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拯救計劃

□文/伊娃·伊博森 譯/徐德榮 趙一凡

瑞克通常是宿舍里第一個睡醒的人。這天早上，他醒得格外早，因為昨晚他思緒翻涌，睡著后，所思所想也闖進了夢里。

他是一個不茍言笑的男孩，消瘦的臉上長著一雙黑色的大眼睛，耳朵向外支棱著。小時候，醫生告訴他媽媽，要用透明膠帶把他的耳朵向后粘住，可是他媽媽太喜歡他了，不舍得下手。

瑞克思考的是關于整個世界的問題。對瑞克來說，世界目前的情況很不好。在南極，企鵝被石油困住，甚至不能搖搖擺擺地走路了；藍鯨幾乎滅絕了；寬吻犀也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了；亞馬孫叢林里的一個食人部落竟搬進了里約熱內盧的一處住宅區里，瑞克還曾打算長大后去拜訪這一部落呢。

瑞克擔心的是，似乎等他長大后，所有有意思的動物、植物、人物就都消失了，除了一幢幢碩大的公寓、無聊的商店、公路，就什么也不剩了。這一切讓他煩惱不已。

他環顧宿舍一周。大約 100 年前，諾頓城堡是由一位名叫阿爾伯特·布溫爾的太妃糖工廠主建的。這個富商是那種見到動物就想用槍獵殺，然后把它做成標本、掛到墻上的人。他死后，城堡變成了一所學校，墻上掛著的動物也留了下來。瑞克的床對面，一只裝著玻璃眼球、目光溫和的大角馬下面，莫里斯·克勞勒鼾聲震天。他那雙豬一般的小眼睛是烤豆子的顏色，坑坑洼洼的膝蓋下面，長著一雙奇臭無比的腳。他不是一個善茬，可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如果沒有莫里斯，就沒有這座學校。他父母是這座學校的兩位校長。

因為別的學校都不愿意留他，他們專門為莫里斯開設了這座學校。莫里斯先后去過五所學校，然而都沒有被接收，而這也并不奇怪——他愛欺負同學，撒謊成性，還總耍詐。

瑞克嘆了口氣。他旁邊的床上，新轉來的彼得·索恩同學在睡夢中嗚咽著。他特別想家。瑞克雖然很同情他，但也不希望他走：自己在學校需要有他這個能幫忙的伙伴。

突然，瑞克猛地俯身向前。那是什么？一團怪模怪樣、像是粉色蛛網的東西正掛在他的床尾。瑞克伸手去摸。驚人的是，他的手直接穿過那東西，碰到了床尾！等等，他的確看見了什么啊……接著——

“不！”瑞克壓著嗓子驚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妖婆怪在漢弗萊睡前特別叮囑他要保持隱身，除非她讓他顯形。但是，要是你正睡得迷糊，有人撓撓你的胳膊肘告訴你做這做那，你一般都不太清楚自己會干什么。下一秒，漢弗萊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打了個哈欠，顯形了，清楚得像太陽光一樣。

“你不相信什么？”漢弗萊睡意蒙眬地問道。

“你不會是……不可能！你不可能是一個鬼魂吧？！”

漢弗萊不愛亂發脾氣，但這句話卻讓他惱羞成怒：“你什么意思？我當然是鬼魂！我是漢弗萊，駭人漢弗萊！”

瑞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在他面前，端坐在床上，如同空氣一般透明，腳踝上拴著一個球、一條鏈子，用骷髏手指揉著眼眶的，正是一個鬼魂！

“你是誰？”漢弗萊問道，“我看你是一個人類，對嗎？一個小男孩？”

“是的，我叫瑞克。”

“就光是瑞克？不是可惡瑞克或者可憎瑞克什么的？”

“不，就是瑞克，瑞克·亨德森。大名是理查德。我覺得你不是很嚇人，對不起，我沒有貶義。”

“我以后會的。”漢弗萊自信地說，“我還在發育。我爸爸媽媽嚇人得很。”他驕傲地補充，“我的哥哥、姐姐也是。還有豁頭血婭嬸嬸也特別讓人惡心。”

“這樣啊。”瑞克還是沒有完全接受這個事實：一個活生生，不，死透透的鬼魂正坐在他的床上。“他們也在這兒嗎？”

“嗯，大家都在。我們昨晚來的。”

接著，他把他們的冒險告訴了瑞克，從給暗夜莊園建中央供暖的事情一直講到了人類把嶙峋灘變成了度假營地，還講了在煤礦里發現了幽靈狗煞克的事情。瑞克越聽越生氣。不僅企鵝、鯨魚和食人族被趕出了家園，變得無家可歸或面臨滅絕，連鬼魂也沒有幸免。

“太可惡了！”聽漢弗萊說完，瑞克憤憤不平，“鬼魂享有每個人享有的權利。我們得做些什么！”

(1)修水八洞灣地區地溫梯度整體較高，介于每100 m 2.5～6.15 ℃，測溫曲線為“分段線性遞增”。

“做些什么呢？”漢弗萊問道，敬佩地望著瑞克。他現在徹底覺得瑞克是個聰明絕頂的男孩了。

“我得想想。我能見見你的家人嗎？”

“當然能啦！”漢弗萊答道，往莫里斯·克勞勒的床邊飄了過去。

“我的天啊！”瑞克嚇了一跳。

鬼魂們幾乎是一個疊一個地全擠在瑞克的床上，但是忠誠的煞克和豁頭血婭嬸嬸的頭一起待在了地上，因為妖婆怪不允許狗狗上毯子。盡管瑞克漸漸喜歡上了鬼魂們，但是豁頭血婭嬸嬸的頭還是讓他不太自在。早餐前，看著頭的這副模樣簡直是遭罪。

“好，人都到齊了嗎？”瑞克問。

鬼魂們點點頭。

“漢弗萊跟我說你們被趕出了家園。”瑞克繼續說道。

他們一激動便忘記了把聲音放小。突然，莫里斯·克勞勒抬起了頭，驚恐地大吼了一聲，語無倫次地說道：“什么東西？！惡心、嚇人的玩意！”

瑞克連忙從床上跳起來，跑到他身邊制止：“莫里斯，安靜！別吵醒別人！”

“斷頭……斷頭……”莫里斯口不擇言，“惡心！黑蝙蝠——”

“你才是蝙蝠！”瑞克堅定地說，“你做噩夢了。快靜一靜，閉上眼睛繼續睡吧。”

“真沒禮貌。”豁頭血婭嬸嬸的頭說道，這時莫里斯的呼嚕聲又響徹宿舍了。

“我們原本希望能待在這兒呢。”無腿短裙鬼坦言，“但是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孩子太多的話，我消化不良。當然你在沒事。”他禮貌地朝瑞克補充道。

“嗯，我在想——”瑞克說，“其實不只是你們被剝奪了家園。”接著，他講了鯨魚、食人族，還有一些他一直思考的事情。“我覺得你們應該找一個所有鬼魂都可以安居樂業的地方。”

“黑暗的地方。”妖婆怪滿懷憧憬地說。

“潮濕的地方。”豁頭血婭嬸嬸邊說，邊揉了揉自己脖子上又干又皺的皮膚。

“有貓頭鷹、蝙蝠和老鼠的地方。”熱愛小動物的威弗蕾說道。

“經常電閃雷鳴的地方。”喬治說道。

“有其他鬼魂能和我一起玩的地方。”漢弗萊補充道。

“你們需要的，是一個鬼魂避難所。”瑞克說。

“避難所是什么？”漢弗萊問道。

“就是一個能讓你們不受打擾、安全生活的地方。在過去，要是一個人被官兵或者其他什么人追殺，一旦他跑進教堂，那就是一個避難所。誰也不能在里面殺他。”

“我可不想去教堂避難。”威弗蕾緊張地說，“鬼魂從來不去教堂。”

“嗯，我知道。我只是舉個例子。我的意思是，海雀和鸕鶿等鳥類也有避難所，它們能在那里筑巢、繁衍生息，人類不能獵殺它們，也不能偷它們的蛋。在美國，也有為印第安原住民提供的避難所。”

“但是印第安原住民不下蛋啊。”漢弗萊疑惑地問道。

瑞克嘆了口氣，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他們也有這樣的避難所，但他們給它改了一個名，叫保留地。在那里，印第安人可以繼續像原來一樣生活，沒有人可以打擾他們。你們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一個鬼魂避難所。”

“鬼魂避難所……”大家一邊點頭，一邊附和道。瑞克說得很有道理。這是個絕妙的主意。而且，這個主意讓大家頓生使命感：自己在尋找一片不僅安頓自己，還造福其他鬼魂的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