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君,詹舒琴,肖明月,蔣墨冰
(1.浙江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上海外國語大學 國際金融貿易學院,上海 200083;3.浙江金融職業學院 投資與保險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知識產權保護是當前中美貿易糾紛的核心問題之一。美國對中國知識產權保護不力的指責也反映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在該問題上存在的激烈爭論。由于知識研發存在巨大風險和溢出效應,如果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缺失,將會導致研發投入的私人回報率低于社會回報率,不利于知識的持續生產,因此擁有大量核心知識產權的發達國家十分重視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隨著跨國公司全球化生產和研發網絡建設的深入推進,發達國家不斷要求發展中國家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發展中國家為了融入歐美主導的世界經濟體系,往往被迫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以換取發達國家在投資和貿易等方面的支持。
發達國家要求發展中國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主要目的是,借助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構筑技術壟斷地位,并通過知識產權授權和技術交易等獲取高額回報。理論上,發展中國家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吸引發達國家投資和技術轉移,進而實現生產力增長和資本回報率提升,但由于知識產權保護具有“雙刃劍”效應以及國家間經濟發展階段差異,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也可能使發展中國家技術研發成本以及工資水平提高[1],進而導致資本回報率下降。楊珍增和劉晶(2018)研究發現,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的多為技術水平低和附加值不高的低端環節,因此通過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可能無法有效提升發展中國家的資本回報率。此外,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導致發展中國家生產成本上升,并通過跨國公司的全球化生產鏈條傳導至發達國家[2],進而降低發達國家的資本回報率。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并不是簡單的提高或降低保護強度,而應在促進效應與抑制效應之間探尋一個平衡點,進而實現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化。由于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差異大,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導致知識產權保護政策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出現巨大爭議。因此,研究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對理解上述爭議的形成有著重要現實意義。
資本回報率是影響一國投資乃至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探討資本回報率提升動力一直都是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當前資本回報率提升動力相關研究多集中在經濟層面,如資本深化、技術進步等[3],普遍忽視了制度建設的重要性。有效的制度建設是確保創新者獲取創新收益的關鍵,也是經濟實現增長的根本所在,North[4]在解釋西方經濟崛起時試圖引導人們從制度方面尋找經濟增長的動力。內生增長理論雖認為技術創新是經濟增長的源泉,同時也是資本回報率提升的主要動力[5],但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卻是技術創新和制度演化存在著內在互動機制[6]。技術創新收益具有外部性特征,因此需要完善的制度保障,而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則通過將技術創新的外部收益內部化,提高企業投資回報率,進而激勵社會創新意愿。當前技術創新已滲透到經濟發展的各個層面,成為生產力和生產效率提升的決定性因素。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資本深化過程中,資本回報率沒有下降的一個可能原因便是技術創新,而技術創新的根本保障又在于制度建設[7]。因此,探討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有助于深入理解制度建設的重要作用。那么,當前世界各國的知識產權保護能否成為資本回報率提升的重要動力?資本回報率提升又是否存在一個最優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
金融危機后,中國資本回報率結束了多年增長態勢并開始大幅下降,傳統投資驅動型增長模式愈發難以為繼。因此,探尋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新型動力機制有助于實現中國轉型發展目標。另外,中美關于中國知識產權保護強度是否過低的爭論,也再次將學界研究熱點轉向知識產權保護等制度建設層面。因此,基于知識產權保護視角研究資本回報率提升機制,對中國深入推進制度建設和經濟發展有著重要現實意義。
本研究可能的貢獻在于:①有別于以往文獻關注經濟因素,本研究從知識產權保護這一制度層面對資本回報率進行研究,有助于探討資本回報率變動的新型機制;②估算了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實際強度、理論最優強度以及兩者的偏離度,并結合實證分析揭示了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及其國家異質性,為不同國家合理制定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提供啟示和借鑒;③資本回報率增長存在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的結論,深化了對世界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爭議原因的認識;④基于技術創新視角解釋了知識產權保護影響資本回報率的機制,為中國如何從制度層面提升資本回報率提供了新的啟示。
資本回報率測度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Baumol等[8]的文獻,由于其方法存在估計系數有偏等問題,后續研究進行了各種改進。當前國內文獻多借助Bai等[9]的方法對宏觀層面數據進行估算,如黃先海等[3]、楊君等[5]、柏培文和許捷[10]的研究。劉仁和等[11]基于投資q理論的測度方法屬于當前較為新穎的文獻,但本質上仍是Bai等[9]方法的變形。不論使用何種方法,學者多認同中國資本回報率在近年出現了下降,如楊君等[5]發現,中國資本回報率已由2008年的14.76%下降到2016年的5.16%。以世界主要國家為研究對象的文獻發現,各國長期資本回報率都遵從遞減規律[12],資本回報率的下降階段多發生在石油危機和金融危機導致的經濟衰退時期[3],發展中國家資本回報率普遍高于發達國家[13]。相較于測度方法及結果,資本回報率變動趨勢及其影響因素對深入理解經濟長期發展的動力機制更為重要,因此也更受學界關注。
當前學者對資本回報率變動因素的研究多集中在經濟因素方面,與本文研究較為相關的則是資本深化和技術進步。雖然Gordon[14]較早地發現資本深化對資本回報的影響極為復雜,并不一定為負,但持續發生的資本深化仍引起了學界對資本回報率是否會快速下滑的討論[15]。資本深化降低了資本邊際收益,不利于資本回報率增長,但技術進步卻可以降低資本深化的不利影響[3],而且資本深化本身便蘊含著技術進步,因此資本深化和技術進步可以形成循環往復式的良性互動,進而帶來資本回報率的不斷提升[16]。對于發展中國家而言,可以憑借后發優勢促進技術進步,特別是在投資過程中加快引進吸收發達國家先進技術,最終實現投資與資本回報率共同提升。因此,導致資本回報率下降的并不是資本深化,而是資本錯配[17]。為了減少資本錯配,實現資本深化與技術進步協同增進,需建立優良的制度環境,而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作為經濟運行的“潤滑劑”,則是技術進步的制度保障[6],如果其在資本深化過程中,能夠充分發揮“潤滑”功能,則有可能成為資本回報率增長的重要動力。但已有文獻多從經濟層面探討資本回報率變動的成因,且研究結論存在一定爭議,從制度層面分析資本回報率變動成因的研究仍較少,因此也無法判斷知識產權保護能否成為資本回報率提升的動力。
綜合已有文獻,本文認為知識產權保護主要通過影響技術創新對資本回報率產生作用。首先,知識產權保護通過將創新的外部性收益內部化,激發創新活力。創新的外部性收益使得創新的私人收益小于社會收益,進而導致企業創新動力不足。知識產權保護通過降低創新的外部性提高創新收益,激勵企業不斷加強創新投入[18],從而實現資本回報率增長。知識產權保護還給予創新者一定時期的技術排它權,進而通過獨占市場、轉移技術等渠道提高投資收益,并且在技術被侵犯時還可以獲得損失補償,進一步提升了資本回報率。其次,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改善營商環境促進技術傳播與擴散[19],有助于社會生產率提升。知識產權保護通過公開專利申請信息,既加快了技術傳播速度,也有助于避免技術研發的重復投資,從而使其它企業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進行技術研發[20],極大地促進了創新質量和資本回報率提升。再次,知識產權保護通過促進專業化分工實現資本回報率提升。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懲罰技術抄襲和模仿等侵權行為倒逼后發企業加大技術購買力度,技術研發企業則通過技術轉讓實現收益提升,進而激勵部分技術研發企業放棄產品生產環節,專業從事技術研發,從而提高社會專業化分工程度,有助于技術研發部門和產品生產部門發揮各自比較優勢,實現資本回報率增長。最后,知識產權保護有助于激勵跨國公司轉移高端生產環節??鐕驹谶M行全球生產布局時,會優先將高技術、高收益等高端環節轉移到知識產權保護較為完善的國家和地區,以減少產品被模仿的概率,進而充分利用國家間比較優勢實現資本回報率最大化[2]。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1:知識產權保護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實現資本回報率提升。
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可能并非線性,而是存在著雙重效應,即適度的知識產權保護能夠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過度的知識產權保護則會產生抑制作用。由于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往往是一個逐步加強的過程,因此其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會呈現出倒“U”型,該曲線的頂點位置代表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在保護創新者利益與社會利益之間達到某種平衡[20],即為理論上的最優強度。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抑制作用的形成存在如下機制:首先,過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導致創新動力下降。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創新企業利用先發優勢形成壟斷地位,隨著市場競爭減弱,加上持續創新存在高風險,使壟斷企業創新意愿不斷下降。其次,過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會造成擠出效應。知識產權保護提高了技術購買者的生產成本,不利于生產規模擴大,企業利用規模優勢提升資本回報率的能力下降。創新企業為了維護其壟斷利潤,往往利用壟斷地位遏制潛在競爭者進入,降低了整個社會的技術創新步伐。過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還會阻礙技術傳播,不利于公平競爭市場環境的營造。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的增加,最初會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當越過最優強度后,會對資本回報率產生抑制效應。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2: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存在著倒“U”型影響,存在理論上的最優強度。
由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產業結構、技術創新路徑等方面均存在差異,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對不同國家資本回報的影響也不完全相同。首先,發展中國家技術創新仍以模仿創新為主,適合實施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而發達國家則以自主創新為主,企業創新風險和資金投入成本遠高于模仿創新,需要加強知識產權保護才能有效激發企業創新活力,因此發達國家可能面臨著更高的最優保護強度。其次,處在技術創新前沿的發達國家擁有高端產業結構,該類產業更需要高強度的知識產權保護,而發展中國家則處在產業鏈低端環節,需要較為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因此發達國家的最優保護強度可能會對發展中國家帶來消極影響。只有發展中國家技術研發水平和產業結構達到一定高度時,增加知識產權保護強度才有可能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因此,知識產權保護最優強度存在著國家異質性,發達國家大力推進國際統一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并不符合發展中國家利益[21]。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3:由于發展階段和發展路徑存在差異,發達國家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高于發展中國家。
根據上文分析可知,知識產權保護存在著雙重效應,其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可能呈倒“U”型,因此本文構建一個包含知識產權保護平方項的實證模型對上述理論假設進行檢驗。如果兩者之間的倒“U”型關系成立,則進一步測算知識產權保護的理論最優強度,并比較實際強度與最優強度的偏離度,以深入分析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機制。具體模型如下:

(1)
其中,cap表示各國資本回報率,ip表示知識產權保護強度,X表示資本存量、人力資本、國內生產總值、出口、金融危機等控制變量,ε為殘差項,μ為地區效應,c代表國家,t代表時間。
本文數據來源于PWT9.0數據庫、WIPO統計數據庫和世界經濟自由指數,在剔除數據缺失嚴重的國家和地區后,最終對2000—2014年82個國家的數據進行實證分析。根據聯合國發布的《人類發展指數和指標報告(HDI)》,將其中的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等27個國家劃分為發達國家,其余 55個為發展中國家。各變量計算方法與來源如表1所示,實證分析前均對變量取自然對數處理。

表1 變量定義與數據來源
為解決知識產權保護與資本回報率之間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使用知識產權保護的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并使用GMM方法進行回歸,然后根據AR(2)值與Hansen值判斷滯后項設定和工具變量選擇的有效性。為確?;貧w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首先報告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回歸結果,然后依次加入知識產權保護的平方項以及其它控制變量,并同時報告差分GMM和系統GMM回歸結果。使用差分GMM方法進行回歸可以消除國家固定效應,為了控制金融危機的影響,本文還控制了金融危機虛擬變量,并按照整體、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3個樣本分別進行回歸。
表2報告了82個國家整體樣本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知識產權保護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知識產權保護促進了資本回報率提升。在加入知識產權保護的平方項后,知識產權保護的回歸系數依然為正,且其平方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在加入控制變量后,回歸結果依舊穩健,因此可以認為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存在著倒“U”型影響,這一結果也驗證了知識產權保護存在最優強度的觀點[22]。一方面,過低的知識產權保護雖然有利于知識和技術擴散,卻不利于激勵企業創新,因此通過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有助于激勵創新進而提高資本回報率;另一方面,過度的知識產權保護增加了技術傳播和擴散成本,且技術領先者還會借助壟斷地位限制和排擠競爭者進入市場,從而減緩社會整體創新步伐,不利于資本回報率提升。
在控制變量方面,資本存量對資本回報率的回歸結果顯著為負,符合資本邊際收益遞減規律;人力資本對資本回報率促進作用顯著,主要是因為人力資本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國家的創新能力,因此可以成為資本回報率增長的重要動力;國內生產總值的回歸結果顯著為正,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往往有著較為先進的產業體系、較高的創新活力和良好的投資環境,因此有利于資本回報率上升;出口不僅能擴大企業產品銷售市場,也能夠學習和引進國外先進技術與管理經驗,進而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與金融危機交叉項的回歸結果顯著為正,說明金融危機后知識產權保護的促進作用有所加強,可能的解釋是,金融危機后,各國紛紛推出各種激勵政策,促進高新技術產業發展,相比傳統產業,高新技術產業對知識產權保護更加敏感[23],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在危機之后的影響得到了加強。
表3、4分別報告了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回歸結果。與整體數據的回歸結果相似,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均呈倒“U”型。通過對回歸結果初步計算可知,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理論最優強度為6.292,發達國家為7.781,即發展中國家面臨一個相對較低的最優強度。對這一現象的解釋是,發展中國家經濟基礎仍十分薄弱,自主研發與創新能力較低,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多屬于技術模仿者和追隨者角色,實施嚴厲的知識產權保護會導致企業模仿創新成本提升,從而降低企業投資回報率。發達國家作為先進技術的主導者,需要借助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阻止后發國的技術侵權行為,進而通過市場獨占、技術轉讓等手段獲取技術創新的高額收益。發達國家仍占據著全球價值鏈的核心生產環節,擁有眾多前沿生產技術,而前沿技術研發投資巨大,因此需要更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才能激發企業研發意愿。發展中國家則多從事低技術的組裝加工環節,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敏感度較低[24],因此知識產權保護最優強度比發達國家低。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理論最優強度低于發達國家,也使得發展中國家實施相對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更為有利,但也導致了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不力的指責,且長期實施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不利于吸引國外先進技術和生產環節轉移,更無法激勵企業對先進技術的研發投入,極易陷入“模仿—套利—低端發展”的困境[25]。因此,發展中國家還應結合自身發展實際,逐漸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

表2 整體數據回歸結果
金融危機與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交叉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金融危機后,知識產權保護對發達國家資本回報率的影響有所減弱??赡芙忉屖牵瑸榱吮M快擺脫金融危機的影響,發達國家出臺一系列資金支持、重點行業補貼等政策鼓勵企業出口,但這些政策帶來的“政策尋求”行為可能削弱企業對技術研發的投入[26],進而不利于資本回報率提升。其它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基本與整體回歸結果一致。
本文借鑒唐保慶等[27]的研究,對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與理論最優強度的偏離度進行計算,并據此判斷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在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間的差異,偏離度計算結果如表5所示。
結果顯示,2000—2014年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平均強度低于最優強度,偏離度為26.18%,說明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以遠離最優強度的狀態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即雖存在促進作用,但效率較低,知識產權保護呈現出低水平發展特征。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則以接近最優強度的狀態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其平均強度與最優強度的偏離度僅為2%,知識產權保護呈現出高效發展特征。這是因為,發達國家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起步較早,各項法律法規相對完善,如美國早在建國之初就把知識產權保護作為基本國策之一,1787年便在《憲法》中規定了版權和專利權,經過200多年的建設,已形成有效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此外,發達國家在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同時,也注重反壟斷體系建設,以防止知識產權權利濫用,因此知識產權保護能夠以接近最優強度的狀態發揮其最大效用。發展中國家則由于發展階段所限,短時期內仍難以構建起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且存在著執法不嚴、維權難度大等問題,這進一步降低了知識產權保護的實際強度,進而呈現出明顯的低水平發展特征。使用近3年數據(2012—2014年)計算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與理論最優強度的偏離度,也有著類似結論。

表3 發展中國家回歸結果

表4 發達國家回歸結果
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2000—2014年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平均值為5.841,雖明顯高于發展中國家的平均值,但仍未達到發展中國家的理論最優強度,偏離度為7.17%,而且中國的實際保護強度均值與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因此,未來中國仍需加強知識產權保護的力度、廣度和深度,逐步建立起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為技術創新提供更加公平的制度環境。
為了確保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前文同時使用差分GMM和系統GMM兩種方法進行回歸,本部分更換核心解釋變量再次進行系統GMM回歸分析,使用美國傳統基金會發布的全球經濟自由度報告中property rights指數作為知識產權保護指標(ipr),結果如表6所示。整體、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ipr及其平方項的回歸系數在顯著性和方向方面均與前文回歸結果一致,即知識產權保護與資本回報率之間呈倒“U”型關系。進一步計算結果顯示,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都未達到理論最優強度,且發達國家的知識產權保護非常接近理論最優強度,而發展中國家則有著較大偏離度,這也與前文結論一致。

表5 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與理論最優強度偏離度

表6 更換變量系統GMM回歸結果
表7報告了使用面板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其中ip及其平方項的回歸結果仍然與前文結果一致,知識產權保護與資本回報率之間的倒“U”型關系得到進一步驗證。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與最優強度的偏離度計算結果顯示,發達國家的偏離度為1.61%,發展中國家的偏離度為12.23%,與前文結論一致,因此可以認為本文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結合已有文獻與理論分析可知,知識產權保護主要通過技術創新影響各國資本回報率。為了驗證上述影響機制是否存在,本文選取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全球創新指數(Global Innovation Index-gii)作為各國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并借鑒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對影響機制進行實證檢驗。具體步驟為:首先檢驗知識產權保護對技術創新的影響,然后檢驗技術創新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如果上述影響均顯著,則將技術創新納入前文式(1)中,并分析納入技術創新變量后,知識產權保護的回歸系數變化情況。如果知識產權保護的回歸系數顯著性下降或不顯著,則說明技術創新是知識產權保護影響資本回報率的機制,否則,該影響機制不存在。
由于2008年第一次全球創新指數發布時,塞拉利昂的數據缺失,因此影響機制分析的時間段為2008—2014年,發展中國家數量也減少到54個。表8報告了知識產權保護對技術創新的影響,結果顯示,知識產權保護對技術創新的回歸結果顯著為正,說明知識產權保護能促進技術創新;知識產權保護平方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說明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與技術創新之間也存在倒“U”關系。表9報告了技術創新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結果顯示,技術創新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顯著為正,即技術創新促進了資本回報率提升。表10結果顯示,納入技術創新變量后,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不再顯著,說明技術創新是知識產權保護影響資本回報率的機制。上述結論在整體、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樣本中均表現穩健,因此可以認為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技術創新影響資本回報率變動。

表7 固定效應模型回歸結果

表8 影響機制分析(1)

表9 影響機制分析(2)

表10 影響機制分析(3)
本文基于PWT9.0數據測算了82個國家的資本回報率,并在此基礎上分析了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
(1) 知識產權保護顯著促進了資本回報率增長,金融危機后,其作用在發展中國家有所加強,在發達國家有所減弱。知識產權保護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資本回報率均具有促進作用,各國應對金融危機政策的差異使得上述影響產生了不同變化。進一步分析顯示,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存在著倒“U”型影響,即資本回報率增長存在著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當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實際強度均未達到各自理論最優強度,因此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能夠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
(2)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保護的理論最優強度高于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為了保持技術領先優勢,占據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需要實施嚴格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以激勵企業自主創新,而實施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則有利于發展中國家進行模仿創新,因此知識產權保護最優強度存在著國家異質性。發達國家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大力推進的國際統一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并不符合發展中國家利益,加劇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知識產權爭端。但值的注意的是,長期實施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不利于自主創新,極易陷入“模仿—套利—低端發展”困境。
(3)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以遠離最優強度狀態促進資本回報率提升,發達國家則以接近最優強度狀態發揮促進作用。由于發達國家有著較為悠久的知識產權保護歷史,且在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的同時,還注重反壟斷體系建設,以防止知識產權權利濫用,形成了一套較為有效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有助于高效發揮知識產權保護的“潤滑劑”效應。由于起步較晚且執法力度不足,發展中國家知識產權保護雖對資本回報率增長有著促進作用,但卻遠離最優強度,呈現出明顯的低水平發展特征。
(4) 技術創新是知識產權保護影響資本回報率的重要機制。影響機制分析發現,知識產權保護能夠顯著影響技術創新,而技術創新顯著促進了資本回報率提升,進一步將技術創新和知識產權保護納入回歸方程后,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不再顯著,因此知識產權保護通過技術創新影響資本回報率變動。上述結果在整體、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實證分析中均表現得十分穩健。
本文研究結論對中國探尋資本回報率新型動力以及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均有著重要啟示:首先,在資本回報率傳統增長動力逐漸減弱的背景下,加快制度建設從而構筑資本回報率提升的新型動力機制,應成為未來發展的當務之急。政府應以促進技術創新為出發點,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的有關法律法規和實施措施,建立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與技術創新水平的關聯機制和信息平臺,更好地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其次,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不是簡單的提高或降低強度,雖然發達國家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高于發展中國家,但發展中國家不應一味過快地提高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而應根據自身經濟發展特征合理制定靈活的保護政策。同時,發展中國家也要意識到知識產權保護可能存在的不利影響,如跨國企業利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壟斷本國市場,進而遏制國內創新,因此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還需輔以反壟斷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建設。再次,寬松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也存在嚴重弊端,隨著產業發展壯大以及轉型升級加快,應逐步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強度,為創新驅動發展構筑良好的制度環境。最后,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建設存在著雙重效應,過高或過低的知識產權保護強度都不利于資本回報率提升,因此制度設計是一個復雜系統工程,應權衡取舍知識產權保護的創新激勵和社會福利,以達到知識產權保護的最優效應。
本文從理論和實證兩個方面研究了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機制,并深入探討了促進資本回報率增長的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強度,豐富了資本回報率提升動力領域的研究文獻。但知識產權保護對資本回報率的影響可能存在較為復雜的機制,未來可進一步構建數理模型,系統論證上述影響機制。此外,囿于篇幅和數據,本文僅借助82個國家的面板數據對理論假說進行實證檢驗,未來可借助中國工業企業數據或上市公司數據進行深入分析,以增強對微觀機制的闡釋,進而為企業經營提供啟示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