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地覆天翻
——西方美術史那些事兒（四）

□姬炤華

西方文明不像中國文明那樣長久延續、緩慢漸進地發展，而是經歷了數次巨大的震蕩和變化，從古到今，西方藝術都不同程度地受他人影響和影響他人，不斷舊貌換新顏。

文藝復興：光明依舊自東來

《阿爾諾芬尼夫婦像》 凡·艾克木版油畫 1434 年

公元1453 年，東羅馬帝國滅亡。大批東羅馬學者逃往意大利，給閉塞的西方世界帶來大量古希臘、古羅馬的典籍和文獻，以及東方先進的科技與發明。與此同時，思想的解放使人們毫無顧忌地接受和吸收古希臘、古羅馬的藝術成就。“文藝復興”拉開了帷幕。

文藝復興以前，人們用礦物和植物制作成粉末狀的顏料，要讓這些顏料在畫面上固定住，就要使用有粘合作用的調色劑。人們曾廣泛使用動物膠、植物膠或蛋清等材料，將顏料在畫面上固定。到了中世紀，有人開始嘗試用油來調色。但直到文藝復興時期，尼德蘭畫家凡·艾克嘗試用亞麻仁油和礦物顏料粉末來調色作畫，使之成為真正的“油畫”，并迅速傳播到全歐洲，成為“西方繪畫”的代名詞。

除了繪畫材料，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藝術也大為改觀，出現了透視和光影的表現技法，在真實再現方面遠遠超過了古希臘和古羅馬。繪畫藝術的題材也比以往任何時代都豐富，世俗生活和風景靜物成為藝術家所關注的題材。從此以后，幾個世紀之中，西方藝術沒再出現文藝復興那樣大的變化，直到一場被稱之為“革命”的巨變驟然到來。

“糊墻花紙都不如”的“印象派”

《日出·印象》 克勞德·莫奈布面油畫 1872 年

1874 年，一群在官方畫展上屢戰屢敗的畫家，在巴黎自籌資金舉辦了一場“民間畫展”。這么干本身就帶著挑戰的意味，作品就更不用說了，觀眾們都覺得簡直是將顏料裝在手槍里打到畫布上再簽上名的東西。展覽中最不受待見的是一幅名為《日出·印象》的作品，人們覺得糊墻的花紙也要比這幅畫像樣些，譏諷地將這種畫法稱之為“印象派”，挖苦其畫得潦草，就像沒完成的草圖。

過去，人們畫顏色，樹一定是綠的、天必定是藍的、陰影無一例外是黑的……因為人們對樹木、天空和陰影的印象就是這樣的，更因為“學院派”的畫家熱衷于在屋子里臨摹日久變色的古畫，而很少出門去看看，因此傳統油畫便呈現出一種棕褐色的氛圍，中國人給它起了個形象的名字——“醬油色”。

當時人們有一種偏見，認為棕褐色的氛圍才是美的、高雅的，所以不管是畫風景、畫人物，還是畫靜物，都帶有“醬油色”的味道。

從色彩上看，這兩幅創作于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普賽克和愛的宮殿》和《伊麗莎白像》，都帶有典型的“醬油色”。

但到了19 世紀，隨著光學的發展，使人們認識到人之所以看到顏色，是由于光的反射，物體呈現出來的色彩受到光源和環境的影響，所以實際的顏色遠比人們印象里的要豐富、絢爛得多。

印象派敏銳地抓住了這些光與色的微妙變化，開創了一片嶄新的藝術天地。

用太陽光去照射一些瓶瓶罐罐，第一幅圖是太陽光照射的效果。分別用紅色光、黃色光、綠色光、藍色光去照射它們，會看到這些瓶瓶罐罐神奇地改變了顏色。

在用筆方面，過去人們以為畫得工細，胡須眉毛都纖毫畢現、類似照片的畫才是“好畫”。而印象派畫出的畫完全是另一副樣子，如果你和畫面貼得近一點，就只能看到畫筆在畫布上留下的一堆雜亂色塊，但當你站遠了，看整體效果時，一幅形象清晰、色彩繽紛的畫面就會映入眼簾。

從色彩上看，右側莫奈和雷諾阿的這兩幅印象派油畫（圖1，圖2）色彩繽紛，斑駁陸離；從用筆上看，《普賽克和愛的宮殿》和《伊麗莎白像》工整細致，無論是人物還是建筑、景物都有著明確清晰的輪廓；而莫奈和雷諾阿這兩幅，人物、景物的輪廓被徹底打散了，人物和背景之間沒有清晰的邊界，犬牙交錯，沒有了輪廓線的羈絆，用筆完全自由了。

過去的繪畫，要靠畫面上的人物來傳達畫家的感情，德拉克羅瓦和大衛（圖3，圖4）是支持革命還是反對革命，觀眾是由畫面上人物的姿勢和表情里看出來的。

印象派畫家通過瀟灑的運筆以及鮮明、跳躍的色彩來直接表達自己的情感，而無需借助清晰細致的人物來傳達。這樣即使是一幅沒有人物的風景也能強烈地表達出作者最復雜、最細致的感情。

印象派繪畫（圖5，圖6），不管畫的是人物還是風景，從活潑的用筆和閃耀的色彩上，我們都可以強烈感受到畫家快活的心情，對美好生活的贊美油然而生。

在“印象派”出現之前，西方藝術還從未經歷過如此巨大的變革。這場巨變意義深遠，巨變之后的各種藝術流派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的區別，而這些藝術流派與此前的一切藝術都大相徑庭。印象派畫家們覺得，他們從前輩大師那里學到的東西全加起來，也不過是創造一種全新藝術風格的墊腳石。伴隨著這場巨變，是否該嚴格遵循古代藝術典范的爭論成了夢囈，而“文藝復興‘寫實’體系”的一統天下也成了如煙往事。

圖1 《坐在柳樹下的女子》克勞德·莫奈 油彩畫布 1880 年

圖4 《荷拉斯兄弟之誓》雅克·路易·大衛 布面油畫 1784 年

圖5 《船上畫室中的莫奈》愛德華·馬奈 布面油畫 1874 年

圖6 《村落·冬天的印象》卡米耶·畢沙羅 布面油畫 1877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