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移

鄧朝霞

青山移是一種很獨特的風景，也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不知你是否留意？

群山靜默在水邊，山不高，水也不深，連接山和水的是一排排巨大的石頭，這排石頭自水中生長，漫上山陵。山陵上可見綠樹和低矮的灌木叢，水邊山腳的石頭守護著這一片風景，讓水如溫順的孩子，山如敦厚的孩子，都在它無言的教誨下乖順聽話，也給心靈帶來安寧。群山起伏在天幕下，山不綿長，身姿也不婀娜，一層層的黛青色一直升到遠處，接近天空，縹縹緲緲、朦朦朧朧……

坐在山對面碼頭上的我望著這山，思緒有點飄。和友人來北山易坪看油菜花的，不知道怎么就待在這山前、這水邊不動了。雖是初春，天氣卻悶熱無比。油菜花地里的一片金黃讓我欣喜、讓我奔跑，一路上的奔跑渾身汗淋淋，初見到這片水，我迫不及待地坐下來，想一解悶熱。

我閑坐在碼頭上，脫掉鞋襪，把腳丫浸入春水中，一陣微微的寒意后就舒坦無比了，兩只腳也不安分地上下交疊著，擊碎了平靜的水面。

忽然耳邊傳來深沉而渾厚的聲音，有人在唱著一首動人的歌謠：“輕輕地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這聲音是如此有震懾力，它似鼓鐘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我的心靈;它像蕩漾開去的漣漪一圈一圈地彌漫在空氣中;它如重金屬一點一點地吞噬著我的快樂，帶來心靈的悸動。腳停止了擺動，我的一切都在蘊釀著孤寂。

美妙的歌聲在耳邊回蕩，我望著河對面的山，望著山下的水，望著歌聲激起的水面上的波紋，有那么一剎那，我覺得我不是坐在碼頭上而是坐在河中小洲上，在綠水上漂浮，山也離我近了。一艘不大的游船載著三三兩兩的游客返回碼頭，它沿著山下的石頭慢慢地向碼頭靠攏，船速緩慢，船底的水面上起著細細的波紋，此時歌聲是如此不應景：“望著你遠去，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已……”船明明是朝著我這個方向，并非遠去。把腳浸泡在水里的我竟然慢慢地向船靠近，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就像浮在水面上的一片樹葉一樣，迫不及待地向船兒靠攏。船兒也像心有靈犀一樣，舍不得離開，用它的深情眷戀著青山。我戀著這山，船也戀著這山，水載著船也載著我，水波在蕩漾，我、船、山都匯集在一塊兒了，都匯集在這蕩漾的春水中……

一時間心中放空一切，伴著裊裊上升的歌聲，我忽而不見了，那種感覺虛幻而縹緲，許是如莊子在《逍遙游》里所云：“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傷感的樂符在心里流淌著，在心里彌漫開來，如大鵬奮起而飛，整個人被憂傷覆蓋，如煙似霧，這種感覺很松弛、很享受，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神游？這是不是所謂的天人合一？

至人無己，道德修養高尚的“至人”能夠達到忘我的境界，我非圣賢，只是愛山水。我并非不留戀那金黃一片，但我更愛這靜僻的山之腳、水之隅。

山還是靜默，不管我化為什么它依然敦厚如初;山還是靜止，盡管它在我心里慢慢移動，但它依然巋然不動。有時候心事不要讓人知道，不言不語就好，那一刻，一切如山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