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親 亦師 亦友
——我與西藏孩子的故事

文/黃寶源

2012 年的10 月，我受組織委派，到武漢西藏中學擔任黨組織書記，2017 年又由書記轉任校長。一轉眼在民族教育戰線上已度過近9 個春秋。我內心非常欣慰，很有成就感，因為我們所承擔的是國家使命，我所從事的工作神圣而有價值。

懂得感恩的措姆

認識拉薩女孩措姆（化名）是在兩年前的國慶節，我在校內安全巡查，當我走到操場角落時，發現她在石桌旁埋頭認真寫作業。我走過去問：“今天國慶節，你還在認真學習，真不錯！是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我叫措姆，老師。”孩子給我的感覺有點內向。

隨后我詢問了措姆家里的情況。她從小與媽媽生活在一起，沒見過爸爸，媽媽沒有固定工作，收入很微薄。孩子很勤奮，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上我校高中。

我對她說：“你能考到武漢來讀書很不容易，一定要珍惜機會，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學，將來回報家人和社會。所有困難都只是暫時的，有什么困難告訴班主任，也歡迎你直接來找我！”孩子懂事地點點頭。

之后，在每天的早讀巡堂中，我時常走到措姆身邊，詢問她的學習情況，鼓勵她：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由于她勤奮努力，到了高二年級，學習成績由原來班級十幾名，進步到前五名！每當重要節日，我把她和其他幾位同學一起帶到校外的飯店，點上一桌菜，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鼓勵孩子們要樹立志向，努力奮斗。在回校的路上，她時常給我發微信表達謝意。

慢慢地，她由原來的靦腆害羞變得熱情開朗了，看到孩子的變化，我很高興。

2020 年武漢爆發了新冠疫情。疫情防控那段時間真是一段難忘而艱苦的日子，我與部分干部教師日夜堅守在學校，陪伴、保護著孩子們。有一次我連續值守十幾天的班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休息了幾天，措姆沒有見到我，十分擔心我的健康和安全，她給我寫了一封信，表達對我的掛念。我很高興，感嘆孩子的情商真高！

措姆的家庭不寬裕，我告訴她貧窮不是羞恥的事，要通過努力改變命運。在國家資助、愛心人士助學等方面，我也囑咐老師要主動關心像措姆這樣的貧困生，不要讓暫時的困難影響了孩子為了夢想奮斗的勇氣。現在她已經進入高三年級，正滿懷信心為考上一所師范大學做一名老師奮力奔跑著！

女兒的好姐妹卓瑪和平措

三年前，我的女兒黃思宇踏進武漢外國語學校的大門，開始了高中學習生活。為了給她培養一些民族團結的觀念、增強學習的動力，我讓高一年級的卓瑪（化名）和平措（化名），作為黃思宇的好朋友好姐妹，互相影響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春節和藏歷新年，我會帶上這兩個孩子回家與家人相聚，三個孩子平常也會通過微信和電話交流，她們的感情不錯。

2018 年暑假，我和愛人帶上黃思宇走進西藏，體驗西藏的自然風光和風土人情。黃思宇提前安排好了要去兩個藏族姐妹家里看望，出發前我們陪她一起挑選禮物，那次西藏之行進一步融洽了三個孩子之間的感情，黃思宇對黨的民族政策和民族團結進步的思想有了新的認識，收獲是明顯的。

卓瑪和平措都很優秀，通過勤奮努力考上內地西藏高中。卓瑪家是典型的農民家庭，爺爺奶奶健在，父母勤勞樸實，還有一個在拉薩北京高中讀書的同年級妹妹，姨媽在貢嘎機場工作，經常接濟家里。她性格開朗但話語不多，學習努力，但由于對自己要求太高，有時對成績不太滿意，尤其是高三年級時還產生了一些焦慮。了解到這種情況，我對她多了一些精神的支持和陪伴。她放下思想包袱，在高考中超過重點大學分數線50 多分，順利被華北電力大學（北京）法學專業錄取。

武漢西藏中學校內風光

武漢西藏中學校園一角

平措家里三口人，爸爸沒有正式工作，媽媽是清潔工，家境較為困難，孩子學習非常刻苦勤奮。2019 年春節前夕，她的爸爸因病突然去世，但媽媽并沒有告訴她實情，只是說爸爸生重病了，要她回家一趟。回家之前，她好像有種不祥的預感，見到我只是傷心地哭。我憑直覺感到可能她爸爸出事了，還從口袋里掏出一些錢給她讓她安心回家。

幾天以后就是春節，學校全體師生都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之中。除夕那天上午我開車到學校，接上卓瑪和桑吉（化名）兩個學生，與我愛人和女兒一起去永旺吃團年飯（多年來，我與全校老師在春節期間都要接上學生與家人一起吃團年飯，給予孩子們節日家的溫暖），在路上我想起了平措，不知她家里情況如何。當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時，她哭著告訴我爸爸去世了，媽媽在除夕這天還在清掃街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我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心里難受極了。

女兒、卓瑪、桑吉眼睛都紅紅的，說平措太可憐了，這么小就失去了爸爸，我告訴孩子們，你們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幸福生活，感恩父母為你們創造和提供的學習生活條件，今后要力所能及地幫助平措，孩子們都點點頭。

春節后，平措從家里帶來一些干牛肉、餅干、糖果，托我帶給女兒。我問了一下她家的基本情況，又安慰了她一陣。我問她，馬上要讀大學了，大學學費怎么解決？她告訴我，每年的壓歲錢、各種資助經費她都存起來了，要攢著交大學的學費呢！孩子太懂事了，我后來把這個例子用來教育自己的女兒，要女兒向她學習。

平措的學習成績也越來越棒了，到了高三年級高考前已經穩居班級前十名了，高考成績出來順利達到重點本科分數線！在填報志愿時，平措一心想讀教育專業，國家或西藏對師范生免學費或補貼學費，將來畢業能當老師。于是我經過了解，建議她填報了陜西師范大學、山東師大等學校，但是近幾年西藏的教育事業蓬勃發展，師范院校非常緊俏，平措沒有被師范大學錄取，她收到了南京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值得開心的是大學的專業是平措自己選擇的專業，沒有被調劑。在平措的成長方面，我付出了一些精力，在心里我已經將她看作自己的女兒一樣，在生活、學習、思想、心理健康等各方面都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看到孩子成長得越來越優秀，我感到特別欣慰和喜悅。

藏（回）女孩阿利婭

2018 年9 月開學季，有位家長通過班主任表達訴求——說孩子阿利婭是回族，希望有清真餐解決孩子的生活問題。我非常納悶，我校當時是不招收除藏族以外其他民族學生的，而且我校沒有清真餐供應，學生如不適應可選擇回藏學習。明明自治區教育廳給我校的錄取名單中都標注的藏族，怎么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

原來，阿利婭是“團結家庭”的后代，爺爺奶奶是藏族與回族結合的“團結家庭”，到了爸媽這一代又是藏族與回族結合的“團結家庭”，盡管阿利婭戶口上標注的是藏族，但家庭的生活習慣都是回族的，她初中畢業想到內地接受更加優質的教育，因此到學校也就提了這樣一個特殊要求。

根據教育廳的要求，加上學校確實沒有清真餐，我們也就回絕了家長的要求。阿利婭的爸爸艾米爾（化名）想了很多辦法，但考慮到安全等因素，學校依然沒有答應。

后來，艾米爾向國家教育部民族教育司寫信反映實際困難，在沒有得到回復后找到我，十分懇切地表達孩子想留下繼續學習的愿望。看到一個民族“團結家庭”為了孩子的將來這樣不容易，而我們本來就是做民族團結工作的，不管能不能解決這個難題，我都決定想辦法試一試。我撥通了為學校提供服務的“五心”公司袁總的電話，沒想到袁總非常爽快地表示可以專門為孩子提供一口清油小灶，每天從東湖中學新疆班調取食材。問題迎刃而解，艾米爾一家人非常高興，為表達誠摯的謝意，專門為學校贈送了一面錦旗。

后來，教育部民族司將他們的信件轉到西藏教育廳，教育廳詢問學校處理這個學生訴求的情況，得知學校已經為孩子解決此事，表示充分肯定，各級領導對學校主動解決民族孩子的特殊困難表示高度認可，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民族團結進步的典范。

2019 年，學校深入貫徹黨中央關于民族教育要充分開展多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的精神，深入探索漢藏民族學生混校、混班、混住的新途徑，在省市教育、民宗部門的指導下，在西藏自治區教育廳的支持下，學校當年秋季實現漢藏學生的“三混”新突破，招收18名漢族進藏干部子女來校學習。2020 年根據西藏自治區教育廳的安排，又將有40 多名進藏干部子女繼續充實學校中來，至此，今年學校目前有藏族、門巴族、珞巴族、夏爾巴人、土家族、回族、蒙古族、漢族等多民族學生，他們和諧相處，共同成長。學校在多民族混合辦學的道路上不斷實現新的更大的發展。

小男子漢丹增曲尼

丹增曲尼（化名，以下簡稱“丹增”），一個昌都小男孩，2018 年9 月憑著優異的成績進入武漢西藏中學讀初中。據了解，西藏30 多個小學生中才有一個學生能考上內地西藏初中，整個西藏每年畢業的小學生有60000 多人，但內地西藏初中班（校）招生規模為1800多人，比例為3%左右（近幾年國家碩士研究生考錄比例大致在30%左右），由此看來西藏的小考比內地的研究生考試難度更大、比例更小，真心不容易。

丹增無疑是一個成績非常優秀的學生，這與他的父母都是老師（爸爸還是一所高中的副校長）密切相關。從小家庭對他管教很嚴，特別是犯錯時還不時挨爸爸的打，孩子對父親更多的是敬畏和害怕，性格也較為自卑，難怪與人交流時總是低著頭，更不敢對視。

有一次，丹增的爸爸來看他，他沒有像其他孩子見到親人那種親近感，反而有些怯懦。我一方面鼓勵丹增不能畏首畏尾；另一方面，我也與丹增的爸爸談到了孩子的教育問題，希望他能改掉以往過于嚴厲的教育方式，否則孩子大了容易產生逆反心理。

后來在我的鼓勵下，丹增積極參加各種校內活動，他對籃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與同學老師交流不再害羞，人也變得開朗起來。

進藏干部子女小燕

進藏干部子女是我校一個特殊群體，今后會不斷增多，今年秋季已經達到60 人，將占全校1/8 左右。這個群體的家長都是為了西藏的建設和發展，將自己的青春和熱血獻給國家的一批干部，他們的精神令人肅然起敬。

他們將孩子送到內地西藏中學讀書，也是希望下一代能有出息，這樣一來他們支援國家建設西藏就無后顧之憂。因此，培養好這些進藏干部子女，讓他們考上好的高中和大學，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小燕是其中一名代表。

小燕的學習能力沒問題，文科成績較好，理科、特別是數學成績掉隊嚴重，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高考只能上一所專科學校，那對孩子的父母是無法交待的。

暑假期間我聯系小燕的爸爸，對她的學習情況提出了如下建議：找一位家教，在孩子對高一數學必修內容反復訓練的基礎上，及時進行總結和點撥。

經過一個多月的反復訓練，小燕的數學已由原來的三四十分提高到100 多分了（而且幾次的測試成績比較穩定），孩子信心滿滿，甚至在憧憬高考后的大學志愿了。她的理想是做一名醫生，為他人解除病痛，尤其是像今年新冠疫情暴發的情況下，能更好地發揮醫生的價值。

進藏干部漢族子女將來在我校會越來越多，這個特殊的群體需要我們及時了解他們的學習、生活、思想狀況，讓這一群體在學校同樣能獲得更好的成長和發展，這是擺在學校面前的重要任務。

“做走進學生心靈的教育”，走進孩子們的內心世界，這一直是我所堅持和追求的。每當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西藏學生，我會有一些傷感和不舍，但我又為他們的成長感到格外地高興，好在又有一批又一批的新生來校報到，我和同事們又有了新的希望和寄托。

“和而不同至善至美”，在東湖之濱的武漢西藏中學，我們這一批不進藏的援藏干部教師與學生之間不斷演繹著民族教育教書育人的動人故事……

民族教育責任重大，工作十分辛苦，但我和同事們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