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屈原《漁父》及《莊子》中的漁父形象在文學作品中出現后,漁父便成為清高孤潔、避世脫俗的智者和隱士的化身。魏晉時期,漁父時常出現于山水詩中,到唐宋時期漁父形象被固定下來,成為詩人、作家鐘愛的對象。這個階段,繪畫中的漁父形象也開始出現,如張志和、荊浩、許道寧等都繪有《漁父圖》。
漁父形象在文學藝術中大量出現并形成風氣是在元代。蒙古統治階級的殘暴和民族歧視政策,使大量文人采取不與統治者合作的態度。在這種社會背景下,漁父清高、避世、逍遙的人生狀態為許多隱逸文人所仿效,漁父形象成了文人、畫家寄托情感的載體。在繪畫領域中,漁父成為創作風氣,趙孟、管道升、黃公望、王蒙、吳鎮、盛子昭均有《漁父圖》傳世。其中,吳鎮對漁父形象最為鐘愛。
在吳鎮傳世山水畫作中,漁父題材的作品占有很大比例,形式上有條幅、中堂、長卷,手法上有臨摹、創作。要理解吳鎮的漁父形象,可從圖像學意義和其題畫詩上入手。吳鎮的圖式經營大體是近處土坡,遠處低矮山巒,中間大部分為遼闊的水面。創作時,吳鎮以濕筆為之,營造一種煙雨茫茫之感,從而使遠處山巒愈顯遙遠,中間水面愈顯開闊,使觀者進入一種凄靜、孤寂、超塵脫俗的世界。

《漁父圖》元·吳鎮
吳鎮除了在繪畫題材上別具一格外,在筆墨風格上也有自己鮮明的特點。他的筆墨以沉酣濕潤、氣格古樸見長,喜用濕墨渲染一種凄清、靜穆之境。細觀吳鎮的每一幅山水畫作品,都給人以一種“水墨淋漓幛猶濕”之感。他重視筆墨,又將用筆之道、運墨之法落實到形與神的刻畫及情與景的構成上,是一位求變化且重法度的畫家。
“五墨齊備”是吳鎮用墨的高超之處。為了更好地發揮墨效,吳鎮在畫材選擇上十分講究,如畫梅竹喜用紙,畫山水則喜用絹。因絹有厚度,纖維富韌性,多次渲染而無皺褶。吳鎮非常熟悉筆、墨、絹的特點,作畫時五墨并施而不膩,反復皴擦而不脹,產生濃而潤、濕而厚、澀而不干、枯而不燥的藝術效果。
吳鎮的山水畫中,多數都寫有題畫詩,且多是針對漁父而發。細品每一首詩,吳鎮的漁父與元代某些文學作品或某些畫家的漁父在形象表現上是不同的。他的許多漁父詩中雖也透露出凄苦之情,但更多的是表現漁父逍遙樂觀的情懷,甚至還展現一些生活情趣。如其作于1336年的《漁父圖》自題曰:“目斷煙波清有無,霜凋楓葉錦模糊,千尺浪,四腮鱸,詩筒相對酒葫蘆。至元二年秋八月,梅花道人戲作漁父四幅并題。”鱸魚、美酒,表達了吳鎮對于充滿詩意的隱居生活的向往。
吳鎮山水畫中的“漁父精神”既是其個人的人格寫照,也是對人生境界的超越。吳鎮在摒絕名利、恪守本真方面做得最為自覺,也最為徹底—不附勢,不媚俗,畫畫也由興致所至,不肯畫時“雖勢力不肯奪”。《漁父圖》是他一畫再畫的主題,一葉扁舟,一支釣竿,托身煙水間,出沒風波里,無牽無掛,無得無失。這種方式多半是一些文人畫家精神上的向往或者言辭上的標榜,真正實踐的人并不多。因為現實并非想象中那么有詩意,有著難以言說的苦澀與艱難,而吳鎮卻不折不扣地將其變成個人的生活實踐。他的作品不是概念的圖解,而是將個人的生命體驗與山水煙嵐完全融為一體。他的人生與創作,是一種“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所獲得的解脫與愉悅。

《漁父圖》元·吳鎮 84.7cm×29.7cm北京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