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路

●楊 慧

小路繞過山谷，穿過叢林、村莊、稻田，像一條蜿蜒的小河流向了遠方。

小路依依不舍，這頭連著故鄉，那頭連著他鄉。

與大路相比，我更喜歡小路。工作之余，我常喜歡去田間地頭的小路上散步，吹著自由自在的風，望著起伏蕩漾的草，一切煩惱頃刻間就煙消云散。

推開那戶人家的大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條小路，紅磚鋪成的，筆直而干凈。小路的兩側是菜園，不見一根雜草，里面種滿了各種蔬菜，紫色的茄子、頂花帶刺的黃瓜，還有一架架紅柿子、黃柿子，像一盞盞小燈籠掛在這園子里，閃著光，閃著亮。我是被鄰居請去給這家的女主人看病的，未曾謀面，只是走在這樣的小路上，我的手指仿佛已觸摸到了她跳動的脈搏。

故鄉的那條小路，是聯結我們村到鄰村最近的一條路。小路崎嶇不平，坑坑洼洼之間印滿了深深淺淺的足痕。便想象著四季里的那些牛馬豬羊，以及不知名的動物，曾邁著怎樣的步伐悠悠走過。我們要去鄰村讀初中，每天往返，若逢雨天，沾滿了厚厚泥巴的鞋子會使腳步重成千斤，簡直寸步難行。后來再下雨，我們干脆挽起褲腳光著腳板，踩著軟軟的泥，一步一個腳印，感受著大地的溫度。如今那些足跡早消散于歲月，而赤足走過的小路，卻成了心上不滅的暖。

這些年來我依然不停地行走，去過很多地方，走過很多的路。有寬敞明亮的大道，也有狹窄幽暗的小路；有踽踽獨行的上坡路，也有稍不留神的下坡路；有歡欣鼓舞的輕車熟路，也有不知所措的慌不擇路；更有意想不到的彎路、險路、山重水復疑無路……然而，無論行至何處，我依然對小路一往情深。

人生漫漫，其修遠兮，只有小路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雙腳一步步丈量出來的；也只有真正走過小路的人才會懂得，我們走過了一季又一季，漂泊了一程又一程，勇敢出發，風雨兼程，轉山轉水轉佛塔，不止是為了霧里看花，水中望月，而是為了尋找生命的一束光，命運的一次微笑，和旅途中那個最好的自己。

讀古詩：“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佩服詩人把小路寫到極致。可以想象那是一條怎樣的小路，清晨漫步到此，初升的陽光照耀著高聳的叢林，腳下就是一條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直通向了幽寂的禪房。我想走在這樣小路上的人定是身心清明，草木簇擁，如坐云端，如臨仙境，此乃人間小路的最高境界吧。

問蒼天，問大地，問山川，問大河，問田野，問小溪，問春花，問秋月，問夏雨，問冬雪，原來，從前的從前，小路就被許許多多的人愛戴著，守護著；原來，后來的后來，小路一直是我們的紅顏知己，始終與我們的呼吸心跳處于同一個頻率，慢慢地，慢慢地小路熟知了我們生命的全部秘密。

今晚夜色柔美，一個人走在鄉村小路上，銀白的月光傾瀉一地，小路淡如輕紗，質若波紋，吾心清澈，靈魂透明。

小路是一首起起伏伏的歌，余音繞梁，婉轉悠長。

小路是一首平平仄仄的詩，帶著泥土味和青草香，那樣低回，那樣激昂。

生命有多長，小路就有多長。走在小路上，熱淚盈眶，卻不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