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高峰,楊浩東,汪 琛
(中國科學技術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安徽 合肥 230026)
21世紀以來,高新技術產業迅速崛起,產品迭代速度持續加快,個性化需求增加了創新難度,組織資源與能力有限性阻滯了組織創新活力,價值創造逐步轉向多元群體協作模式[1],創新范式正由機械式創新系統向有機式創新生態系統轉變。構建切實有效的創新生態系統,對創新范式發展和國家創新能力建設具有重要理論與實踐意義。
2004年,美國總統科技顧問委員會發布《維護國家的創新生態體系、信息技術制造和競爭力》和《維護國家的創新生態系統:保持美國科學和工程能力之實力》兩份報告,明確表示美國繁榮與領先得益于一個精心設計的創新生態系統。日本、歐盟也于2006年和2010年陸續出臺相關政策,強調構建創新生態系統的重要性。在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指導下,我國也在加速推進和布局符合國家戰略需求的創新生態體系。理論層面,學界多將創新生態系統視作第三代創新范式,其演進可回溯至20世紀初的線性創新[2]。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復雜科學的興起以及市場供需關系的改變,創新過程的復雜本質日漸顯現,創新系統理論取代線性創新范式,研究范圍拓展至國家、區域、企業等多層次視角。另外,也有突破區位限制的產業、技術創新系統研究,改變了以企業為單核心的研究模式,轉向以用戶、顧客為導向的開放式創新。同時,社會系統中各要素越發相互依賴,不同行動者間交互作用不斷增強,使得系統呈現出動態演化的結構性特征,生態思想被引入創新研究。部分學者基于生態視角探究創新理論發展本質。1935年,Tansley[3]首次提出生態系統概念。隨后,Hannan等[4]著作的《組織生態學》一書將組織研究轉向種群層次,以整體視角揭示組織及社會變革規律。值得注意的是,19世紀末,凡勃倫就已發現制度具有歷史傳遞的生態特征,演化經濟學開拓者納爾遜和溫特皆以達爾文主義作為其隱喻類比的基礎[5]。整體上,無論是理論視角遷移,還是學科方法借鑒,皆表明生態化轉向已逐步成為創新范式研究的主流趨勢。
簡言之,創新生態系統可被理解為在全球化背景下,創新范式不斷更替演進、生態隱喻思想與哲學觀點相互交織,從而聚合形成的一種新型創新研究范式。已有研究大致分為3類:一是對先前文獻進行回顧與分類評述,在探討理論演進與知識本原的基礎上,對創新生態系統概念、主體、功能、治理等進行理論闡釋與完善[6-8]。如曾國屏等[6]在回顧創新范式演進歷程后,認為創新生態系統內涵與邊界暫無統一界定。隨后,針對曾國屏指出的層次多樣性,趙放[8]從多重視角進行整合,把微、中、宏觀各層面要素納入一個“重心—外圍”分析框架;二是立足于創新生態理論,結合具體案例進行分析[9-10]。如Adner等[9]以半導體光刻行業為背景,闡述核心企業在生態系統中面臨的風險挑戰;三是部分學者基于創新生態理論,實施多層面測度檢驗。如柳卸林等[11]基于創新生態背景,探討不同生態戰略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劉蘭劍等[12]從創新政策視角對高技術產業創新生態發展實施綜合測度。
雖然已有研究成果頗豐,但鮮見對創新生態系統理論進行系統性國內外對比分析,國內外發展模式不同,創新演進模式勢必存在一定差異,且對不同生態系統類型的理解與核心概念界定模糊不清。鑒于此,本文對近20年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文獻進行梳理,從創新范式與生態系統類型雙重視角出發,對創新生態系統理論熱點和前沿進行歸納總結,可為創新生態系統理論完善與政策實踐提供借鑒。
借助Citespace & VOSviewer軟件,對近20年來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主題文獻進行可視化分析,厘清創新生態系統領域主題熱點、理論基礎及知識演進路徑,提出未來發展方向。
本文數據分為國內與國外兩部分,文獻檢索時間截至2020年6月26日。外文數據來源于Web of Science數據庫,以“Innovati* Ecosystem”為主題詞,選擇文獻類型為“Article”和“Reviews”,文獻語言為“English”。考慮到文獻質量與橫向對比,進一步將范圍限定為SSCI,在檢索結果的基礎上排除“environmental Sciences”及其它相關類別,最終得到1 590篇文獻。中文數據選擇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數據庫,限定篇名(詞)或關鍵詞為“生態系統”,發文年代設置為2000-2020年,共得到2 734篇相關文獻。由于操作受限且考慮到計量數據獲取應優先考慮查全率,檢索結果暫不精煉,分析時再進行人工篩選。
一定時期內,文獻發表數量能夠反映該研究主題的受關注程度。因此,本文統計20年間國內外以創新生態系統為主題的文獻,以便了解該領域整體研究趨勢。如圖1所示,國外實際發文量曲線和模型于2000-2015年基本重合,即使后期擬合誤差較大,考慮到模型自身存在一定誤差,且在創新重要性日益凸顯背景下,2013年以后國外實際發文量呈快速增長趨勢,因此從大時間跨度看,趨勢基本擬合。國內方面,曲線保持較為穩定的發展趨勢,早期文獻大多集中于環境科學等領域,跨學科、多視角交融使發文量呈扁平化發展趨勢。之后,隨著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提出,以及相關研討會議、交流活動的舉辦,文獻增幅有較大提升。2019年之前,雖然實際發文累計量高于擬合曲線,考慮到較為寬泛的檢索標準,這也與實際情況相吻合。整體而言,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創新生態系統相關研究在經歷初始階段萌芽期后,皆步入文獻快速增長階段。
如圖2、3所示,在國外研究中,創新、平臺、商業生態系統等詞頻出現次數較多,而國內研究中生態系統、創新生態系統、產業生態系統、信息生態系統等詞頻出現次數較多。為進一步探析國內外不同時間段熱點主題變化,參照圖1發文量變化趨勢,發現在不同時期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主題演化存在以下異同:①早期,國內外研究共同關注系統發展過程中的動態演化,國外較早將其引入創新研究中,并從產業競爭優勢、資源異質性角度分析企業、組織發展戰略。國內研究則較多關注商業、企業、產業生態等主題,技術創新、自主創新成為早期中文文獻的主要特征詞;②在此后的研究中,國外側重于開放式創新與治理研究,在該模式下,組織邊界變得模糊,不同創新主體相互連接形成創新網絡,調配各方優勢資源,實現組織績效提升。此外,對社會、用戶、服務等各種類型創新范式的研究相繼涌現,國內在強化企業發展、技術創新等主題研究的同時,還有對信息、知識生態等創新要素的探討;③近年來,國內外多圍繞創業、企業家精神展開討論,國內研究則更傾向于生態系統背景下的協同創新。

圖1 國內外累計發文量統計

圖2 國外關鍵詞變化趨勢

圖3 國內關鍵詞變化趨勢
為進一步挖掘關鍵詞,本文借鑒Gionvanni Dosii[13]的研究,對創新生態系統涉及的創新主題詞按照是否隸屬于相互沖突或對立的創新活動組合,將其劃分為雙元性和非雙元性兩種關系。

表1 國內外創新范式雙元性隸屬對比
由表1可見,國外研究集中于開放式創新。起初,研究側重于企業層面,信息、知識等創新要素也僅局限于流入或流出的單向模式,此后,隨著理論延伸至非商業領域,核心主體擴展至高校、政府及非營利組織。與開放創新類似,雖然創新生態系統發展過程存在明顯的宏觀指引,但國外研究較多集中在產業、企業戰略等層面[14],創新生態系統與企業、區域、國家創新系統并列,被視作開放式創新理論的延伸[15],從而聚合形成開放式創新生態系統理論。國內研究則強調國家創新生態系統建構,即基于生態邏輯,將開放性視為創新生態系統的特征之一[8],物種與環境要素的改變推動主體之間與外界環境協同交互,進而實現生態系統動態演變。相較于傳統創新生態系統,開放式創新生態系統面臨著更加復雜的外部環境,主體間的緊密關聯推動創新效率提升,共享技術模式與用戶創新、價值共創理念持續深化,研發專業化與市場規模化程度提高。總之,創新生態系統理論強調研究、開發和應用三大群落均衡協同,而開放式創新更注重創新主體、要素、環境間的開放特征。一定程度上,營造有利于創新的文化氛圍,鼓勵不同創新主體協同共享,是創新生態建設與開放式創新理論發展的共同目標。
對比來看,協同創新已成為國內重點研究方向,其可以理解為一種新型網絡創新模式,該模式以大學、企業、研究機構為核心要素,以政府、金融機構、中介組織、創新平臺、非營利性組織等為輔助要素,在多元主體間協同互動,以實現系統非線性效用,進而達到更高層次的價值創造(楊林等,2015)。
首先,協同創新是對開放式創新理論的深化與發展(楊林等,2015)。根據耗散結構理論,當外界條件變化到一定閾值時,非平衡態系統內部要素之間相互作用,從而出現自組織現象,使系統由無序態轉變為具有穩定結構的有序態,而系統本身的開放性是實現該過程的前提。從生態學角度看,生態系統內部包含不同生命個體、種群和群落,不同生命單元間競合共生需要外部能量支持;相應地,創新生態系統中不同創新主體通過開放共享,使信息、知識、資金、人才等創新要素循環交互;其次,與單創新主體相比,基于創新生態的協同創新側重于多種創新主體間整體協作,即開放式創新以單個企業或產業戰略管理作為目標指向,而協同創新或宏觀層面創新則趨向于制定區域、國家層面發展規劃。因此,相比于單利益主體的開放式創新,協同創新從整體利益出發,更關注不同創新主體間訴求的協調共議,這也與創新生態需要有目的、有導向性的構建相契合,無論是宏觀層面上的國家、區域、產業,還是微觀層面上的企業,生態系統構建皆需從整體視角進行政策指引;再次,雖然不同創新理論范式間呈現交融態勢,但創新生態系統作為第三代創新范式,相比已有創新理論,更突出共生演化、自組織的動態特征,開放式、協同創新僅從靜態截面視角研究創新主體間的深度合作,而創新生態系統理論則更加強調各個要素相互依存、共生演化的動態特性,這種自組織、可持續性特征需要研究者對系統進行縱向審查。
國外創新生態系統研究多分布于開放式創新主題領域,且對破壞式創新、服務創新以及社會創新、用戶創新、負責任創新等主題也有所涉及。
突破式創新與漸進式創新作為雙元對立創新范式,雖然在創新程度方面有質的不同,但皆遵循創新過程持續性。破壞式創新側重于破壞性技術對現有市場的改變,強調技術建立在不同的原理之上。后發企業利用客戶低端產品服務需求及成本優勢,會給主導企業帶來挑戰。使用破壞性技術的企業進入市場并建立新生態系統后,將面臨來自該生態系統內部(同質性技術原理)與其它生態系統(異質性技術原理)的競合,加速生態系統萌發、成長與消亡。揭示兩種創新范式在創新生態系統中的發生機制,可為認識生態系統發展全過程提供新視角。傳統破壞式創新多集中于有形技術領域,數字經濟時代凸顯了無形創新的重要性,不同于以往將創新與服務創新進行差異化劃分,服務主導邏輯以更加廣泛的服務視角,認為產品只是提供服務的媒介工具[16]。一方面,這種邏輯彌合了消費者與生產者間對立的角色定位鴻溝,所有參與者都是其他參與者網絡中的資源集成者,每個個體都是潛在的創新者和價值創造者。一般來說,單一用戶很難實現完整的服務價值創造,因此用戶創新常尋求其他個體,甚至通過組建團體、俱樂部等形式,討論設計解決方案;或者企業通過提供工具或眾包等方式,挖掘潛在創意,并在專家、管理層及創意提供方之間開展研討,在實施層面進行磋商;另一方面,當服務主導邏輯導向從私人領域轉向社會治理時,服務創新則延伸至致力于解決貧窮、饑餓、公平等問題的社會創新,基于生態理念的社會創新體現為一個相互作用的行為者網絡,擁有不受地理或行業邊界限制的動態結構,旨在支持技術、過程、組織運作等形式發展與創新,從而解決社會問題;而這些問題由政治、經濟、文化和環境等相互關聯的眾多復雜因素構成,不同利益主體擁有不同的需求指向,因此部門間需要相互協同,在有限資源約束下遵循共識價值觀念,而負責任創新則提供了一個界定框架。同時,對這種復雜關系的調和亟需出臺一套新制度和法律加以規范。
國內研究除側重于協同創新主題外,對自主創新與知識創新等領域也有所涉及。創新生態系統背景下的自主創新更加強調基于開放式協同的自主創新。自主創新是指創新主體通過主動努力獲得主導性創新產權,并獲取主要創新收益,從而能形成長期競爭優勢的創新活動[17],其具有鮮明的主動性、主導性特征,通過已有的創新效益,將政治、經濟價值反饋于創新主體,基于自主價值需求,持續推動主體間創新要素投入與共享。自主創新絕非“閉門造車”,隨著創新鏈全球化的持續推進,即使原有系統內部最為封閉的原始創新在區域高校、研究機構及企業間交互合作中,其知識產生、轉移和應用也在同步推進,而合作績效取決于知識增值效率高低,作為基礎環節,知識創新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其有助于推動不同主體之間開展更深層次的協同創新。
(1)國外方面,Adner[18]的《將你的創新策略與創新生態系統相匹配》引用頻次最高(131次);其次是Gawer[19-20]的《產業平臺與生態系統創新》、《整合技術平臺不同的觀點:走向一體化框架》,分別為83次和71次。《平臺擁有者在互補市場的進入與創新:英特爾的例子》一文的中心度達到0.2,位居首位。Adner率先指出,創新生態系統中核心企業除面臨傳統自身項目管理風險外,還需應對與互補者協同產生的依賴風險及由價值鏈集成而產生的整合風險。其中,依賴風險通過互補創新延誤概率疊加進行估計,而整合風險則通過周期延長進行評估,由此印證了創新生態系統中組件挑戰(Component Challenges)有利于鞏固行業領先者主導地位;相反,補充挑戰(Complement Challenges)則為后進者追趕提供了時機。Gawer于2013年將生態系統平臺劃分為公司內部平臺和行業平臺兩種;次年,圍繞彌合平臺創新與競爭兩大主題,依據不同創新主體協作接口開放度,進一步將供應鏈平臺作為內部與行業平臺的過渡,展現了平臺如何進行運作與演變。相比Adner側重于風險與戰略分析,Gawer則更關注平臺構建與演進。Gomes等[21]于2018年明確指出創新生態系統更加側重于價值創造,認為Adner的《將你的創新策略與創新生態系統相匹配》和《創新生態系統中的價值創造:技術相互依賴的結構在新技術產生中如何影響企業績效》兩篇文章暗含了概念轉折,也即研究主題開始從商業生態系統轉向創新生態系統。
(2)國內文獻中被引頻次前3的文章分別是曾國屏等[6]的《從“創新系統”到“創新生態系統”》、梅亮(2014)的《創新生態系統:源起、知識演進和理論框架》和呂一博等[10]的《開放式創新生態系統的成長基因——基于iOS、Android和Symbian的多案例研究》。雖然國內文獻中心性普遍較低,但曾國屏、陳勁、梅亮的文獻仍呈現出相對較高的中心性指數。早期,國內對創新生態系統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區域、技術創新生態系統等領域。2013年,曾國屏等[6]從硅谷的成功經驗出發,從政策端闡述創新生態系統發展歷程,強調系統動態、自組織等特征,指出應積極落實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構建創新主體相互協同、創新要素科學配置、創新環境有力支撐的創新生態系統;次年,梅亮等(2014)指出創新生態系統理論起源于商業生態系統,進一步明晰了系統共生演化的核心特征及經濟、戰略、創新三大理論基礎流派;呂一博等[11]以移動通訊產業三大終端操作系統為研究對象,得出創新生產與創新消費是推動生態系統成長的主導因素這一結論。另外,趙放等(2014)基于已有文獻類型,將多重視角納入中心-外圍分析框架,在明確各維度主體構成及特征后,探討不同層次間的交互作用,認為應注重創新、創業、知識生態系統間的融合,并提出政策制定應傾向于低層生態環境營造的建議。總之,當下有關創新生態系統的研究涉及特定背景下的系統構建、演進路徑、驅動因素、運行機理及健康度績效評價,范圍涉及企業、高新區、省域、產業、國家等不同維度,方法以案例分析、比較分析為主。
(1)本文運用Citespace軟件,按照生態系統類型詞,將文獻主題劃分為不同聚類模塊進行分析,具體如下:①商業(企業)生態。商業(企業)生態系統源于將生態思想引入組織戰略領域[1],當參與者難以依靠自身能力將產品或服務商業化時,商業生態系統能夠幫助單個參與者實現價值獲取。Iansiti & Levien從整體層面將商業生態系統定義為由企業及其它對企業產品生產和流通產生影響的組織構成的松散網絡,提出通過生產力、利基創造力、魯棒性評估生態系統健康程度;Teece[22]從企業自身出發,認為企業績效受外部環境與自身動態能力的雙重影響,著重強調能力種類劃分及其微觀基礎。總之,國外研究基于開放式創新范式,從平臺、網絡及不同類型商業模式等角度對商業(企業)生態進行論述,內容多側重于企業戰略管理方向;②平臺生態。這類研究大多圍繞如何設計平臺、如何成為平臺領導者以及如何在生態系統中保持平衡與發展3個方面展開,而關于平臺領導者如何與生態系統中其它組織合作共創價值是研究者關注的焦點。Gawer等[23]認為,平臺進入者會擠壓既有控制方的利潤空間。在此基礎上,針對平臺領導者對平臺的控制,Boudreau[24]根據外部創新者自由度由低到高排序,將其分為整合者平臺、產品平臺和雙邊平臺3類平臺商業模式。之后,Boudreau對不同模式進行實證考察,發現放棄平臺控制權對設備開發增量效果的刺激小于允許平臺訪問這一開放程度。此外,企業戰略與技術密不可分、相互滲透,注重技術創新與商業創新雙向發展是該類文獻的另一個突出方向。Gawer等[19]從經濟與工程雙向視角闡述平臺競爭與創新,探討兩者間的相互作用,提出推動組織及生態系統發展的路徑;③服務生態。隨著服務經濟的興起,傳統產品設計思路逐漸被服務主導邏輯所取代。服務主導邏輯主要應用于營銷與供應鏈管理領域,旨在提高組織為其他個體提供服務的能力。面對越來越多的無形創新產品,Lusch等[16]基于S-D邏輯構建服務創新研究框架,認為在服務生態背景下,完整的服務鏈條需要依賴多個組織實現。例如,買賣配送服務的完成不僅取決于配送員,還取決于店家出餐快慢、服務平臺建設是否完備等因素。因此,市場運作及創新需要一整套制度的約束[25],相關研究比較側重于組織內、組織間的對接運轉。
(2)國內研究更傾向于信息、產業、技術等生態系統構建:①信息生態。現代化信息服務已成為科技可持續創新發展的支柱力量。在研究起步階段,謝立虹[26]率先提出網絡空間中的信息生態問題,自此學界開始關注信息生態與企業、技術創新間的關系。其中,蔣錄全等[27]全面介紹了信息生態模型在企業管理中的應用,為網絡時代電子商務開展奠定了理論基礎;馬捷等[28]認為企業本身作為一個信息生態系統,其創新活動需要遵循信息生態演化規律,信息生態為技術創新提供主客體及環境支撐,二者相互作用、協同演化。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信息生態系統穩定對創新生態系統的影響越來越重要;②技術生態。技術創新是企業發展、區域及國家競爭力提升的重要來源。黃魯成[29]借鑒信息生態運行機制,將生態思想引入區域技術創新研究,提出區域技術創新生態系統概念,并對其特征、發展機制進行了探析。在此之后,對系統健康度、適宜度的測度逐步展開。基于已有NIS(創新系統)理論,陳勁等[30]引入生態系統理論并形成E-NIS分析框架,從演化和優化兩個方面構建國家技術創新評價體系。在技術生態背景下,生態系統中不同技術存在共生、相斥關系,技術間相互作用、技術生境變換對新技術與創新的涌現具有重要影響。目前,技術生態研究多以大數據、人工智能、5G等新興技術為案例,探析支撐技術持續創新的生態框架;③產業生態。產業生態化基于環境保護與市場競爭的雙重目而提出。當前,對產業生態的研究逐漸與創新、商業生態等理論相融合,研究重心多圍繞高技術產業運行機制與耦合戰略等展開,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研究范圍擴展至電子商務等新興生態領域。2010年,十七屆五中全會將文化產業列入國家戰略性支柱產業,文創產業發展逐漸受到重視,有關創新生態系統的研究逐漸蔓延至文化等相關產業。隨著國家《“十二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的出臺,戰略性新興產業成為研究熱點,而從創新生態系統視角研究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研究也相繼鋪展開來[31]。當前,我國在積極尋求核心技術突破的同時,更應注重產業生態系統構建,一個動態發展的上下游產業鏈條及優良的支持環境,更有利于創新不斷涌現和創新效益持續增加。
國內外都有關于創業、知識等生態系統構建的知識基礎性文獻:①創業生態。創業生態系統是由個人、創業團隊、公司及政府、高校等一系列支持組織構成的生態結構。初始研究基于經濟集聚、知識溢出等理論,突出創業空間維度特點。如Spigel[32]指出創業生態系統具有文化、社會、物質等特性,補充了創業區位選擇條件;Isenberg[33]系統論述了創業生態系統構建的九大原則,認為創業環境、行為、類型、績效及創業公司在生態系統中面臨的挑戰是當前及未來重點研究方向。林嵩[34]早期以生態系統視角研究創業機制,提出創業活動遵循優勝劣汰原則,系統內部資源匯聚、價值交換、平衡調節3種機制分別在各自維度上推動創業生態系統發展;之后,項國鵬等[35]、蔡莉等[36]分別對創業生態系統理論發展進行回溯,前者在比較不同系統模型的基礎上構建創業生態系統動態模型,后者則在明晰系統特征之后,從政府參與程度與網絡集中度兩個方面對系統進行定性劃分;②知識生態。國外研究早期圍繞知識與人力轉移成本,從知識流動視角出發,認為知識與人力轉移成本下降是集聚優勢的主要來源,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價值如何可持續性地創造和輸送。在概念界定上,Clarysee等[37]認為,知識和商業生態系統價值創造過程各異,不同策略需要針對不同環境制定。國內方面,藺楠等于2005年首次明確引介知識生態系統,通過闡述其動力學機制,對知識生態系統概念、模型、功能、演化等內容進行了探索與補充;之后,賀團濤等[38]將創新范式引入知識生態系統,基于DICE模型,探討知識創新生態系統運作模式。理論完善對于知識轉化為生產力具有促進作用,如何將知識資產轉化為競爭優勢成為知識經濟時代國內外關注焦點。
本文發現,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研究理論知識基礎存在較為明顯的異同點,主要表現在以下3個方面:①在類型詞演進模塊劃分方面,國內外側重點各有不同。其中,國外對平臺、服務生態、商業戰略研究較為側重;國內研究雖較多源于國外,但一般傾向于針對國內具體現狀實現理論遷移,較多集中在對信息等要素的研究、應用、開發三大群落作用機制的探討上;②在理論基礎演化趨勢方面,國內呈現出明顯的時政特點,如聚焦于粵港澳大灣區、京津翼、雄安新區等戰略區域,或是針對高新技術、文化等戰略性產業,抑或是創新創業背景下的產學研對接;③研究方法上,總體來說,國內外皆以理論及案例分析為主。目前,國外研究多以具體行業、區域案例進行實證檢驗,而國內研究逐漸出現諸如生態系統適宜度、健康度等綜合評價測度,在質性分析基礎上,從不同學科角度運用宏微觀數據進行量化檢驗的文獻數量也呈現一定增長態勢。
創新生態系統理論知識基礎存在大量交叉領域,對創新生態系統目前尚無明確界定[7],概念間存在較為緊密的相關性,同一個詞可能會產生不同的理解。如部分學者認為創新生態系統與商業生態系統可以等同[21];而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兩者之間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26]。缺乏理論一致性解釋可能會加劇研究的模糊性,因此本文基于引文分析,進一步對與創新生態系統相關的概念詞進行比較,如表2所示。
通過對核心主體、構建目的及與創新生態系統的比較,呈現不同概念間的異同,可見盡管不同生態系統間存在一定重疊,但可按照類型詞劃分為9種生態系統類型,其既是構成創新生態系統理論的知識基礎,同時也是創新生態系統領域進一步研究的不同視角。
對創新生態系統的研究,不同學者從不同理論、多種視角切入。本文通過對中外近20年發表的成果進行科學計量分析,得出如下結論:
(1)對于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理論演進,整體來說,早期中外皆側重于可持續發展、動態演化等主題,創新、平臺、治理、績效等相關研究較先出現于國外,國內則集中在符合時代發展特征的自主創新上。近期,國內外同時注重創業等相關主題。國外對開放式創新、服務創新的研究頗多,且范圍涉及社會、用戶、負責任創新,而國內較傾向于協同創新與知識創新。
(2)按照不同生態系統類型詞進行劃分,國內外研究都比較注重創業生態系統和知識生態系統。國外研究對商業生態、平臺生態、服務生態的影響關注較多;而國內研究則更多地關注對信息生態、產業生態及技術生態。
本文在明晰生態系統不同類型詞概念、特征的基礎上,結合中外研究特點,從創新范式與生態系統類型雙重視角構建創新生態系統主題框架,如圖4所示。
本文通過對國內外創新生態系統理論的對比分析,結合創新發展現狀,提出以下7個未來創新生態領域研究重點主題。
(1)加強生態化視域下的自主創新研究。自主創新是維持生態系統穩定發展的關鍵環節,一方面,中國科技發展應體現主動性與主導性,需要大力推動研究型大學、科研院所、科技企業等創新主體建設與發展,創新主體發展是創新生態系統構建的前提和基礎;在解決核心技術領域“卡脖子”問題的同時,推動社會創新、服務創新等非技術性創新發展,如研究制度、市場、文化與創新間的交互作用,從公共政策、社區生活、健康醫療等角度對社會、服務創新生態進行拓展;抑或者從微觀層面,研究個體行為、社會創新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細化至具體案例或跨案例對比及整合分析。

表2 生態系統類型詞對比

圖4 創新生態系統主題框架
(2)注重產業、商業生態共建。相比于單個技術、模式創新,一個穩定發展的產業生態可為區域乃至國家建設提供強有力支撐。當今產業生態內部不僅局限于產業鏈上下游,更是涉及互補及競爭企業,企業與政府、高校、科研機構、投資機構的關系同樣影響生態系統構建。未來可從宏觀環境、微觀主體行為方面多角度分析系統演化機理,將產學研、多重螺旋、協同創新等理論置于中國特有情境下進行整合研究。例如,明晰核心、非核心企業在產業生態系統中的定位及作用,或者探究上下游產業技術斷層與整合風險,亦可從不同學科視角對產業生態動態性、穩定性、健康度等特征進行定義和測度。
(3)在開放式背景下,應對國內外風險沖擊。雖然創新、貿易全球化趨勢不會改變,但受到政治、公共衛生等因素的影響,其強度必將出現波動。因此,應以國內大循環為主,由出口導向型經濟向內需拉動型經濟轉變,致力于國內創新生態構建,促進關鍵領域核心技術研發與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同時,在疫情常態化局勢下,通過技術創新,推動我國企業向國際價值鏈高端攀升,積極助推全球經濟復蘇,促進國際創新生態良性運轉,形成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發展格局。因此,未來研究可涉及跨區域、跨國協同合作案例,如“一帶一路”創新生態合作發展機制,或者疫情后全球產業鏈重構及創新生態新動向。
(4)數字經濟的本質在于信息化,因此應推動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進程,注重信息、知識等要素的生態系統構建,深入探析不同主體間要素流通、不同要素間相互轉化、要素與創新環境間的交互作用,探究諸如信息與知識轉化新機制、互聯網、通信技術在促進信息、知識生態發展過程中產生的新模式和新問題及其對組織績效創新生態發展的現實影響等內容,促使信息與知識良性循環,激發創新活力。特別地,創新人才既是創新要素之一,又是信息、知識傳遞的載體,相關研究可從科研、創新人才角度解構創新生態系統,如探究人才共享模式的可行性。
(5)打造具有中國特色的創新創業生態模式。首先,扶持具有發展應用前景的大型平臺企業;其次,鼓勵“以大帶小”,尋求具有彈性與演化特征的平臺架構,通過各種治理舉措,構建公平競爭、協同發展的企業生態環境,支持“中國品牌”企業不斷發展壯大,同時打造更多孵化器、加速器等組織,通過先資本注入、再技術指導的方式,給予更多創業公司扶持與激勵;再次,針對地區資源稟賦與已有產業,因地制宜地培育符合發展優勢的小微企業,改善創新創業環境,避免眾創空間成為“二房東”及政府“竹籃打水一場空”,同時避免當地精心孵化的企業被挖走。
(6)打造治理體系,營造創新環境。轉變政府管理職能,探索有利于創新的政策及法律體系。一方面,從行政和司法層面,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力度,相關研究可從知識產權對生態系統創新要素流動、主體結構變化的影響等角度切入;另一方面,隨著創新過程、科技發展不確定性程度的增加且利益相關者增多,潛在風險也會影響生態系統乃至人類社會長久發展。因此,應從發展方向、技術應用等多個環節設立科技風險防范機制,探究負責任創新理論下生態系統多主體聯動機制,出臺創新責任共同體可行性方案。
(7)在鞏固與完善現有理論過程中,許多學者提出要更多以生態學視角解構創新生態系統,但同時也需要避免對生態思想的過度或盲目使用,自然系統與社會系統存在共同點的同時也存在本質差異,創新主體互動是“人”行為的外化,而這種行為的目的性并不能完全等價于自然生態發展的因果性,模糊類比可能會過度強調市場等因素的作用,因此需要辯證看待生態思想的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