晨1點，派出所民警、輔警四人開車趕到景德鎮，發生了篇首的一幕：一夜蹲守，沒有發現嫌疑團伙的蹤影。

徐清云想了想，蹲點守候的決策不會錯，“章老板”說一個月后再來，應該會來。“章老板”當時對盧師傅是滿意的，而且在萬年縣作案非常順利。有句老話說得好，賊無義、專偷易。像這類盜騙團伙，會經常換地方，但還是有其習慣性，一段時間后會回到那些比較容易到手的區域。

10月26日凌晨1點，徐清云帶領民警、輔警出發，繼續前往景德鎮長途汽車站蹲點守候。他們在車上輪流休息，每次兩個人觀察，一小時輪換。又是一個漫長寂靜的夜晚。街上人很少，只有幾部出租車在等客。

早晨6：30，街上已經人流如織，嫌疑人還絲毫沒有露面的跡象。大家匆忙地吃了幾個包子，急忙趕回所里做事。

在車上，大家探討了案件的偵查方向，一致覺得目前確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還是按照原來的部署，蹲守一個星期再說。

徐清云讓大家提起精神，辦案貴在堅持，就算是失敗了，只要作出了努力，就不會后悔。

10月27日，凌晨1點，派出所民警、輔警再出發。這是第三個夜晚。凌晨2：40到達景德鎮市長途汽車站，找到視線好的位置停車。今天第一輪負責觀察的是所長徐清云和民警涂小紅，他們不停地掃視，重點關注出租車停靠的位置。

一個小時過去了，到了輪換的時間，徐所長一邊喊醒副所長胡耀，一邊關注拉客的三輛出租車。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有三個人朝一輛棕色別克小轎車走去，兩男一女。

“快看，兩男一女，像不像嫌疑團伙？”徐所長低聲叫道。

“是喲，那女的穿的是黑色褲子、藍白色牛仔上衣，和仙姑穿的是一樣的。”

“關鍵是她還背了一個包，黑色的，和‘仙姑的包差不多。”

“快，跟上去。”

別克車徑直上了高速，很快從景鷹高速轉到杭長高速。難道又要去萬年作案？車很快，不久轉入上萬高速，再次從萬年東出口下高速。

下了高速后，別克車速度慢了很多，后來竟然停了下來。

“估計他們是在商量到哪個村去兜售平安符之類的，有可能是看導航。”涂小紅推測道。

“既然這樣，那就截住他們，先確認他們的身份再說。”徐清云說道。

當民警把車貼近別克車，亮出警察證，說明身份并命令司機熄火后，‘仙姑一行驚得目瞪口呆。

“你們一直跟著我們？從景德鎮過來的？”“仙姑”驚訝道。

“不愧是‘仙姑，能夠神機妙算，這都給你算到了。”胡耀接嘴道。

“我可是領證的合法宗教工作者！”說完，她遞上一本紅色的證書。

看到證書，民警松了一口氣。此女正是上次騙韓老太的“仙姑”，

沒有找錯人。

“你的俗名叫什么？”

“上面寫了呀，叫劉某妹。”

“那請你出示身份證。”

“出家人都不管世俗事務了，不要身份證了。”

“不會吧，要不要我們對你進行人臉識別？身份一查便知。”

“為什么要查身份證？我又沒有犯法。”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身份證法》和《人民警察法》的規定，我們有權查驗你的身份證，請您配合。”

“沒有身份證。”

民警打開警務通手機，對“劉某妹”進行拍照識別。

“經過識別，你身份證上的名字是叫汪某霞。你看，這頭像就是你的。現在我們正式通知你，因為你們身份不明，請你們到公安機關接受盤問，進行審查。”

真相終現

在強大的證據面前，“仙姑”很快露出原形：她當然不是什么“仙姑”，就是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村姑。

安徽人章某六、章某子和汪某霞在佛教用品市場相識，一拍即合，同意結伙做生意，售賣平安符、求財符等。他們從批發市場5分錢一張買進，5元錢以上賣出，利潤達百倍。另外，還借口要籌建廟宇，叫信徒捐贈數額不等的功德款，填寫“功德數”，5元起步，多則不限，揚言捐贈100元以上就可以在石碑上刻名字，再就是聲稱能替人“消災”等，騙取錢財。

10月28日，假尼姑汪某霞，假和尚章某六、章某子因涉嫌盜竊罪，被萬年縣公安局依法刑事拘留。

10月30日，派出所民警涂小紅回訪了韓老太，向她及其他群眾通報了案情，并順帶宣傳了相關法律和防騙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