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霖

據Tech星球獨家報道,近日在快手全員會上,人力負責人劉峰宣布從2021年1月10日起,全員開啟大小周,一周工作6天、一周工作5天,交替循環。據悉,快手將于2021年2月5日在港股上市,全員大小周被認為是快手上市前的最后沖刺。
“打工人”的熱度還未消減,加班和工時的議題又再次引發網友熱議。不管是2020,還是2021,擺脫不了的是加班這一結構性問題。抱怨和憤怒之后呢?
即將入職快手的實習生東華對大小周制度表示無所謂,“加班不要太過分就好,反正沒什么事干,而且有加班費,一天200塊。”面試時,HR沒有提及快手的工時安排,一天200管三餐,每月1500元房補的補貼是公司面向實習生打出的招牌。
剛生完二胎的羅利在廣州一家生產耐用消費品的公司工作,2018年7月公司就開始實行了大小周工時制,懷孕期間她一直在公司上班,生孩子之后才在家休息。
疫情期間,公司搬去了更遠的郊區,每天六點多起床,趕地鐵九號線,轉站、搭乘一共耗費大約1小時30分鐘;出地鐵口后離公司還有兩公里,羅利還需要打車趕往公司,一天來回通勤時間大約4小時。
從事質檢工作的開星每天8點上班,晚上5:30下班,平時是否加班根據樣品多少而定,月休兩天。和朋友約飯或者看電影只能在下班后的晚上,但回來又很遲了,所以越發沒什么興趣。“本來工作就枯燥,業余也沒什么消遣,這兩年生活質量太差了。”開星所在的單位中秋節和國慶節都只休息一天,春節7天假還得值班,沒有年假。心安理得、不扣工資地休息放松一下是開星目前向往的生活。
《中國勞動統計年鑒》顯示,2018年我國城鎮就業人員周平均工作時間為46.5小時,按照一周5天計算,日平均工作時間為9.3小時。“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時代基調下,個人的犧牲似乎在所難免”,湖南師范大學法學教師說道。
每天9:30上班、6:30下班,“但我一般會待到七八點”,不忙的話一天能睡七八個小時,華為非技術崗位的小哥告訴南都周刊,公司平時有雙休,但每個月最后一周的周六如果加班會有加班補貼,或折算到其他假期;如果是雙十一這樣的節點,可能會連續加班一兩周。如果是平時下班時間遲于規定工時,是沒有加班補貼的。但如果是指令性加班,比如說部門主管明確通知今天需要加班,這樣的加班才會有加班費。“節點壓力挺大的,有時候接近凌晨才到家,平時的工作強度比較大,但比我預想的好一點。”
“一根筋的工作,起床就干活”,猿輔導的技術崗位員工介紹,一般情況下,早上10點到晚上7點下班,晚上十一二點能睡覺。但如果公司事情多,可能會忙到沒有時間吃飯。規定工時之外的加班沒有明確的補貼規定。“但好在自己喜歡這份工作,時間安排自主性比較強。”
據了解,目前互聯網大廠加班程度不一,猿輔導在一定限度下請假比較自主,拼多多、今日頭條實行大小周,京東可以調休,阿里騰訊等大廠不強制加班,但有加班福利這樣的軟性非強制手段。總體上看,加班仍是普遍情況,員工下班時間基本晚于規定時間。平時工作強度整體偏強,遇到重大活動,加班加點是不可避免的。
共同進退、患難與共在市場經濟時代是一直被強調的精神紐帶。前段時間熱議的公司團建,出發點就是企業領導希望通過團建調動積極性,增強團隊凝聚力。建設企業文化、企業精神,比如狼性文化,成為不少公司發展的重要目標。
“其實工作壓力很多來自于人際關系的處理”,羅利說道。作為公司的中層,既要和上面打好關系,又需要照顧下面員工的情緒,做每件事都需要注意很多。
加班往往因為老板和其他同事不走,自己也不好意思離開;下班時間一到就開會的奇葩行為;下班時間越晚,“享受”福利越多的規定。網上流傳的一個經典案例是,公司規定17:30下班,18:30有公司班車,8點有東來順的工作餐,樣多、管飽、有水果,10點打車報銷。把加班藏進糖衣炮彈的手段,互聯網行業創舉頗多。
加班也似乎成為企業奮斗與拼搏的文化符號,通過組織管理與空間環境的營造,加班員工升職受獎,下班員工遭淘汰鄙視,企業的競爭壓力被層層傳遞,加班福利依時長疊加,加班的文化符號自然形成,塑造著群體性加班的發生。
在病態的加班文化下,為了加班而加班的“朋克摸魚”,“磨洋工”的低效率工作,成了難以擺脫的惡性循環。“上班時間就抓緊干活,效率的提高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減少加班的頻率的”,就職華為和猿輔導的小哥都提到過這一說法,“抓緊干活,抓緊下班,剩下的時間就是自己的了。”
疫情期間,羅利的公司停擺了兩三個月,“不上班就沒有工資”。疫情后公司工作量不大,為了減少員工工資成本,公司在4月份復工后采取了輪班制,一部分人先工作半個月,再換另一部分人,薪水也只有先前的70%左右,“委婉地讓你自己辭職的情況也不少。”
朝九晚六,回到家8點多,羅利還需要照顧孩子,洗澡、做游戲、陪上網課偶爾幼兒園有作業還要輔導孩子,晚上和小孩一起睡。接近凌晨,羅利才能歇下來,第二天早上6點多起床,這幾乎就是羅利每天的生活。
和大多數人面對的困境一樣,勞動者相對地位不平等,工作強度過大而難以承擔,企業科層制和領導威權、要合群,企業、資本對個體是過度侵占的。人受異化的程度越來越大,網友笑稱:剩余價值搶奪更大范圍人的利益,人肉資本無疑了。

在病態的加班文化下,為了加班而加班的“朋克摸魚”,“磨洋工”的低效率工作,成了難以擺脫的惡性循環。
“有經濟壓力,有兩個小孩,所以不會覺得很辛苦吧,感覺這都是應該的。”不可置否,加班的福利補貼是不少人自愿加班的重要原因。但是什么算加班?加班的補貼會不會落實?這中間很大程度上卻是由企業決定。
我國現行《勞動法》(第三十六條)規定:“國家實行勞動者每日工作時間不超過八小時、平均每周工作時間不超過四十四小時的工時制度。”如果用人單位要求勞動者每周工作超過40小時但不超過44小時,需要作延長工作時間處理,否則勞動行政機關有權要求其改正。
但在現行勞動力市場下,各行各業很難保障周40—44小時的工作時長,我國法律在加班方面也有相關法規。《勞動法》同樣對超時工作作了限制性規定,該法第41條規定:“用人單位由于生產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后可以延長工作時間,一般每日不得超過一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在保障勞動者身體健康的條件下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3小時,但是每月不得超過36小時。”
而人們熟知的超額工時制,月工作時間的總量其實涉嫌超過規定工時;即使不按標準工時制衡量,而采取以周、月、季、年等為周期,綜合計算勞動者的工作時間的特殊工時制,都需要經過行政審批,且滿足“采用集中工作、集中休息、輪休調休、彈性工作時間等適當方式,確保職工的休息休假權利和生產、工作任務的完成”的要求。
不少網友表示,如果加班費發到位,也可以接受一定限度的加班。《勞動法》第四十四條規定,安排勞動者延長工作時間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150%的工資報酬;休息日安排勞動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補休的,支付不低于工資200%的工資報酬。
法律只對最低工資和加班工資的比例有強行規定,而工資數量、工資結構等還是由用人單位自主設定。互聯網大廠的薪資一般與職級、績效考核、晉升、股票、獎金補貼等多因素掛鉤。“據我了解,如果是指令性加班就會發加班補貼,如果是自己平時遲下班,這些是沒有補貼的”,就職華為的小哥說。沒有明確的加班補貼是比較普遍的現象。
在快手大小周的新聞評論區里,單休、月休兩天、加班常態化還發生在非一線城市、縣及縣以下的基層公職、制造業、教育行業……構成一幅龐大而真實的圖景。
“下一份工作我肯定選擇有雙休的”,羅利說道。
實習生李玥對本文亦有貢獻
(應采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