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丁
江上結著薄冰
天色陰沉。似乎是一場雪
又要落下來了
偌大的野外,空無一人……只有我
站在臨水的地方
看一只蒼鷺慢慢越過江面
多年之后,我仍會憶起
當時的情景。但怎么也想不起
那個黃昏,我為什么
獨自來到江邊。而寂寥的江上
為什么只有一只蒼鷺
孤單地飛著
又一個秋天將逝。
我依舊兩手空空,迷失曲折山道上。回看來路
落葉飄墜,越積越厚。
我是如此渺小,虛無。
在秋天之外。
面前,群峰逐漸閉合……短暫停留的縫隙間
我瞥見:山寺恢宏的尖頂
光仍在流轉。
沿溪的蘆花又開始敗了。亞米
它們一小朵一小朵地落。一小朵
一小朵,仔細
落。毫無心計的樣子
落著落著
就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覺,有了
自暴自棄的念頭
亞米,我坐在石凳上
像一個雪人,面無悲喜。溪岸上
站著那么多離我遠去的親人
兩手空空
突然,就心生不忍——
春風吹開,一片完整的湖泊。霞光初起
天空傾盡金幣……為我所用。
這一刻,我受世人仰慕。但我還是一個人的
兒子;
這一刻,我仍迷戀窗玻璃后面,緩緩拉動布
簾的笨拙雙手。
黃昏的一場雨
讓空氣變得更加清新而又迷人
曠野寂靜
無人。
只有你和我
走在一條濕潤的野花遍布的小徑上。
黃昏正在加重黃昏
……這并沒有什么不好。就像黑夜
將要來臨,我們一直走著
沒有目的地。
這沒有什么不好
就算月光虛設、星辰不再涌動,都不影響
我們一直走下去……
我們一直走著。
沿著一條濕潤的野花遍布的小徑
肩并肩。
這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仿佛
我們突然之間
就來到了萬物的中央。
在臨沂。我見過一位不停
揮動著空樹枝的人。在清晨的白楊林
護城河邊。一次次高舉著手臂
仿佛他手中,握有一根長長的鞭子
我猜想過,他年輕時的職業:
牧羊人?趕馬車隊的師傅?或者……
但是現在,又是什么
讓這雙瘦弱的,原本指揮美好事物的雙手
只剩下空樹枝?
他反復在那里練習
固執地高舉手臂:啪,啪啪,啪啪啪……
巨大的響聲
被清晨,無盡的白楊林和遼闊水面
一一接納
到了冬天,用石頭堆砌的石塘
就藏不住水了
暖陽取走一些,冷風吹走一些
路過的雁群帶走一些
剩下的,只夠結一層薄冰了
裸露的河床上。一群
剛被河水洗白的羊。它們擁擠著
磨磨蹭蹭回到人間
又一臉無助地走向遠處
灰蒙的前山
它們身后,幾粒寒霜
要落下來了
落下來。敲打石塘這只碩大的羊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