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頫及其復古文人山水畫探析

周雄平

摘 要：“作畫貴有古意”為文人畫家趙孟頫標榜與實踐的重要藝術標準。趙孟頫在其山水畫中將法古、復古等理念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對后世的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自他之后的幾百年間，中國繪畫史以文人畫為主的局面徹底被打開，古意與抒情兩大藝術傳統(tǒng)因文人創(chuàng)作群體的重視，得到深入且集中的發(fā)展。文章借趙孟頫之代表作，就其山水畫及其意義予以淺析。

關鍵詞：趙孟頫;復古;文人山水畫

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發(fā)展至元代，進入了一個新時期。對于元代宮廷廢棄畫院的史實，過往的研究學者普遍認為是蒙漢文化沖突的一個體現(xiàn)。近年來，經學界考證，盡管當時宮廷對蒙漢比例的態(tài)度仍有待進一步斟酌，然而不可否認的是當時多元化時代背景催生了一個獨特的多族士人圈。在該脈絡下，山水畫領域經歷了巨大的變化，士人成為主要的創(chuàng)作群體。在這批文人畫家的倡導下，元代畫壇形成了一股“復古”風潮，其中趙孟頫（1254年-1322年）為領軍人物。誠然，復古非始于趙孟頫，但他對古意的定位與發(fā)展，規(guī)范了一個較為明晰的古典模式，自他之后的六百年間，文人畫的創(chuàng)作與古意密不可分。

趙孟頫，字子昂，號松雪道人，吳興（今浙江省湖州）人。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趙孟頫被行臺侍御史程鉅夫舉薦，受到忽必烈的重視，而后官至翰林學士承旨。趙孟頫博學多才，工古文詩詞，在書畫方面造詣尤深，是元代士人畫壇的佼佼者。其山水畫參唐人高古之趣，取法董源、李成，又棄精勾密皴之習，著重表現(xiàn)文人隱逸的生活情趣。

趙孟頫明確提倡復古，稱：“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今人但知用筆纖細，傅色濃艷，便自謂能手。殊不知古意既虧，百病橫生，豈可觀也！吾所作畫似乎簡率，然識者知其近古，故以為佳。此可為知者道，不為不知者說也。”可見，他所標榜的藝術標準是法古、復古，要有古意，即在技法與意境上取法唐人，追求中和、雅正、清幽、淡然的境界，而去除“用筆纖細，傅色濃艷”畫風的流弊。

提及趙孟頫早期的復古作，現(xiàn)藏于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的《謝幼輿丘壑圖》被視為代表（圖1）。趙孟頫在這件作品里，重新喚醒了中國士人記憶中山水畫的一種模式，即青綠山水。此圖卷繪東晉學者謝鯤的典故，鯤字幼輿，好老莊，善奏琴，寄跡山林。畫中人物身居想象中風景，獨坐水畔丘壑，觀水流潺潺，聽松濤陣陣，看似意態(tài)悠閑，神性超脫，但其中又暗含隱逸的深層意味，被學界理解為趙宋宗室屈于元蒙的隱晦、辛酸之意。畫面布局奇特，繪法古拙，趙孟頫自題道：“此圖是初敷色時所作，雖筆力未至，而粗有古意。” 后人對該圖卷也推崇有加，例如，明代王琦題跋贊道：“今松雪翁后數(shù)百載心領神會，作為此圖，最是位置有方，筆意奇妙。”可見，《謝幼輿丘壑圖》是趙孟頫早期追求古意與抒情兩大主題的體現(xiàn)，抒發(fā)了中國傳統(tǒng)士人的歸隱之意及自由闊達的胸襟。

畫家在山水畫領域內的另一顯著藝術成就，體現(xiàn)在其水墨淺絳山水。該類代表作有《鵲華秋色圖》《水村圖》和《洞庭東山圖》等。其中，創(chuàng)作于1296年初的《鵲華秋色圖》最廣為人知，此畫作兼具復古與創(chuàng)新。趙孟頫受其在北方購得的唐宋珍稀古畫影響，同時結合渴筆等新手法，描繪齊魯秋景，以表達一種新的藝術主張。畫家參照董源的古典傳統(tǒng)，運用寫意筆法造山石，以細密皴線凸顯山巒層次;林木、樹干則簡略雙鉤，枝葉借墨點草草點綴，擯棄精勾密皴舊習。該畫用淡彩及水墨渾染，使平川洲渚呈現(xiàn)蒼秀簡逸之畫意;漁夫、村翁勞作一景與蒹草蘆葦呼應，又使畫面增添生機，體現(xiàn)了趙孟頫的靈動筆法。明代董其昌對此畫卷極為重視，更親題五段跋，稱其為：“有唐之致去其纖，有北宋之雄去其獷。”可見趙孟頫對唐宋古意的參透，經董其昌的參與及豐富，使復古這一傳統(tǒng)獲得可持續(xù)性的發(fā)展。

相較于《鵲華秋色圖》，趙孟頫在1302年所畫的《水村圖》，則更具有蕭疏淡遠的特點。畫家以水墨寫江南水鄉(xiāng)風光，景色開闊平遠，汀沙澹蕩，林樹清幽，以披麻皴畫山，多運用渴筆突顯寫的韻味。值得一提的是，《水村圖》的用線十分特別，趙孟頫以疏密有致、濃淡相宜的手法，用中鋒簡練塑造線條，未有過多交叉重疊，是他繼承古意并進一步發(fā)展的證據(jù)之一。時年49歲的畫家，已參透董源畫風，又更多地融入己法，援書入畫，借景抒情，其畫古意盎然并透露出成熟的個人風格，散發(fā)出一種平淡、靜穆的氣質。

趙孟頫對董源披麻皴的經典運用，亦體現(xiàn)在另一佳作《洞庭東山圖》上，與《水村圖》相似，該畫重視線條并以披麻皴造山體、岸坡。畫家描繪了恬靜優(yōu)美的景色，秀麗的東山與湖水相環(huán)，營造出空闊悠遠的感覺。盡管這兩件作品有不少相似之處，文人氣息濃郁，但鑒于《洞庭東山圖》為絹本，材質有不同，趙孟頫用筆更為細膩小心，其墨色清淡，繪制精致，具有小青綠山水的特點。山巒、坡石、樹叢淺絳設色，這種淺絳山水是畫家在唐、宋青綠山水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

《雙松平遠圖》（圖2）是趙孟頫晚年表現(xiàn)清幽簡遠、淡然意境的佳作。圖中近景畫蒼松立于怪石枯木之中，遠景畫平坡矮山，山石空勾輪廓，不加皴染，間有飛白，用篆書雙鉤松樹，簡約古雅。空曠、神秘的布景代表了中國士人山水畫革命性的轉型，趙孟頫將繪畫轉化為書法，強調了用線的重要性。畫面右上署“子昂戲作雙松平遠”八字，卷末自題曰：“仆自幼小學書之余，時時戲弄小筆，然于山水獨不能工。蓋自唐以來，如王右丞、大小李將軍、鄭廣文諸公奇絕之跡不能一、二見。至五代荊、關、董、范輩出，皆與近世筆意遼絕。仆所作者雖末敢與古人比，然視近世畫手，則自謂少異耳。”可知趙孟頫在此表明，盡管沿用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人主題，但《雙松平遠圖》絕非僅為一幅山水風景畫。

趙孟頫在繪畫上將復古的概念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影響深遠。自此，中國繪畫史以文人畫為主的局面在元代打開，該畫家群體尤為注重創(chuàng)作與傳統(tǒng)的繼承關系。最為核心的兩個中國藝術傳統(tǒng)表現(xiàn)手法，即古意與抒情，得到深入又集中的發(fā)展。這一局面的打開，趙孟頫及其他畫家對古法的運用和創(chuàng)新功不可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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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汕頭職業(yè)技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