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密爾頓的金融思想和“債務強國”戰略

王時芬

古今中外，人們總是提倡勤勞節儉的美德，鄙視寅吃卯糧的惡習。欠債被認為對生活有著非常大的危害。只要看看代表人生智慧的諺語就一目了然：無債一身輕（中國）；家庭生活一旦以借債為基礎，就不再自由而美好（挪威）；窮人無債勝王子（英國）；脫債就是脫險（英國）；負債是無底的海洋（英國）；與其負債起身，不如空腹上床（英國）……

然而，現實生活中，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甚至正好相反。回顧工業革命以來的世界經濟發展，我們會發現，債務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不但不是國家和人民的負擔，反倒是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的主要驅動器之一。如果沒有債務，世界的發展要慢得多，國家和個人財富也將大大縮水。

漢密爾頓是最早洞察債務的益處的人之一。他所生活的18世紀，人們的觀念普遍保守，債務被絕大多數的人視為洪水猛獸，是將國家和個人帶入災難的魔鬼。漢密爾頓頂著巨大的壓力，寫了大量的文章闡述自己的觀點，向民眾和國會說明債務的好處。后來全球經濟的迅猛發展，證明了漢密爾頓遙遙領先于時代的遠見卓識。美國著名政治家韋伯斯特曾經如此評價漢密爾頓金融戰略對美國的重要性：“漢密爾頓創建的金融體系，是美國繁榮富強的神奇密碼。他叩開信用資源之門，財富洪流立刻洶涌澎湃。美國人民滿懷感激之情，世界人民滿懷敬畏之心。……他那不可思議的大腦靈機一動，整個美國金融體系就應運而生。”

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1755—1804）出生于英屬西印度群島的圣克羅島，是個私生子。小時候依靠母親經營的小店維持生活，13歲時母親去世，家里的朋友幫他找了個給會計當助手的活兒。

有一次，一場風暴襲擊了西印度群島。小漢密爾頓給一家報紙寫了一篇相關報導，文章引人入勝，登出來后很受好評。他的一些朋友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才，因此決定資助他去接受良好的教育。小漢密爾頓拿著他們的錢，來到紐約，申請到國王學院（現哥倫比亞大學）學習，但由于他受教育水平不夠，第一次沒有被錄取。他決定先到新澤西州伊麗莎白鎮的一所學校去學習。在那里漢密爾頓是學校里最勤奮的學生之一。同時，他寫了很多文章，每次都努力改進自己的風格。一年后，他被國王學院錄取了。

在國王學院讀書期間，漢密爾頓敏捷的才智，清晰的思維和出眾的表達能力讓老師和同學們感到驚訝。漢密爾頓還非常關心美洲殖民地的前途，參加了抗議英國統治的活動。獨立戰爭爆發后，18歲的漢密爾頓加入了北美民兵，在戰爭中屢立戰功。后來他擔任喬治·華盛頓參謀部的副官4年，成為喬治·華盛頓最信任的左膀右臂。1781年4月，他向華盛頓要求授予軍隊要職遭到拒絕，因而離開了參謀部。同年7月，他因指揮一個步兵營在約克鎮戰役中攻下英軍的一個堡壘而聲名鵲起。

戰爭結束后，漢密爾頓成為美國制憲會議代表及《美國憲法》起草人。1787年9月17日，他作為39個制憲會議代表之一，代表紐約州簽署了《美利堅合眾國憲法》。新憲法誕生后，他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批準憲法的運動中。漢密爾頓與詹姆斯·麥迪遜、約翰·杰伊一起，先后在報紙上發表了85篇宣傳解釋新憲法的文章，其中51篇文章出自他的手筆。這些文章后來被匯編為《聯邦黨人文集》。該文集被認為是“美國政治學迄今最重要的著作”，是美國“政治理論的經典著作”，是美國政治文獻中“僅次于《獨立宣言》和《美國憲法》，位居第三的文獻”。

在華盛頓擔任總統期間，漢密爾頓被任命為美國第一任財政部長（1789—1795）。他從戰爭中經歷的艱難困苦以及戰后親身體驗到的聯邦政府軟弱無力的窘境中認識到，美國要成為一個繁榮富強的國家，必須建立一個堅固的各州聯盟，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戰后，他一直為實現這一目標堅持不懈地斗爭。

1789年漢密爾頓出任財政部長時，他面對的是一個空空如也的國庫，幾乎不堪重負的戰爭欠債，瀕臨崩潰的國家信用。他向國會呈交一系列報告，提出了整頓財政與發展經濟的綱領。按照這個綱領實行了一系列財政政策，使長期積壓的債務問題得以解決，重建了美國在國內外的信用，健全了金融體系，建立了一套完備的財政管理制度。國家有了穩定的財政收入，從根本上結束了財政混亂狀況，為工商業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

沒有哪位開國元勛像漢密爾頓那樣對美國未來的政治、軍事和經濟實力有如此的先見之明；也沒有哪位開國元勛像漢密爾頓那樣構建了恰如其分的經濟體制，為美國后來的財富和實力奠定基礎。

漢密爾頓在人品和私德方面卻并不受人尊崇，他幾乎沒有朋友，在與主要政治對手托馬斯·杰斐遜的競爭中更是輸得慘不忍睹。后來，還卷入一樁通奸丑聞。1804年，他索性與政治對手、副總統阿倫·伯爾決斗，不幸命喪黃泉，享年49歲。在美國的開國元勛中，沒有哪位的生與死比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更富戲劇色彩了。

然而，漢密爾頓的政治遺產，包括工業建國、建立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負債強國”等等，卻在此后的美國歷史中起著越來越顯著的作用。由于漢密爾頓在美國金融、財政和工業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10美元的鈔票印上了他的頭像。2006年，漢密爾頓被美國的權威期刊《大西洋月刊》評為影響美國的100位人物第5名。

漢密爾頓為美國構建的貨幣金融體系有五大支柱：一、統一的國債市場；二、中央銀行主導的銀行體系；三、統一的鑄幣體系（金銀復本位制）；四、以關稅和消費稅為主體的稅收體系；五、鼓勵制造業發展的金融貿易政策。漢密爾頓的五大支柱共同支撐起美國金融體系的參天大樹，最終使之成長為主導全球經濟的美元霸權體系。

漢密爾頓自始至終從整體國家信用角度來設計五大政策和制度安排。他說：“一個國家的信用必須是一個完美的整體。各個部分之間必須有著最精巧的配合和協調，就像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一根樹枝受到傷害，整棵大樹就將衰敗、枯萎和腐爛。”

人類歷史上，總有極少數天才人物的思維和戰略遠遠超越他的時代。漢密爾頓就是那樣的天才。他主張欠債并非壞事，反而是強國興邦的一大動力，因此漢密爾頓傾全力創建國債市場。這一主張最具顛覆性，在當時的人眼里，他簡直是把魔鬼吹捧成了天使。能夠明白漢密爾頓天才構思及深謀遠慮的人可謂少之又少。

漢密爾頓沒有系統地學習過經濟學。他的“負債強國”主張，都是從閱讀、思考和對現實的觀察中得出的。他認為“信貸可以被稱為國家事務運行機制中的一種新力量”。負債對國家的強盛不但是有益的，而且是必需的。這一觀點建立在他對世界各國經濟發展歷史尤其是英國崛起經驗的深刻把握之上。早在出任財長之前，漢密爾頓就寫道：“17世紀90年代開始，大英帝國創建了英格蘭銀行、稅收體系和國債市場。18世紀，英國國債市場迅猛發展，不僅沒有削弱英國，反而創造出數之不盡的巨大利益。國債幫助大英帝國締造了皇家海軍，支持大英帝國贏得全球戰爭，協助英國維持全球商業帝國。與此同時，國債市場極大地促進了英國經濟發展。個人和企業以國債抵押融資，銀行以國債為儲備擴張信用，外國投資者將英國國債視為最佳投資產品。為了美國的繁榮富強，為了從根本上擺脫美國對英國和歐洲資金和資本市場的依賴，美國必須迅速建立自己的國債市場和金融體系。”

獨立戰爭時期，新大陸欠下了相當大的內債和外債，部分由聯邦政府借得，部分由各州單獨借得。依靠巨額借貸，大陸軍支付軍餉、備齊糧草、購買武器，最后贏得了戰爭的勝利。所以漢密爾頓稱債務為“自由的代價”。他指出，戰爭在現代體系中只會產生兩種結果——欠債或私有財產的毀滅。如果僅僅用國家收入中從公民的生活需求、便利和追求幸福的開支中節省下來的錢，不可能支撐一場嚴重的戰爭。必須要有信貸的參與，國家必須募集資本而不是依靠私人的節省打仗。

一個強有力的國家信貸體系的顯著優點是，它能夠使政府在不侵犯財產、破壞工業或無理干涉個人享受的條件下進行戰爭。公民可以保留他們的資本以進行商業活動，并保留一定比例的產品以滿足生活的需求。農業、商業和制造業不會受到嚴重傷害。它們的活力仍然保留，一旦恢復和平，它們將很快恢復到平時的水平。由于信貸的使用，戰爭的禍害變得不那么嚴重。如果沒有信貸，等于把一國的資源全押到戰爭上，公民忍饑挨餓，工商業被窒息，國家將很容易被擊敗。

信貸不僅能夠使政府利用強大的資源以贏得戰爭，更可以刺激經濟發展。漢密爾頓闡明信貸正起著他所述的作用：“無論誰，只要你以公正客觀的眼光環顧四周，就會發現公共債務所創造的新資本推動了商業、農業、制造業的擴大以及其他改進。我們的海上運輸得到了大幅度的真實增加。我們的對外貿易開始更多地依靠我們自己的資本。我們的制造業在數量和規模上都有所增加。我們以前所未有的活力在開疆拓土。我們的城鎮由于新的優質住房的落成而迅速增加。運河正在開掘，橋梁也在建造，其運作和效用強于之前任何時候。土地到處在增值。”

在公共和私人信貸的刺激下，美國經濟在1795年得到了重新啟動。這次迅猛發展一直持續到今天，讓美國成為無可爭議的第一強國。

漢密爾頓鼓勵“負債強國”，并非只知道鼓勵借錢，然后不負責任地賴賬。他始終強調，借債應該建立在恪守還債的義務，對還債作通盤安排的基礎之上。最重要的，是要進行融資，為償還債務準備足夠的資金。

債務能幫助國家贏得戰爭，促進經濟快速發展，值得鼓勵。那么應該如何處理債務？如果借錢不還，那么這種做法會成為暴力、壓迫、勒索和苦難的引擎。債權人的財產將不再安全，沒有什么是安全的，一切都將是強權問題，自由將不獲保障。借債的初衷將適得其反。

當看到信貸對國家的力量和安全有如此大的重要性后，他努力以最有效的方式使自己的國家信用達到最完美的狀態。政府，就像個人一樣，應該對還債持神圣態度。在道德和政治義務中，還債義務具有突出的地位。政府必須為還債作出合理的融資，毫不動搖地提供足夠的資金以履行借債時承諾的義務。在借入每一筆債務的時候，就要做好還債的安排。

借債有各種好處，所以完全還本付息是沒有意義的。漢密爾頓提出了“永續債務”的概念。聯邦政府能夠支配的是進口稅和消費稅（那時出口還不需要繳稅），還有出讓無主土地的收入。這些收入在供給聯邦政府的運作費用后，主要用來支付所欠債務的利息；還有余的話，可以每年償還一定比例（比如10%）的本金。由于債務促進了各行各業的發展，稅收會不斷增加；無主土地也會不斷增值，土地出讓金也隨之增加。同時，還可以通過發行新的債券來融資。經濟發展后，資本變得充足，利率會呈現下降的趨勢。比如，老的債券利率是6%，新的債券利率可能只有5%，這時可以將發行新債券獲得的融資用來對老債券還本付息，降低借債的成本。這種類似于“拆東墻補西墻”的運作，就是一種“永續債務”。它既可以始終保持一定金額的負債，又恪守了還債的信用，讓債權人獲得收益，還可以不斷降低借債的成本。現在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欠債國，許多人批評美國人寅吃卯糧，甚至斷言美國會被沉重的債務毀滅。如果他們真正理解漢密爾頓的債務戰略，以及200多年來美國經濟發展的事實，他們是否應該重新評價自己的觀點？

經濟發展的關鍵是最有效動員和配置資源，而做到這點的最佳手段就是信用體系。一個人、一個企業，以及一個國家，擁有最高信用，它就能夠動員盡可能多的資金和資源來發展自己。漢密爾頓早就深刻洞察了金融和信用的本質。歷史很快驗證了漢密爾頓的先見之明和高瞻遠矚。漢密爾頓不遺余力地建設美國國債的信用體系，其核心就是：政府保證還債，并且實實在在地為還債進行融資。在他1789年出任財政部長前，美國的債務體系還是一片凄慘，而到他財政部長任期結束前一年的1794年，歐洲投資者就給美國國債和整個金融市場以最高信用評級。當時的法國外交部長塔列朗宣稱：“美國國債運轉良好、安全可靠；美國政府對國債市場的管理是如此規范，美國經濟發展是如此迅速，以至于我們從來不擔心美國國債的安全性。”正是國家信用的完善刺激歐洲資金源源不斷流入美國，推動美國經濟快速增長。

針對當時國會里和社會上對債務以及為償債融資可能產生的消極后果的大量擔憂，漢密爾頓既承認他們擔憂的合理性，同時為債務戰略進行了辯護。

融資制度反對者的核心論點是，為信貸融資，會鼓勵企業以貸款取代銷售收入以供開支；并且政府會避免當前完全合理的某些稅收（因為稅收總是不受歡迎的）而轉向借債。兩者都會引起負債經營的傾向，最終債務會逐步積累并不斷延續；直至最后國家被沉重的債務壓垮。

對他們這種主張，漢密爾頓分析后指出，這只是一件本質良好的事物被濫用了。信貸，就像所有的好東西一樣，都存在著被濫用的風險。但不能因為它們會被濫用，就“倒洗澡水連嬰兒一起倒掉”。

農業、商業和制造業會帶來富裕，豐富享受生活的手段，自然會提高對生活的要求。但它們也會助長奢侈、揮霍、放蕩、浮華、道德和政治的紊亂，導致動亂、革命、國家的覆滅。難道我們應該就此放棄對農業、商業和制造業的改進？

自由、科學、技術、學習和知識會促進發明、創造和改進，從而促進財富的積累；但它們一旦被濫用，就是災難的根源。為此，我們難道應該禁止它們嗎？

信貸在國家運行機制中被看作一種新興力量。它非常了不起且管用；但如何正確地把控它，就像對每一個新的了不起的裝置一樣，至今仍在探索中。對債務的濫用可以通過“適當監管”來避免。我們急需找到債務運作的規律，以盡量利用它的好處而避免它被濫用。

退一萬步說，即使人們都認為，信貸體系是一種糟糕的制度，也并不意味著當別的國家都在使用信貸時，美國可以棄之不用。它在戰爭期間的作用尤其大，以至于一個沒有信貸的國家在與一個擁有蓬勃而繁榮的信貸制度的國家的戰爭中，會輕易被打敗。

反對為債務融資的人的第二個擔憂是：它們會為借錢大開方便之門。漢密爾頓則說：不。為債務融資，會給一個國家的信用提供堅實的保障，有錢人會放心地借錢給政府——它們可以保證國家在面臨重大而危險的緊急情況時，能夠隨時和大量地獲得它所需的貨幣供應，以達到防御、安全以及維護和促進利益的目的。融資是為了不讓公民被不可承受的稅賦壓垮，不從工業中榨取工業自身發展所必需的資源，不將所有私人財產投入公共領域，不破壞社會秩序的基礎。

反對為債務融資的人的第三個擔憂是：允許外國人投資美國的債券，會不會讓外國人攫取了美國的利益。這種攫取分為兩種形式：一是外國人獲得美國政府支付的利息，導致這部分美國財富流入了外國人的腰包。二是美國向外國借來的錢，部分被用作購買外國商品供享樂，這又增加了外國的財富。

為了不讓外國人獲得美國政府支付的利息，有人提出禁止外國人認購債券，以及禁止向外國人轉讓債券；換句話說，就是不讓外國人持有債權。

對此種擔憂，漢密爾頓質問道：不讓外國人持有債券會讓誰得益嗎？如果外國人全額付款購買了我們的基金，那么他們的投機活動又有什么害處呢？他們購買我們債券的資金被用于發展我們的商業、農業、制造業、道路、運河和其他有益品，難道還不足以補償他們從我們國家債務中獲得的利息，直至償還本金嗎？我們這樣一個新興的國家，有許多東西亟待發展，毫無疑問，用在那些方面的資本帶給我們的收益遠遠多于我們為那些資本支付的利息。

還有人建議，即使允許外國人購買債券，也不要給債務融資，等于說政府不保證會償還債務。如此，債券價格就會波動，其不穩定性將防止債務流向國外（嚇退外國人購買債券）。

對此建議，漢密爾頓回應說：債務融資可以讓債務基金在相同的安全條件下迅速升值。這可以給國家省下一大筆借債成本。否則，外國人就會以極低的價格購入債券，給國家造成數百萬美元的損失。

還有人擔憂出售債務給外國人所得的錢，并不會用于發展工業、農業和制造業，而是會被揮霍于奢靡的物質享受中，并流回到國外去購買奢侈品，進一步增加外國的收入。

對這第四個質疑，漢密爾頓認為事實并沒有那么嚴重。誠然，大量增加的活躍資本和私人財富會引起一些私人消費的增加，部分花銷確實用來購買外國奢侈品。但是，新增資本中用于奢侈品消費的金額，與用于有用的和有利的項目的金額比，是微不足道的。任何一個不帶偏見的人只要環顧四周，就會看到債務所創造的大量新增資本已經被用于發展商業、農業、制造業和進行其他改進，它們也可以證明新增資本被大量用于奢侈品消費的說法是不切實際的。即使有一小部分的確用在了外國奢侈品上，損失的金額也小得不足以損害支持借貸的觀點。

漢密爾頓堅持對美國和外國的債權人一視同仁。不管債權人是誰，履行合同義務是社會公正的基本準則，是國家信用的基礎。

鑒于當時的形勢，某些所謂愛國人士提出，對美國債券持有者中的美國人和外國人要區別對待。他們提出：為了保護美國的財富不致流失，支付給外國債權人的利息要低于美國債權人；如果發生戰爭，美國政府有權停止向敵對國家公民持有的美國債券支付利息，直至剝奪他們的債券。

對于這種貌似“愛國”的建議，漢密爾頓反駁道：如果向外國投資者支付比本國投資者低的利息，不利于擴大美國信貸的來源，是把一大部分資本擋在國外。其結果，要么是增加美國政府發行債券的成本，要么使外國投資者有機會以低于本國投資者的出價買入債券，反而造成資本的損失。

剝奪敵國債權人本、利的建議更具迷惑性，聽起來似乎大義凜然，否則就是損害美國的根本利益。漢密爾頓則認為，即使是敵國公民，他們購買了美國債券，那么他們和美國的關系應該被視作債權人和債務人的關系，而不應該被視為敵對陣營的人員。這種關系就由合同——而不是其他任何東西——來規范。只有這樣，才會為美國債務樹立良好的信譽，使投資者在以后的日子里總是愿意借錢給美國。政府和個人應該平等對待所有的債權人，履行合同中規定的還本付息義務，這一本質是最無恥的政客也無法否認的。

漢密爾頓一般被視為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財政部長。他的思想遠遠領先于他的時代。他的這些政治遺產，在當時被主流政治忽視甚至攻擊，而在后世卻逐漸顯現出其高瞻遠矚的意義，后人不斷地對其進行當代意義上的重新認識和評價。

縱然是200多年后的今天，全球可能也只有那些金融精英們才真正懂得漢密爾頓“金融戰略”的極端重要性。今天，當我們激烈辯論美國經常賬戶逆差、美元匯率、全球失衡、美元霸權、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等關乎所有國家最高利益之重大問題時，我們絕對有必要重新反思200多年前漢密爾頓的金融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