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中國圖書零售市場全部圖書定價總額首次出現負增長;受疫情影響,2月初,全國90.7%的書店選擇停業,超過99%的書店沒有正常收入,77.62%的書店最初預計堅持不到三個月。留給實體書和書店的時間和空間,更少了。活下來的,各有各的辦法。
“讀庫”的“特色”之路,“書萌”抱團取暖,“一頁folio”開發周邊,還有百花齊放的離河、精神食糧、多抓魚等書店……在這個時代,唱衰書店很容易,但更多的人在積極努力地自救、對抗、探索……一切為了活下來,以及活得更好。
書的“葬禮”
原來,沒有什么體力活等于全都是體力活。2020年11月29日,一家出版公司的圖
書編輯林曉和同事一大早就到庫房“盤庫”,半天下來,腰酸背痛的她在心里如此感慨道。“盤庫”,即對公司收到的退換貨、活動樣書等分品類清點好,殘書拉去化漿,可修書整理入庫。
庫房大院,如人一般高的書堆已經碼了七八十垛——各種開本、種類的書無聲無息
地等著盤庫小分隊對其做出命運最后的“審判”。這也才過了幾年,這些書已經經
歷了好幾趟物流運輸的“折磨”,成批成堆地積壓在庫房里,好品相的書寥寥。只要是書脊和邊角有磕碰的,會一律歸為殘書,即使書籍本身還有閱讀價值,也再無機會進入正常的市場渠道售賣了。
對于殘書而言,“化漿”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不僅可以幫出版公司節省倉儲空間,也可生產品質良
好的再生紙。即使大家心里一片哀號,在巨大的工作量面前,也沒時間傷春悲秋了。
這些書是各個發行渠道的退貨。沒有能力自行發行的小型出版機構會依賴電商或者書店渠道進行圖書銷售,這種銷售權的“轉讓”意味著出版機構只是將貨“鋪”給了渠道。
而渠道方無法保證是否一定能夠將貨賣掉,因此雙方便簽訂了一定的“退貨率”。
這場“葬禮”的主角,就是這些被退貨的書。
讀庫的倉庫
“讀庫”是出版界打破對渠道依賴的孤例。
2020年6月6日,“讀庫”在位于南通的物流基地舉辦了名為“為讀而庫”的啟動儀式,并進行現場直播。
“我們向南通報到,向讀者、網友、同行、合作方、多少年的老朋友與新朋友以及小孩報到。”“讀庫”創始人張立憲在現場說。
2019年底,“讀庫”位于北京的倉庫面臨搬遷,從不打折的“讀庫”第一次對外宣布旗下圖書一律八折,向其讀者寫了一封“求助信”,幾天時間,讀者給予了“讀庫”巨大的支持,“讀庫”才得以在短期內順利騰出倉位,籌措資金找到了位于南通的新倉庫。
張立憲在“新倉儲”的現場講述了搬倉庫的心路歷程。
“按照習慣想法,庫房就是一個立方體的房子,能夠遮風擋雨、存放東西就夠了,但這是‘假庫房,‘真庫房最大的硬性標準,是消防達標。”張立憲說。
圖書屬于易燃品,庫房消防不達標,就隨時面臨著被檢查、整治、貼封條的風險。而北京真正符合消防標準的庫房,既少又貴,“讀庫”當時的庫房存在“后天不可彌補”的硬傷,張立憲當機立斷,搬庫房。
經歷了十幾個城市的選址,最終選在南通的決定本身就十分“讀庫”。
生”讓“讀庫”聚集了超高人氣。移動支付方式普及之前,讀者需要通過郵局、銀行向5個銀行賬號匯款買書。近幾年,這5個賬號的交易越來越少。但是每年總會收到一筆預訂書款,來自一位南通的讀者季敏樞。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但這就是南通給我的第一反應,頑固地通過銀行來匯款。我想到南通之后,也許能見到他,因為我存著他的短信。每年11月,他會給我發一條短信說款已匯出,我說‘好的,然后就等第二年再重復這一步驟。”張立憲說。
隨后,“讀庫”自建網站。2008年又開設了淘寶自營店,開店一周年就榮升淘寶皇冠店鋪,成了全網銷量躥升最快的書店。
實際上,“讀庫”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獲得讀者幫助,并自建倉儲物流基地,和“讀庫”這種體系化的直營自銷模式不無關系。
張立憲曾提到,“讀庫”革命性的變革就是拋開了發行商,不用過多顧及發行商的挑剔與指點,可以專注打磨內容。他還曾公開兩次發布“讀庫”的選稿標準:堅持“有趣、有種、有料”的“三有”和“不惜成本、不計篇幅、不留遺憾”的“三不”。
曾經“讀庫”來到南通一家瀕臨倒閉的藍印花布廠,本打算了解資料做成一本書,結果卻幫工廠收容了成箱的藍印花布庫存。
后來“讀庫”北京庫房被暴雨摧毀,書籍被山洪沖走,但是從南通到北京的藍印花布被水浸濕,堅強地深埋在了庫房的泥土里。后來被從淤泥里挖出來,洗凈晾干。
經過8年,藍印花布又跟著“讀庫”從北京回到南通,回到了“讀庫”的南通新倉庫貨架。現在南通的“讀庫”倉庫采用智能作業系統。7個工業機器人不知疲倦地工作,由二維碼導航,將圖書取出,挑揀運送到工作區。倉庫里只需10個人每天便能處理8000單。
“這套頂級配置的系統是讀者給的。”張立憲說。最終,這個系統也被用于回饋讀者。
“如果交給第三方物流,他們舍不得這樣對待書,我們是舍得的。我希望我們的倉庫不是那種見不得人的臟亂差的‘后廚,而應該是一個‘窗口,經得起讀者的觀察和打量。”
最終,這里不只是“窗口”。物流基地遠離鬧市區,周圍沒有舒適的書店或咖啡館,甚至沒有交通工具直達。但是“讀庫”倉庫卻為讀者設置了三百多平方米的圖書陳列和閱讀空間、活動區、展覽區。
“讀庫”南通倉庫啟動儀式上,數年如一日給銀行卡匯款買書的讀者季敏樞也受邀前來,與張立憲碰面,“我才知道他比我大一歲,是位男士,做電焊生意。”

讓書店看到信心
“‘讀庫在做的事,其實就是‘書萌希望大部分出版方能去嘗試的事情。”“書萌”創始人孫謙說。
“書萌”,由孫謙和一群愛書人組成的書店聯盟社群,旨在幫助獨立書店獲得更多發展機會,抱團取暖。
“你把‘書萌的書店列表給我一個。”出版社的老板對孫謙說。
“我沒有。”
“那要是你們和我們的渠道重合了怎么辦?”“一定是重合的,書店就那么多。”孫謙說。
“那我為什么要給你呢?”
孫謙哭笑不得,“他們總以為我是去賺錢的。”
2019年3月底,自由撰稿人雅倩找到孫謙,想要請她宣傳一下自己的新書《書見》,這本書由30家獨立書店的老板撰稿,講述開獨立書店的酸甜苦辣。孫謙找到金城出版社的責任編輯雷燕青談這本書的發行。孫謙說她可以包下1200本,但是要求書要做出特別的裝幀,訂量超過50本書的書店都會出現在腰封上。雷燕青也很想支持獨立書店,給了孫謙較低的折扣,后來發行部門感到為難,孫謙又在費用上做了一些讓步。因為這樣,他們成了朋友。
“如果大家都鉆到錢眼里,那這件事結束了,就真的結束了。”
孫謙說,“事實上,做發行的為難可以理解。電商的任何活動,出版方都不是‘局外人。打折促銷活動里,讀者看似薅到了電商的羊毛,其實都是出版方的羊毛。出版方除了會給電商低折,年終還會‘返點,再給電商讓出一部分利。”
最終,《書見》賣得很不錯。金城出版社給了《書見》3個月的首發期,這3個月里,這本書只能在獨立書店里買到。《書見》發行的時候,孫謙和雅倩自費去做宣傳活動。幾個書店老板得知后都跑來幫忙,孫謙印象最深的是在杭州“純真年代”書店,有一位女士當場站起來說:“原價,我要100本!”“ 一本書的利潤是很微薄的,可是對于書店來說,背后的感情和意義是很厚重的。”孫謙在活動上介紹這本書時說道。

《書見》的成功讓“書萌”以及獨立書店的老板重新有了信心。“一個書店里有成千上萬的圖書品類,僅僅憑一本書怎么可能救你呢,不過是讓大家看到信心。”孫謙說。
后來,“書萌”正式發起“護城河”活動,“代表”獨立書店和出版方“談判”。希望能夠幫助獨立書店取得某些圖書的特版發行權或書店首發期,在獨立書店打開售賣渠道。到目前,“護城河”活動已經做了7期。
但很多出版社依然對獨立書店這個渠道持懷疑態度。即使有和電商一樣的折扣,也很難談下來。
孫謙無奈,“印刷十幾萬冊,特版只占一兩千冊,根本不會影響到書在全國的發行,此外,這本書可以在書店做推廣,在公眾號做推廣。獨立書店獲得的圖書折扣其實是在幫出版方做營銷,但是很多出版方仍然覺得電商才是最大的朋友。”
“我們不過是希望通過這件事讓大家對實體書店有更多的信心,希望能有更多出版社去支持這件事情。”孫謙說。在圖書行業摸爬滾打多年,孫謙深諳其中的邏輯。她覺得空談書店沒有用,讀者才是關鍵。“護城河”活動的邏輯也是基于此。
“如果我能照顧好讀者,我就照顧好這家店了。”
讀者最終需要的,其實是體驗感和儀式感。“未來的獨立書店肯定會發展成復合的空間,書店只靠書是活不下去的。”孫謙說。
書不是舊時代的墓碑
愿意給獨立書店特殊待遇的人并不在少數。恰恰會親自將書發給獨立書店的老板,即使對方的購貨量只有三五本。這原本應該是發行部門的工作,而作為“一頁folio”編輯和品牌總監的她,很多事都會親自上陣。
有一次,恰恰把書發給書店后,書店老板發來一張照片——裝過書的箱子里蹲著一只貓。
“你看,連箱子也沒有浪費。”書店老板發消息說。
恰恰很開心。
“我們公司很小,但是我們和很多獨立書店關系都很好,即使購書量很小,還是會給他們一定的折扣。”
“我們就像朋友一樣。”她說。
“一頁folio ”出版品牌成立于2019年,公司人很少,但是因為其獨特的出版理念和獨樹一幟的營銷策略,短短兩年,就獲得了業內、媒體和大眾的關注。
恰恰負責“藝文館”的圖書選題。她不希望書成為“快消品”,因此總偏愛一些小眾選題,例如處于邊緣群體的作家或者詩歌。與此同時,她也堅定地擁抱大眾市場,熱衷創意營銷,為圖書的發行銷售“造勢”。
3年前,新民說、聯邦走馬和飛地三方機構提出將鮑勃·迪倫的詩歌集變成一包薯片,但是預購第一天,這套共8冊的詩歌集就賣出了24000冊。
雖然有人質疑這是過度包裝,但事實上,對于利潤微薄、預算緊張的出版方來說,書的封面或者裝幀設計是為數不多卻至關重要的為書發聲的方式。

恰恰說,騷動比沉默好,消費比消失好,多樣化比標準化好。
“出版方選擇發聲。書不是舊時代的墓碑,編輯也不是入殮師。新時代里的書,最好沒有規矩,也絕不受限,最好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到這個古老的行業,最好是愛玩的、跨界的、懂得發聲的、擁有力量的。讓批判回到內容本身,回到思考本身,當然也回到形態審美和裝幀設計本身。”恰恰說。
除了裝幀設計,恰恰被“捍衛書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讀者或編輯追問最多的,還有書的文創周邊。一本好好的書,到底為什么要給它做文創呢?
“書是關于美的理念,而文創就是美的事件,二者相輔相成。”恰恰說。
之前恰恰的團隊策劃過一款給編輯的帆布包,“裝稿子用”,設計師比照著A4紙,設計大兩圈的尺寸,確保不管編輯的稿子多厚,都能裝進去。
七八輪打樣過去,這款名為“稿事”的帆布包卻擱淺了,“都行”又都“不太行”。直到“一頁”出了兩本亞當·扎加耶夫斯基的詩集。
那時新冠疫情危急,恰恰每天待在家里,從春天到初夏,寸步難行。有一天傍晚,她讀到了詩集中的詩句——“保衛詩歌,也保衛一個小城夏日的傍晚”,“試著贊美這遭損毀的世界。回想六月漫長的白晝,野草莓、滴滴紅葡萄酒。那井然有序地長滿流亡者廢棄家園的蕁麻。你必須贊美這遭損毀的世界。”

恰恰的眼淚奔涌而出不受控制。
詩集里的句子在恰恰的腦子里徘徊,揮之不去。恰恰找到設計師大聲宣布:我又要做帆布包了,我想清楚了。
“要像一句口號。”
恰恰說,帆布包上的口號要向全世界宣布自己的立場——“保衛詩歌,也保衛一個小城夏日的傍晚,保持溫柔,也保持我們在淚水中贊美的勇敢之心。”
最終帆布包的銷量將詩集遠遠甩在身后。但也因為帆布包的熱銷,詩集得以加印。印著“保衛詩歌”的帆布包,真的完成了“保衛詩歌”的使命。
“循環”理念
打開收到的一大箱書,多抓魚運營負責人周深有些哭笑不得——過期發黃的《知音》雜志、做完的練習冊。這是多抓魚用戶提交的回收書籍,但是系統里并沒有這些書。
后來才知道,用戶家里的老人見快遞員上門收舊書,誤以為是“廢品回收”,將家里擱置多年的過期雜志一股腦兒都寄了過來。從偏遠地區寄來,多抓魚倒貼了很多郵費,最后也只能當廢品回收。這時的多抓魚團隊蝸居在一個小公寓里,既是辦公室也是倉庫,不溫不火,直到作家水木丁發微博推薦了多抓魚。第二天,爆單了。

書從天南海北寄來,每一本都需要檢查校驗,所有工程師、產品經理、設計師都參與到了拆包裹、審書的行列里。
“當時的狀態就像是一邊開車,輪子還一邊掉的過程,但是掉了就把它裝上,然后繼續開。”多抓魚運營負責人周深說。
沒有建立起相對完善的書目系統,沒有明確的貨源和市場需求,因此只能將收書的范圍和標準盡可能放大。
過期雜志、盜版書、教材、中醫書、青春文學小說……不一而足。負責“開箱”的同事常常頭痛。周深和多抓魚的創始人貓助意識到,他們必須建立明確的收書標準,也希望以此告訴用戶,多抓魚并不是一個廢品中轉站。
事實上,多抓魚有更大的野心和抱負——重新樹立大家對于“二手”的觀念。
關于“二手”,國內很多人都很難擺脫“廢品回收”的固化思維,“二手”常常與低價、劣質掛鉤。
“多抓魚提出的口號是‘真正的好東西值得被買上兩次,從根本上嘗試突破人們固有的‘二手的即舊的、便宜的這種思維。”負責運營的彎尼說。
多抓魚就像是一家另類的圖書電商。
“我們和傳統電商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多抓魚上,用戶對于書的評價都是關于書的內容本身的,而傳統電商可能只評價包裝、印刷等等。”周深說。
多抓魚的圖書類目和推送的方式基于算法和大數據,主要通過線上運營服務用戶。
但是由于貨源的有限和不可控性,其供貨范圍會限縮在一定的范圍內,而不像傳統電商,有著豐富的圖書類目。
而這一點和獨立書店又有相似之處,由于多抓魚上的圖書是經歷了一定的篩選機制的,算法代替了書店主理人的角色,同時算法又給了多抓魚更多更科學的反饋,讓多抓魚像是電商和書店的“結合體”。在激烈競爭的圖書市場上,探索出了一條獨特的路。這也給多抓魚和用戶增添了一些特殊的聯系。比如在某年底收書爆單后,按規定,書都需要人工拆開驗貨,只有符合多抓魚的收貨條件,才會給用戶打款。但是近10萬本書,如果一本一本審核,一定會超出和用戶約定的打款時間,于是團隊當即決定——直接給用戶打款。
“每一批收到的書里至少有5%是我們不收的,但當時有很多新用戶第一次使用多抓魚,不想讓他們對我們產生懷疑,信譽很重要。”負責運營的周深說。
在多抓魚的微信小程序上,設有“精神股東大會”,用戶可以通過提案的方式對多抓魚提出建設性意見。“不要社交”“預訂圖書”等功能的完善和服務拓展都是從用戶的意見而來。
多抓魚也希望將小程序和客戶端打造成類似“豆瓣”的平臺,平臺上有很多用戶自建的書單,讀者不必每次都去豆瓣搜索讀什么書,就可以在多抓魚上“一步到位”。
目前,多抓魚逐漸拓展出了二手電子產品、二手服裝的業務,并且建立了多抓魚的實體店鋪。
多抓魚團隊知道大部分顧客光顧多抓魚的實體店是為了二手書,因此書店開在二樓,服裝店開在三樓。“沒必要讓大家多爬一層。”周深說。
將二手循環理念踐行到底的實體店,也不會向顧客提供塑料袋,而是提供牛仔布做的“綁書帶”打包圖書。顧客也沒有怨言,反而覺得有趣,欣然接受。
2020年底,多抓魚新開的上海線下循環商店,登上了大眾點評的購物榜第一名。
“以糧換書”
2020年4月,多抓魚北京線下循環商店正式恢復營業。在邯鄲,另一家二手書店也開業了。
書店起名為“人間食糧”,來自法國作家安德烈·紀德的散文集《人間食糧》。店主高貴兵結束北漂回鄉,回歸到以物易物的交換時代。
他在書店玻璃門前放了一張小圓桌,上面放了一碗大米,預示著這家書店將要長期面臨的現實和困境:存在與虛無,吃飯與閱讀。
“在我看來,開書店有點兒像種地勞作,都需要賣力氣、講時令,好像人人都知道這是太陽底下一等一的重要事,可是越來越少的人去做。我們最終想做成一家二手書店,不賣教輔,不賣暢銷,而是將散落在讀者手中的二手好書,通過舊書換糧這種‘以物易物的復古方式循環起來。”高貴兵在書店公眾號中寫道。
“以糧換書”,高貴兵會根據二手書的定價和品相,換給顧客等量的糧食,包括大米、小米和黃豆。
高貴兵曾經在書店工作過,他知道電商的低折扣讓獨立書店無力招架,賣新書根本無力和電商平臺抗衡。
目前書店里二手書和新書的占比為6∶4,他還會讓這個比例繼續向二手書傾斜。
不和傳統電商競爭,可還是躲不開崛起中的二手圖書電商,比如多抓魚。透明便捷的互聯網依然會重創線下二手書店。
此外,小書店的進書渠道也是問題。
書店開在邯鄲市內的小社區里,高貴兵聽說周圍有人要搬家,就會順便詢問其家里是否有二手書,此外,他也會去當地二手市場上淘書,整體而言,書的來源局限于小城一隅。同時,賣二手書的人對書的價值判斷的分歧,讓收書的過程難上加難。
比如,當地人普遍持有或者認為醫學書更有價值,那么書店老板所需求的文學類等小眾的書籍就很難從顧客手里獲得,本地的二手書市場上魚龍混雜,高質量的書難尋。
“一個月能淘到十幾本就不錯了。”高貴兵說。
但高貴兵覺得,在二手書市場上,小書店仍然有微弱的優勢——二手書店能為讀者提供更多“淘寶”的新鮮感。
高貴兵認為,書店不單純是書的空間,其實是關于“人”的空間,書其實是人與人交流的載體。
“獨立書店不需要大,只要提升格調,線上線下都去做,其實是能看到曙光的。中國人口眾多,在任何一個城市,獨立書店都是能夠篩選到自己的顧客,關鍵在于要如何讓他們找到你。”
“開獨立書店其實是和時間打交道的,不需要太貪心。時間久了,積累的客戶多了,養活一個小的獨立書店是不成問題的。”高貴兵說。他沒有資源去辦沙龍或者展覽,于是每周六舉辦免費的觀影活動,用這種方式引流。每一場大概有七八個人。
關于未來,高貴兵希望將書主題化、書單化、主體化,每個主題都對應人們日常會遇到的問題和困惑,例如男人、女人、愛情、婚姻。
“我希望書能真正介入人們的生活。”高貴兵說。
開書店,真誠最重要
書的盲盒爆單的第一個晚上,沈陽的氣溫低到零下26攝氏度。離河書店的高明和妻子孫曉迪11點才關了書店往家走。高明點燃一支煙,略顯激動地對孫曉迪說:“咱們不能犟了,擁抱互聯網吧。以前是咱們太傲慢了。”
14天,離河書店賣出了1500個書的盲盒,截單后很久一段時間里,都還會有人不斷詢問他們什么時候再來一次。
起初他們也沒想到網絡平臺的力量如此驚人。孫曉迪在小紅書賬號上公布“書的盲盒”筆記的第一晚,不到2個小時就有500個人加了高明的微信,第二天早上,又加了800多個。
這是離河書店創立以來接到的最大的訂單。1500個盲盒,從制作到打包發貨,只有他們兩個人。折紙盒和貼圖案還相對容易,但是關于放什么書進去,他們總會仔細斟酌。“不能讓打開盲盒的人感到失望。”孫曉迪說。
盲盒的價格完全按照書的定價來。如果不夠,就會放進等價的文具補上。起初,他們也想在書的定價基礎上多收幾塊作為“手工費”,但是一些網購收到貨的顧客會對此有抱怨,他們無法接受“書的盲盒”單價高于書的定價。
此時夫妻二人才意識到,互聯網改變的不僅僅是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早已經滲透進人們的思維,成了一種慣性。通過網絡購買的東西,好像就應該“相對便宜”,至少不能比預期貴多少,“手工費”就如同“郵費”一樣,即使不多,大多數人依然不愿意付。高明曾在北京一家報社做記者,孫曉迪是作家和編劇。兩人因為夢想來到北京,也因為夢想回到沈陽。開書店,是他們最新的夢想。
離河書店誕生于沈陽藝術區的集裝箱里,后來又搬去了文創園。不久,兩人又在商場開了分店。商場開出了“免房租、免裝修、連島臺、提供書柜”的優厚條件,離河書店只需要“拎包入住”,高明和孫曉迪對書店和未來的生活有了更多期許。
他們期望能在商場的天然優勢下,將資金和精力都用于提升書的品質。
受到北京SKP的RDV書店的影響,書店進了很多昂貴的藝術畫冊、精裝原版書,甚至連少兒讀物都有精致到不太敢翻閱的立體紙板書。
文創、唱片、咖啡,在非書業態上,離河書店也不惜血本。店內鋪設了少見的進口品牌文具、近千張黑膠唱片、斥巨資買了進口的雙頭咖啡機……
離河書店開在商場負一層,按照商場最初的計劃,他們希望通過書店引流,將顧客帶到超市,顧客離開超市之后,可以在書店稍作停留。
這家曾經在沈陽排名第一的百貨公司,近年來在與購物中心的角逐中落入下風,整改轉型,期望扭轉經營頹勢,于是萌生了增設一家書店的想法,提升商場的文化吸引力。
迫于轉型的商場和急于擴張的離河書店一拍即合。
可是,這家轉型中的商場并沒有太大的客流量,商場店幾乎不盈利,雖然“免租免裝修”,但是進書成本和人力成本就讓離河書店不堪重負。
兩人本希望用商場店的盈利貼補文創園店,事實卻相反,微利的文創園店還要貼補商場店,高明和孫曉迪不斷裁人,最后只剩下夫妻二人各自守著一家平均面積400多平方米的店,商場店冷清到無聊,生意開始虧損。
高明不甘心開連鎖書店的夢想就此破滅,他甚至會像個推銷員一樣向商場里的顧客推書,雖然偶爾也會碰到豪橫到包下一排書的顧客,但是微薄的書籍利潤,根本無法靠單次高客單價活下去。
兩人為此多次爆發爭吵,疫情暴發后,離河書店展開了“自救行動”,開始了線上業務。孫曉迪開始在小紅書上直播,“書的盲盒”事件的成功,讓兩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終于,高明和孫曉迪不再掙扎,選擇從商場撤店。
面積小了90%,最后變成了一家38.6平方米大小的夫妻店。離河書店里的書不再是“擺設”。
關于獨立書店的未來和運營,高明認為每個獨立書店的老板都可以自問:“這家書店是不是你想要的樣子,你是否愿意每天待在里面?如果不是,那就不要再開下去了。”
“你想賺錢你就說想賺錢,如果喜歡讀書就讀,不喜歡就不要讀,要對自己誠實。開書店也是這樣,真誠最重要。”高明說。
所以離河書店誠實地踐行著夫妻倆的原則:“謝絕攝影、不是圖書館、保持安靜、不是菜市場、沒有免費看繪本的地方、請讓我們活得體面些……”
無懼點評網上的差評,書店只歡迎“真正愛書的人”,他們希望讓書店重新回到書店本身,而不是一個用來閑逛的休閑場所。
這些原則讓離河書店自然地開始挑選顧客。高明認為從小紅書引流會更加精準,人們會有目的性地點開小紅書,而抖音、B站是廣域流量,大家對所有出現在眼前的信息都會“一滑而過”。
粉絲從小紅書加高明的微信之后,高明會從這批人中再進行精準地篩選,留下一批人,刪除一批人,還有極少一部分,會被拉進離河書店的群里。篩選的標準只有兩個:有禮貌和足夠大的購書量。如今,離河書店有很多線上的工作:拍視頻、寫稿、直播、線上讀書會,線上運營會給離河書店帶來大量的收益,而開著線下書店則意味著會有人時不時走進來打斷正在進行的工作。1月中旬,孫曉迪在書店公眾號上發了一篇文章,表示離河書店決定完全轉入線上服務和運營。離河書店門口的海報又換了:“線下店不是庫房,不是辦公室,是我們與離河書店的好朋友見面的地方……一個會客廳、一個俱樂部……一家不媚俗不討好不笑迎八方客,線上服務線下面基的獨立書店。”

都江堰鐘書閣的開業
從第一家開始,鐘書閣每在新的城市開店,都要激起一波“××城市最美書店”的回響。去年網紅店潮起潮落,而它在書店領域堪稱一枝獨秀:疫情之下,在2020年一年里,它仍然大張旗鼓地在北京、寧波、廣州、成都接連開店,沒有倦怠,只有愈加夸張的室內空間,最新的一家是成都都江堰,標志的鏡面天花,林立的蜿蜒縱深書架,空間光怪陸離,效果目眩神迷。當然,這個目眩神迷化用到另一些讀者的評價中,是“燈光和鏡像讓人眩暈,對于看書的人來說視覺體驗并不好”。
兩極化的評價間,清清楚楚倒映著鐘書閣創始人的理念:鐘書閣不是愛書之人的書店,而是讓不愛書的人愛上書的書店。

敦南誠品的謝幕
誠品敦南店的謝幕,伴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龍鳳”。當時有連續18小時的“講座馬拉松”,6小時的演唱會和5萬多名讀者整夜守候,連瓢潑大雨都來得那么是時候,渲染著現場的情緒,各種煽情元素齊聚,雨水、淚水、熄燈倒計時。
“晚安,敦南誠品”的倒數聲落,門口的“靈感不打烊”巴士同步啟動。它將讀者從熄燈的敦南店,載至新旗艦信義店,這個店有著近兩倍于原敦南店的圖書品種,“亞洲最大規模的黑膠館”、和書店同步24小時不打烊的生鮮超市……就像在宣告一個新傳奇的誕生。

武漢百草園書店的三遷
百草園要從“陽光碼頭”搬走了,而隔壁的小酒館、花坊和寶石研究所早已經人去樓空。斷水斷電一年有余的時間里,書店基本處于關閉狀態。只要有客人聯系來買書,店主老王就來開門,否則他只偶爾為了店里的貓回來。在店周圍一直有4只貓,有兩只是他的,另兩只是外面的,經常來吃東西。他隔幾天過來喂一下。
門內到處都是書,仿佛是從地上長起來的一樣,有的整捆帶著牛皮紙包裝,從破損打開的一角可以看到書脊上的名,大多厚厚摞在一起,除了老王難以得知底下壓著的是什么內容。來的客人輕車熟路穿過“障礙物”,湊到書架前,借著從窗戶射入的一束自然光,找到書,原路返回,掃碼結賬。
眼下是百草園的第三次搬家,這次是因為租主想要清退現有的租戶,他本來是要走,不再做了,但趕上疫情封城,沒法動。因為這段經歷有了新的感觸,現在,老王又在找新的地址了。

天津學海書店的消失
同安道的“菜鳥裹裹”物流站和其他大多站點一樣,是個逼仄的小屋,從各處來的包裹被穿著制服的快遞員麻溜分揀,丟在簡易的貨架上。這些貨架曾經是書架。不到兩年前,這兒還是學海書店。
在天津讀者間出名的學海書店的創始人劉永保不是天津人,是山東人,賣過煎餅卷大蔥,也賣過廢品,賣廢品的同伴給了他一批從廢品站搶救下來的舊書,劉永保騎著自行車將這些書賣掉,那是1994年,他成了衛津路舊書攤百米長龍中的一個。包煎餅的報紙給了他早期的文化啟蒙,“選書的眼光”讓“學海”一家獨大。后來劉永保有了報刊亭,再后來成了書店老板,那是1999年,店開在八里臺。
書店是2004年搬到同安道后開始下行的,后來的店主岳洪亮和讀者們都說,嶄新的大樓找不到“學海”當年的“文化味兒”。生意不好后,岳洪亮也開了淘寶店,名字也叫學海書店。而實體店終于浮浮沉沉多年后,成了菜鳥裹裹的物流站點。物流吞吐間,或許學海書店賣的書還會出現在同安道的那個小屋里,只不過如今是作為快遞中的一個。

杭州單向空間的詩歌
單向空間原計劃在每年世界讀書日舉辦“瘋狂朗讀夜”,可2020年因為疫情原因暫停,2021年能否舉辦也還是未知數。最近的一次夜讀還是2019年的4月23日。對于單向空間,這個活動已經是第五年在世界讀書日舉辦了,但對于杭州讀者,它是全新的。
那次閱讀進入尾聲時,已經有四個多小時,臺下只剩寥寥少數的參與者。短暫的冷場后,一名讀者以唱代讀:“我唱歌會跑調,但高興的時候總想唱。”說完,她在手機的伴奏下唱完一曲《清白之年》,夜讀在并沒有跑調的歌聲中結束。這次夜讀戰勝了同時舉行這一活動的北京和秦皇島阿那亞單向空間,成為“瘋狂朗讀夜”持續時間最長的書店。

重慶方所書店的退出
“全場圖書7折,優質樣書、雜志低至3折起。”2020年4月1日,顏色醒目的全場打折廣告出現在重慶方所書店入口處。從這一天起,這家“高冷”的書店似乎與它所在的陽光奧特萊斯達成了和解,終于成為這個折扣主題商廈的一部分。
不過,這種和解是短暫的。這是方所5年來第一次全場打折,也是最后一次。兩個多月后的6月25日,它結束了營業,方所文化發布的消息是“租約到期”。此后,“書店消費太貴不打折”的質疑再沒有出現在陽光奧特萊斯的網絡評價中。或許從陽光百貨轉型成奧特萊斯的那天起,一家不打折的書店,在這里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蔦屋書店的中國生意會不會太大?
日本的文化地標蔦屋書店“落戶”上海上生新所一個月之后,書店里售價39.5萬元的限量書找到了買家。和“賣書”相比,蔦屋書店更看重的是它打造的品牌形象是否吸引人,以及是否能給讀者和周邊帶來更多附加價值。書店和商業體之間的聯系已經越來越緊密,很多企業需要書店作為文化名片提升自身的品牌形象。書店的意義已經不僅僅是承載圖書的空間,其內涵被賦予了廣闊的意義。

文廟書市的搬遷
文廟是個冷清的小廟。2020年夏天前,這對大多數人來說的意義,就是每周日的書市。那天一早廟里就人頭攢動。來的主要是老人,他們是舊書收藏愛好者、書販、撿便宜的人。對應著,攤上也什么都有,都是舊的,舊舊的小椅子上放著舊舊的連環畫,還有舊照片、舊徽章、舊海報、舊唱片……資深玩家都是帶著箱子來買的。
這有一種玩法,叫“打悶包”:沒見過書,直接估價全帶走,風險多,套路深,驚喜與驚險并存。和攤主交流間,不乏能聽到一些難斷真假的傳奇故事:有人在這里找到了爺爺的照片。

有些攤主們為“搶攤頭”,凌晨2點就來蹲地盤,而下午3點左右散市,一些攤主就開始收拾。很多人是拿香蕉箱裝書的,就像在巴黎塞納河邊上的書市。不同的是,巴黎塞納河邊的舊書攤要申遺了,文廟書市如今已經因為文廟大修無限期地暫停了下去。

攤書傲百城,當越來越多的書店成為網紅地標,城市的文化基底似乎就多了一層深刻的可能。書店的走紅會讓街區的生命力變得持久,人們的邏輯變得清晰,我們找到那些與書店有過頗多交集的人們,在這些媒體人、設計師和作家眼中,理想書店在何處?

做解決者 生活方式的提案顧問
Alec Chen的足跡遍布全球很多城市,對都市中的樣本觀察總有自己的獨到看法,“作為啟發生活的好去處,每到一座城市,我最先物色的就是當地好書店。”對當下一些書店的走紅,Alec不免覺得“論概念重裝修”痕跡太明顯,“書店應該立志成為生活方式的‘解決者,而非‘傳播者。書是解鎖生活的工具,用大千世界的萬眾智慧解惑心中的小事,書店是我們面對生活習題的工具集。好的網紅書店,必須回歸讀者對于使用書店的初心——滿足求知欲與對生活的好奇。”對此,Alec有自己頗具意味的總結:“每本書,都是你跨越時空的生活管家;書店,簡直是最好的大師咖啡館。你來這里,就是找大師解惑的。如果碰上恰巧還不錯的咖啡,讀完一些有用的文字,也算和大師‘云喝了一杯咖啡。”
誠品和蔦屋是全球范圍內做得頗為成功的參考,Alec認為大多數書店僅學到了二者的面子,沒學到里子。“蔦屋進入中國時,強調引入了‘生活提案顧問,這一概念鮮少被提及。國人口中被談及最多的無論是之前凌晨的誠品敦南,還是半夜的代官山蔦屋書店,很多當地人流連忘返的也不是大師小說、精致文墨,而是各種專業柜臺,例如語言工具書、各類專業領域的書(從食物、時裝到戶外探險等等),他們是帶著生活的某類疑問,在這里認真尋求通透解答。詩意與他們無關。”
Alec把“生活提案顧問”概括為是更高層次的尋書服務,或者美學擔當。“如果運營得當,搭配良好的書籍組織編排,讓年輕人在書店里解決一些只能在書店里解決的問題,重視書的工具性,才是書店立于長街的美意。”他直言中國的一些網紅書店太不重視書籍的編排和索引了。“國內好書多如繁星,卻有太多書店將整間書店當作暢銷書雜鋪,欠缺編輯力,而不是想象我的書可以排列出對于多少種生活提案的答案。”


“我個人并不排斥書店成為拍照打卡地,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低調內斂的讀者和性格外放的美顏KOL在書店里,也算次元壁打破的一種。不過又有多少書店想過將拍完照的 KOL 轉化為真正的讀者呢?”如果讓Alec去主理一家書店,他希望是現實版的《十萬個為什么》。“進書店前需要在門口的 iPad上輸入一個問題,屏幕會告知哪個書架的哪些書能獲得答案。它和圖書館的區別是:我會告訴你,我為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還多準備了幾組生活提案,要不要也看看?如果想多聊聊,可以找哪位工作人員亂彈琴幾句。對了,還得有我認為最好的咖啡,無限供應。”看來,或許那些好奇心的啟發和顧問專家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網紅”書店。

四兩撥千斤用力你就輸了
設計層面探討書店的網紅化也許是個不錯的切入點,而袁愿和聶璇認為,如果在設計伊始就奔著網紅地標去打造就本末倒置了。二人主理的設計工作室接到了一個不算簡單的任務,為一家二手書店操刀設計,地點在網紅店鋪林立的上海安福路。在一個精致時髦街區,讓人去閱讀購買舊書,聽上去像是招數并不討巧的門徒闖入高手云集的武林大會。袁愿和聶璇選擇的招式在筆者看來是四兩撥千斤,別太用力,用力你就輸了。

“網紅”設計其實不難,“最簡單的方式是你只要把建筑外立面統統刷白,網紅視覺似乎就初具雛形了。”袁、聶二人這句略帶玩笑意味的總結,確實讓人不得不同意同質化的性冷淡設計并非真正的化繁為簡。“磨合出立體的空間,而不是停留在表面,我們要讓走進書店的人感受到其中的理念,而不是一定要非常炫酷的、非常吸睛的。”這家售賣二手書的業主是多抓魚循環書店,循環意味著紙本以及所承載的思想、知識能夠循環往復,既是二手的另一層詮釋,也是書店設計的關鍵詞。

這家書店要和其他“網紅”做出區分,“一些書店會把書架設計得很貴氣、層高很高,這樣會襯得擺放的書也很貴,但我們想讓書是讀者伸手就能摸得著拿得到的,想讓讀者沒有負擔地去逛書買書,而不是讓讀書這件事看起來是多么神圣的。”所以“菜場”成了設計的靈感之一,書被擺在綠色鐵藝的木質滾輪書架上,拿書就像挑選蔬菜一樣。窗戶保留了老房改造前的形狀,略帶復古的元素和顏色既呼應了房子的年代感,又兼容著現代感,包括馬賽克石材、直角變成帶有弧度的切割……
這家書店的3層結構逐級遞進,袁愿和聶璇表示并沒有刻意考慮到這里年齡受眾的偏好而去調整設計語言,在構思溝通階段,聽說多抓魚曾經在地下室辦過一次二手書籍跳蚤市場讓二人頗感興趣,營造既有個性又不失舒適的氛圍感很重要,“讓人們在書店市集‘蹦迪吧,這不是很有趣嗎?”

btr設想過開一家迷宮書店,“書店本身不用很大,10平方米的正方形就好,我要把書店本身設置成一個迷宮,有很多‘歧路和‘死路——那里也有書,但走對了才能迅速走到出口。書架本身是可以自動翻轉的,可以更好地迷惑讀者。當然這家書店也賣迷宮氣質的書:博爾赫斯或翁貝托·埃科的小說、尤瑟納爾的傳記、雅克·阿達利的非虛構或《新冠疫情溯源》。”這聽起來很有意思,頗具網紅地標潛質,而浩如煙海的書籍世界有時也像極了迷宮,書店自然成為了迷宮的一個個出口,如果找到了優質出口,自然能柳暗花明,別有洞天。

btr是愛書之人,談到理想書店,他的解讀是:“以有效的呈現方式,提供經過挑選、代表了書店本身趣味和價值取向的書,也就是把單本書置于某種書的集合(語境)之中,并在書店空間里有效呈現。”當然一些細節也會提升人們對書店的好感度,“比如有樣書可供翻閱,不像網上只能看節選和封面封底;有豐富的活動或展覽連接同好的人群及社區,便于人與人真實地線下交流;空間設計與書店本身的趣味和取向吻合;結合線上平臺提供便利的物流;提供獨特或書店原創的文創等等。”btr去過的書店絕對算多,那些優質的書店在人、城市、思想之間串聯出一方天地,迸發出意想不到的花花煙火。

好書多如繁星,爛書魚龍混雜,很多人會把看書比喻成戀愛,挑書如同選人,書品就像人品,當你決定打開一本書進入新世界的大門時,書店此時就成為重要的入口守關人,不同的書被擺在眼前,是像大眾社交App利用數據流推送定向資訊,還是如同小眾買手店依照個人好惡來選品?本期我們找到不同類型的“守關人”,他們有獨立實體的主理者,二手線上平臺的創始人,出版社、連鎖書店……向選擇恐懼癥的你展示他們眼中的好書指南,當然不乏“踩雷經驗”分享,如果不會挑書,往下看就對了。
“我自己的話看書主要有四大主題:園林建筑相關的,東亞文化或者青年亞文化相關的,商業或者博弈相關的,以及一些通識學科面向社會問題的混合應用,例如心理學、經濟學、物理學、生物學,諸如此類。基本上從20多歲亂看書變成了現在將興趣限定在一個可控的范圍,可以系統地去了解并且規劃散漫的個人研究進度。隨著進度的推移總會遇到一些新的難解的問題,這時候就針對這些問題找書來看。一般會針對一個命題買一大堆書,例如前段時間感興趣的是教育與階層不公的若干問題,買了很多書,有的書很爛,看個前言就好;有的書很啰嗦,每一章需要更提綱挈領地看;也有的書很精彩就認真讀下去了。針對問題想清楚自己的答案了,基本就會把這些書拿去多抓魚賣掉。”
《Every Hand Revealed》Gus Hansen
“非常喜歡Gus Hansen 這本第一視角的得州競賽書。每一手牌的心理過程,對對手的判斷,對最大贏利的復盤,都很有啟發。最棒的就是贏錢和輸錢都可以正確地用概率去對待,贏了也不一定開心,因為可以贏得更好,輸了也不一定難過,因為輸得明智。做任何事到這個地步,就是很清澈的思考了。”
《復雜》梅拉妮·米歇爾
“打開復雜系統成因之大門,元胞機能帶給人顛覆性的思考啟迪。人的習慣是宏觀中心式的抽象和計算,而元胞機或者說自然演化系統是微觀離散式的計算,大量變異、適者生存。明白了這一點對于系統設計會非常有好處。大自然過程是混沌的,結果是明確的,雖然看似造成了大量的浪費和失控,但是趨勢是可控的。但人類過去的做事方式反而總是過程明確結果混沌的,總是特別想要一個精準路徑,結果引發了更大范圍的失控,真是太奇妙了!”
《克羅諾皮奧與法瑪的故事》科塔薩爾
“印象非常深的是科塔薩爾講他老婆的一個事,他老婆是個胖子,準確地說他倆都不瘦,兩人一起爬樓梯,老婆氣喘吁吁,說了一句:‘樓梯不應該是下樓用的嗎?科塔薩爾超愛這句話,也是這本書的鑰匙,書里沒有你想要的思想,只有一縷縷的東西,一些沖動,也許是真正的幽默,像個小人在面前晃動,攥在手里又空空如也,在這里,文學的革命和革命的文學奇跡般地合體了。”
《誘惑者日記》克爾凱郭爾
“這本書褒貶不一,有人看了說,怎么從頭到尾寫的東西一模一樣?有人說這書是PUA的圣經。好的東西類似鏡子,照出來的全是你。比起拯救者,誘惑者在哲學上更有魅力,為什么?他帶你走出現實的沼澤,給你展示新世界迷人的一角,然后果斷拋下你,并不帶你走向新的有效性,你說他PUA,雅典人也控訴蘇格拉底如此對待年輕人,但誘惑者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西西弗是國內實體書店經營成功的樣本,它的對外整體定位是大眾精品客群,在內部又會對客群從年齡、購買力、知識文化水平、行業等進行拆分,這樣的拆分對書籍定位很有幫助,店與店之間也會存在客群的差異,這也許會給其他書店主理人一些參考。我們了解到,西西弗改變了傳統與出版社點對點的采購方式,推行專業分類產品線的品管模式,區分出文學、社科、兒童、經管、生活等十幾條產品線,每條產品線都由不同層級的品管團隊負責。核心業務在這里是機制標準化、數據化的,譬如在圖書采購方面,都需要通過各種數據的支持,分解轉變為“采控”“流控”“調控”的模塊化管控工作類型。“采控”,指西西弗的商品采購是由專業品管團隊精細負責、有機制標準流程和信息系統控制,而不是按個人喜好或其他粗放的采購方式。“流控”,是圖書進入門店后,按照特定商品流機制決定它們在書店內的擺放,按照商品流對應數據的關系進行一個波浪式、推動式的流動,按照周期內的銷售和市場適用,來形成和推動。圖書行業,最大的壓力來自庫存周轉,庫存的無效性和供需矛盾性在大規模連鎖書店中會表現得尤其突出,所以必須要從內部優化,內部之間必須要進行快速及時的調劑,讓門店的庫存維持在較小,同時又能很好支持銷售吞吐的水平,最小限度降低產品的無效性,這是“調控”模型。

《賴聲川劇作集》賴聲川
“應該說是所有話劇愛好者必收藏的一套書了。它的工藝之精美,內容之精華,值得我們在收藏的同時,一讀再讀。有些持續著長長周期的書,或為坎坷、或為艱辛,這本不是,它全然只為打磨:調動了全社紙張資源、一次又一次提出嚴苛的工藝要求、版式無數、打樣無數、爭執討論無數、熱淚盈眶無數……還集結到字造型設計行家、中央美院的蔣華、嚴永亮兩位老師,以及《賴聲川劇作集》全系列作品設計師艾藤老師,一起做值得的劇本。在做《賴聲川劇作集》的3年里,我們翻出了膠片時代留下的工作中的賴老師,他最初創作相聲劇時的手稿,他對于環形舞臺的最初想象……所有這些手稿都在封面之上,是賴老師談笑間提及的方向,也是每個劇目不曾被看到的部分,而大戲開場前,這樁樁件件都是領路人,如今,它們隱在了封面上,依舊等待著你。”
《成為波伏娃》凱特·科克帕特里克
“被書評人盛譽為迄今為止最好的波伏娃傳記。這本開創性的傳記引入了波伏娃此前從未被出版的日記和信件等全新材料,呈現很多此前不為人所知的波伏娃的個人細節,并把她從薩特的陰影中拉出來,使她站在屬于自己的聚光燈下。”

《別樣的傳統》約翰·阿什貝利
“《別樣的傳統》是由美國詩人約翰·阿什貝利將諾頓講座的手稿整理成書。詩人選擇了六位‘次要詩人,通過他們的遭際與詩歌來回顧自己所受到過的影響,這影響不僅僅是寫作,而是如何寫作,如何接受詩歌里的思想性。‘每當不同時期我需要再想一下詩是什么的時候,我就會來讀這幾位詩人。書里作者所呈現的也只是六位詩人的生平與詩歌,沒有嘗試任何的分析,甚至會用詩歌來對照詩歌。正如作者自己說的:‘我做不了解釋自己詩歌的事,因為我覺得我的詩歌就是解釋。如果你打開這本書,翻過序言后就會看到關于六位詩人的標題,單單是這些標題就已經可以告訴你這些詩人自身的神秘。”
《樂園》昆鳥
“這是昆鳥的第三本詩集,他試著在這本詩集里把自己交給夢境、回憶與抒情,當然還有他一貫‘真誠的幽默與諷刺。我們依然可以看到一個在不停言說的人,只是這次聲音放緩,更像是對著鏡子描摹出‘迷惑與‘自閉。文本里依舊保持著如冬日里冷冽寒風給埋在雪地里萬物的‘溫度。你感受到了這種來自極端的關切,一種轉向自身的關注并把自己作為切片展示著的決心。如果我們曾努力進入過他早期的詩歌,我們是可以看到他的嫁接,迂回和誠實的白描,一種凜冽的陳述,一個愿意立在山坡上告訴人們前面是懸崖,并在連著另一邊的只有一條細細的鋼絲上舞蹈的預言家。《樂園》是一個充滿誘惑的永無休止的渴望。”


紐約、東京和柏林,這三座愛讀書的大都市,是如何養活了遍布城市角落的獨立書店?
東京
無論是銀座、六本木這樣的繁華商業區,還是世田谷、練馬這樣的閑適住宅區,你都會找到或摩登現代或昭和復古感十足的書店,瞥見東京人對于讀書的熱愛。在手機制霸的現代社會,你能在東京地鐵驚訝地發現,看書比例和玩手機低頭族的比例平分秋色,這一現象不可謂不令人驚嘆。

這家書店位于東京的富人區中目黑。波光粼粼的目黑川靜靜流淌,閑適的住宅區里偶有行人過往,這大概就是書店上佳的立地了。書店不大,一半是書柜,一半是供客人閱讀的座椅。Cow Books在書店外也設置了一條長椅,天暖氣清之時,和朋友沿著目黑川走過來,坐在長椅上看著河邊櫻花紛紛,暢享新的讀書感悟,這是何等愜意自由的氛圍。書店的主理人松浦彌太郎,年少時期高中沒讀完就只身一人跑去美國,雖然當時的他英文不怎么流利,但在大洋彼岸那一間間小書店里,他似乎找到了畢生所愛——閱讀。讀書使人自由,回到日本后,他秉持著這一信念,頭也不回地拉上朋友開著一輛小卡車辦起了移動書店M & Co. Travelling Books,正是這輛“移動書屋”在日本各地成為話題并收獲了不俗的評價后,松浦彌太郎2002年回到東京后,開設了現在的Cow Books。閱讀使人自由是CowBooks不變的主題,也是松浦彌太郎一生的信條。正如店里顯示屏閃動的標語:BOOK BLESS YOU !(書會保佑你!)
矢口書店
眾所周知,中古文化在日本極為流行。在東京說到中古服飾則一定會想到下北澤和高圓寺,一談起古書,則一定是赫赫有名的神保町。在神保町自己的主頁上,它毫不吝嗇地稱這條街是“世界第一的古書街”,便可以看出神保町在古書界無可撼動的地位。一家書店若能在“世界第一的古書街”上開到上百年,自然是有些“皇冠上的明珠”的意味,以戲劇和電影海報聞名的矢口書店則就是這顆明珠。1918年開業的矢口書店傳到現在的掌門人矢口哲也先生已是第三代。書店最開始囊括了各類書籍,漸漸地隨著電影業的興起,大大小小十幾座大眾影院開在神保町,矢口先生的父親為了與其他書店拉開差距,讓看完電影還意猶未盡的觀客能夠及時買到喜歡的電影海報和影評,矢口書店從1975年起轉型為電影專門書店。或許是賣舊書的緣故,矢口書店有著一種特有的復古感,破舊的三層小樓雖與周圍的高樓格格不入,卻是一代又一代電影戲劇愛好者心中的圣地。由于經營方式傳統,一直受限于買書與賣書的單一商業模式中,很多人對矢口書店在疫情沖擊下能否繼續生存感到擔憂。但100年都過來了,安安靜靜堅持這份事業轉眼就到了下一個百年,或許以不變應萬變才是矢口家的經營智慧。
森岡書店
世界上99%的書店,都會竭盡可能展示更多的書、用更具話題性的營銷手段來吸引顧客,一周只賣一本書在如今消費主義當道的時代里似乎是異想天開,更何況是在日本地價最貴(沒有之一)的銀座。但森岡書店正是憑借著“一周一本書”的經營理念在書店界獨樹一幟,甚至漸漸成為只屬于銀座的獨一無二的文化符號。森岡書店主理人森岡督行,在法政大學畢業后沒有去選擇做律師等令人艷羨的行業,而是去神保町的一家中古書店里做店員。而后,用盡所有積蓄開了一家小書店。與全世界那99%的書店一樣,小小的面積里想要盡可能賣更多的書。但事與愿違,書店經營每況愈下,用他的話說便是“如同用盡全力在拉一艘將沉的船”。他不禁沉思,為何書店總會走到盡頭,一定要歸咎于手機時代的興起嗎?反其道而行或許能闖出另一片天。在森岡書店,一間屋、一盞燈、一本書……處處都將極簡進行到底,而事實證明森岡的風格是正確的。對于消費者而言,選擇多未必是件好事。當整個書店的展示宣傳只服務于一本書時,消費者的購買心理或許會更堅定,且“一周一本書”這一理念也著實吸引不少愛書擁躉到此一游。

紐約
紐約聚集了全球不同種族的人群,也匯集了多樣的文化風格。低矮的紅磚樓、高聳的大廈,無處不在的混搭;浪漫的影視取景地,小眾的文藝小店,在這里很多人都在尋找一個與心靈相通的人和事,漫步在街頭,你的寄托都會落到一個角落,不是紐約東村也不是西村,而是一家書店,讓你只有欲罷沒有不能,在這里體會生活過的感覺。
Printed Matter
走過紐約的高線公園,通過切爾西來到白墻畫廊的拐角處,你會發現一個很小的、隨意掛著霓虹燈的照明窗戶,它不是理發店,而是20世紀70年代下的遺物——Printed Matter書店。它算得上是“世界上收藏量最大的藝術家作品書籍”的非營利性獨立書店。起初是由幾個藝術家和文藝工作者共同出資創辦,開始以藝術展覽空間為發展方向,慢慢地,就成為了一座獨立出版物的“圣殿”。2012年,在颶風“桑迪”沖走了9000本珍貴圖書后,執行董事長Max更加確定致力書店引導世界藝術潮流的多樣性以及世界各地新生藝術家的推廣宣傳的使命,目的是讓這些藏品被人收集,被人知曉。書店的書價格多數平均在5~50美元,你可以用一個非常低的價格買到絕版名著手稿。書店有一個特別的書架,是用于免費擺放讀者自己的作品,你可以把你自己的書或是作品集留下,讓更多的讀者欣賞到自己的作品。當然,書店、網址平常也會接收新銳作家的投稿,正是這樣,很多書店都陸續效仿鼓勵大家寫作。如今,Printed Matter發行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和獨立發行人的32000多種出版物,除了提供出版服務、研討會、書展和講座業務之外,切爾西店每周都會舉辦活動。此外,這家非營利組織還會出于對藝術家作品的欣賞制作周邊產品,讓更多藝術家被關注。

DashwoodBooks
Dashwood是紐約市區獨一家攝影藝術書店,自2005年開業以來,書架上存放著從20世紀60年代保留至今的由美國、亞洲和歐洲的發行商制作的受歡迎和稀有的攝影作品。這家書店非常小,位于曼哈頓百老匯區NoHo的地下室。別看它不起眼,但它已成為紐約當代國際攝影最新動態的內部人脈資源和社會紐帶,隨著越來越多媒體報道,它已經成為攝影愛好人士的打卡地。書店創始人David Strettell曾經是視覺藝術工作者,閑時他就邀請自己的攝影朋友去他離店不遠的東村公寓喝茶聊天,大多數攝影朋友都是在書店里認識的。一些攝影領域的知名業內人士包括攝影師Ari Marcopoulos都曾與David一起,以書店名義出版發行新時代語境下的經典攝影書籍,舉辦簽售會以及人物訪談。而每次的出版項目,都是“珍藏版”限量發行,為書店帶來了額外收益。與此同時,書店還會與美國各大畫廊展覽合作出版一系列小版本(250至500冊)價格適中的業務,介紹各種各樣的當代攝影師,并向當代觀眾重新介紹過去不為人知的作品。就拿David的話說,“每本書都是面向大眾媒體的。”

Argosy Book Store
如果你理想中的書店是安靜的,擁有綠色的燈和深色木頭,到處蘊含著古董的味道,那么Argosy書店是一定要來的。這是一家位于紐約繁華五大道和中央公園的邊上,極具寶藏魅力的書店。創始人已于1991年去世,目前由他的三個女兒接手,她們也都是80多歲的老太太了。當你走進呈書報刊樣貌的入口的時候,你就感受到它赫然的年代歷史。書店所處的這棟六層建筑物,早年就被創始人科恩家族買下,他們沒有租金壓力,自1925年以來一直屹立不倒。店里沒有售賣新書,而都是稀缺絕版的古代版畫書、手稿、文獻等等,你也能找到關于中世紀城堡生活的書,以及各種藝術品和古董茶幾。無論你只是想保留它們還是用它們來做剪貼畫裝飾辦公室,這些都是很有趣的。當你乘坐內部搖搖欲墜的電梯到頂樓的時候,你會發現來到了一座藏寶閣,墻面上掛滿作家、體育明星、各國政要簽名的相框,其中不乏愛因斯坦這種咖位,絕版地圖、古董版畫、地球儀有序擺放更是價值不菲。在這里,你可能消費2美元,也可能是200萬美元,你可能覺得多,但想到連白宮圖書館都是它的顧客的時候,你就知道它的地位了。
Rizzoli Bookstore
每年我們都會看到很多書店因為生存不濟而被迫關閉,而從1980年到現在Rizzoli書店卻能像不死鳥鳳凰一樣經歷了3次重生。不論是因為原地址拆遷,還是圖書行業走下坡路,這家書店都依然優雅地在麥迪遜廣場挺立著。與其說這里的書卷味濃厚,還不如說是因為Rizzoli充斥著貴族氣息。店內10米寬的玻璃幕墻、5米高的天花板和天窗、蒂芙尼燈、巴黎雞尾酒和井然有序的藏書,無一不讓人大開眼界。或許是因為Rizzoli書店由一家意大利媒體集團所有的關系,該書店專門研究視覺上吸引人的藝術和設計主題,還布置了軟墊椅子,在舒適的環境中閱讀,讓人消磨一整個下午。Rizzoli每周還會舉辦三四次活動,大多數都是免費的,包括紐約芭蕾舞蹈社的沙龍、攝影協會聚餐、藝術家的朗誦會以及前幾年非常暢銷的“保羅·納瓦羅內的冒險室內設計”都在這里發生。店長Chad Bunning說,這里每個房間的墻紙都是不一樣的,它們都代表一個傳奇故事,包括疫情下的文藝工作者壁紙。正是這樣優雅的氛圍、開放的信念才能讓他們在圖書行業定位自己,走向高度。


柏林
柏林不是一座讓人一見鐘情的城市,它冬季陰冷且漫長,街上因為施工經常會堵車到令人煩悶。總有這樣的時刻,你想要逃離周圍的喧囂,躲進柏林的書店里。慢慢地,你會發現,藝術的指南針被開啟了,根本停不下來,你會找尋角落里的每一家書店,開始替所有無法在柏林生活的人感到惋惜。
MottoBerlin
柏林的克羅伊茨貝格區(Kreuzberg),聚集了年輕人熱愛的一切元素,連書店都藏在破舊庭院的小巷子里,靠著兩旁凌亂且有趣的涂鴉引導著你去Motto的方向。也正是這里低廉的生活成本,使它在許多人心中成為某種“嬉皮生活”的烏托邦。Motto是以老舊的棕色木材裝飾組成的90平方米的單間,仔細看你才能發現這里是柏林文青的秘密基地,小小的空間密密麻麻地堆放著攝影、創意、藝術的出版物,混著設計商品,隨性又有點兒搖滾,錯落卻有致。創始人Alexis Zavialoff是一位國際攝影師,因為職業的關系,店中大部分讀物以英文為主,其中舊雜志、個人印刷品以及獨立出版物更是深受他喜愛。自2007年書店創立以來,Motto不斷開展與藝術家的實驗項目(個人出版物),同時變成與本地的居民文化緊密聯系的稀有品,但從來不會做一些商品店或禮品店的策劃,用Alexis的話說就是:“我們希望可以吸引一些公共機構的項目,我們只去記錄那些會留存很久的事物,如果5年之后某種事情會被人遺忘,我們寧可不記錄。”我曾經在店里看到一本用盲文寫的書,可能這個一年也賣不出去兩本,但是Alexis還是愿意把它們擺出來進行展示和銷售,也許正是這種別具一格,才能讓Motto得到世界的關注。

Pro qm
書店位于柏林米特區,人分別是藝術家、建筑師和藝術理論學者以“都市”和“社會實踐”為主題,提倡多元的社會與文化的深度對話。Pro qm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專門的出版物板塊,其中一半是從國外進口的。他們團隊7人分別在學術研究和藝術創作的不同領域工作,親自與世界各地圖書發布者打交道,并擁有資源深厚的獨立發布網絡,為此,書店常年不定期舉行城市議題相關跨學科方向的沙龍、研討會和展覽,探索柏林,成為當地知識分子的重要聚集地。有意思的是,每個月根據不同的討論主題,架子和桌子的排序也會隨著討論者興趣的變化而變化。在和創始人之一的KatjaFurther對話中,她分享了一個關于空間的討論。當我們看到住房緊張斗爭的時候,我們應該上溯到移民與城市建筑的發展,然后圍繞它,將主題集中在新出現的人類主義問題上,這樣才能讓大家更加關注。在這里的每時每刻,都讓人看到了智者的世界。
Bücherbogen amSavignyplatz
每個人看書的時候都會產生平行時空,讓你從心里的概念轉換到時間空間都不同的閱讀據點。而這個位于高架地鐵站Savignyplatz的出口,鐵軌橋墩下的Bücherbogen書店正好能滿足你的所有想象。這家書店被稱為“柏林最美書店”,優越的地理位置已經不能讓你忽略它的存在。和紐約的中央火車站同為改造使用場地,是大藝術家的第一選擇。書店內部都是由拱門組成,每個房間都有長燈橫跨交錯,書架都為鐵架,而天花板和墻壁之間保留了復古的棕色磚塊,極富工業感,讓人沉迷其中。Bücherbogen書店書架上陳列著接近30000冊圖書,翻閱各種藝術品的大幅插畫,可能需要兩個多小時。這里的藝術手稿、設計、建筑、時尚和電影類書籍選擇上有著上佳品位和審美力,正如書店秉持著一個理念就是它不會將知名作品特殊化對待,每本書都有它獨特的地位。當你走進書店,就會發現它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它會讓眾多書迷迷失在龐大的信息量中,同時他們能夠心甘情愿“放心盲買”。用當地人的話說就是:“這就是他們平常生活的樣子,慢慢就會愛上柏林的生活文化,日久便會生情。”


Do you read me?!
Do you read me ?(你讀我了嗎?)它被稱為柏林,甚至全世界“擁有最全雜志”的書店,這里涵蓋了時尚、藝術、攝影、設計、音樂、文學、政治和漫畫等20多個國家的上千本雜志。為了展示更多的雜志,創始人之一的MarkKiessling親自設計書店空間布局,從墻上到地板,實現了琳瑯滿目的雜志視覺盛宴。由于Mark與另外一個創始人JessicaReitz曾共同就職于出版社,他們時常有機會外出旅行,便收集世界各地的出版物與愛好者們一起分享。除了一些知名度高的雜志外,你還可以找到知名建筑師Sophie Dars和Carlo Menon發行的絕版比利時藝術和建筑雜志《Accattone》,以及風靡歐洲的《Lost》旅行雜志。書店會定期在網上平臺進行國際化合作研討會,印刷一些相對來說印數較少的雜志銷售。店長制訂了一個分類計劃,讓店里的雜志類別按照比例呈現給大家,并設置圖書簽售、展覽、演講和雜志發布會。正因如此,書店成了本地人和游客的必去之地。Jessica說:“我們的客人都是異類的。”因為在這里遇見的每個人都能抓住你的注意力。沉寂在這里,仿佛感受到了整個城市的魅力。

他們在書店工作,為書店選書,把書店當作客廳。對于他們,書店的存在是固定的生活場景,可不只是一種情懷。
許志強:SKPRENDEZVOUS書店運營主理人曉風書屋創始人
SKP的南館剛開業一年多,每個角落的面目和老館都相去甚遠,除了二樓的書店。
書店RENDEZ-VOUS的店名取意法語的“約會”,在點評網站上的分類是“意大利菜”,但這本就是個書店,盡管它整面墻陳列著不同產區的葡萄酒威士忌,吊架上幾排玻璃杯锃亮,冰柜里各種佐酒小食齊全……
三十多年前創立曉風書屋時,事情簡單得多,書店還能靠簡單的賣書盈薄利。如今業態已經翻天覆地,而許志強當局者清:“現在大多數書店其實是半公益營銷的性質,要尊重商業本質,不能只講情懷。”
于是一切都在跟著變化,從曉風,到時尚廊,到RDV,許志強的選書標準始終保持最初的高位。這個標準就是機場中信書店的反面:“你不會在這里找到一本有企業家大頭像的書。”
回望SKP北館剛騰出四層這塊黃金位置時,奢侈品商家虎視眈眈,但管理者認為這里需要的不是箱包鞋履,而是一個書店,要夠特別,夠精品,于是請來了這位書業奇人。職業的書店經理人有了商場的資本,因為RDV,教授、作家、詩人……很多不屬于這個頭號奢侈品商場客群的人紛至沓來,他偶爾會在這里遇到靳尚誼、陳冠中、薛兆豐。
多年后,他在書店里說的一句話,正印證了商場最初的目的:“不是東西貴就是高級,高級的本質是——只有人高級,東西才會高級。”

沈大成作家
沈大成在寫作外還有個正職:在出版社做一本小說雙月刊的責編。
但她不常逛書店。
“路過一個地方,看到一個書店的感覺,和看到一個賣煙酒的小商店的感覺是不同的,未必一定要走進去。”雖然如此,前兩年開始,她去書店的次數激增,是因為她工作的出版社的樓下,開了一家“光的空間”。站在書店門口,抬頭往上看,書店的窗戶上面,就是她辦公室的窗戶。書店很小,有兩扇門,一扇迎向街道,一扇連接出版社所在的小樓。這個位置讓書店幾乎顯得像個會客廳。如今她每天都要路過這里了,偶爾也會約著作者和朋友,喝咖啡聊事情。十有八九,會在這兒碰見同事。

蕭勇Postpost主理人
Postpost開業一年,有了能干的店員,蕭勇已經不用再動手做咖啡了。現在除了賣書,他也為書店策劃出版項目,上一本書才出沒多久,新計劃又有了,靈感是關于客人們的。幾個月前,有個大V在店里用封面封底都是夸張面部特寫的一本書擋住自己的臉,拍照上傳,引起了一陣模仿潮。那本書是關于通過深度學習識別不同面孔特征的,“但不知最初是不是有意,被他們玩成相反的一面。”那本封底頻頻出鏡的書,如今被擺在書架的顯眼位置,因為翻看率高,書頁已經有些磨損起翹了。
有它出鏡的照片,蕭勇已經收集了五十多張,還在繼續。

王瑞鑠模特
四年前,還在紐約一家書店兼職的王瑞鑠收到了一個邀請——一則廣告拍攝的試鏡,邀請者是前來參加書店讀書活動的顧客,亦是日后挖掘她成為職業模特的伯樂,這是初來紐約尋找工作機會的她所沒料到的。此前,她的工作是整理推薦文書,打掃藏寶閣,編排書籍。“在這里的時間長了,每一段文字的距離,自然就印刻在腦子里了。”店內古樸的氛圍,讓她每次帶領訪客乘坐店內標志性電梯時,“總覺得有種帶人穿越世紀的使命”。
如今故地重游,她說,“我永遠都沒有長大,但永遠都沒有停止生長。”這里容易讓人發現,讓人蛻變,是紐約的活文物聚集之地。

李輝刺魚書店主理人
店員最近很少看見李輝,他總到處跑——去美術館、寫字樓,去把刺魚書店植入酒吧空間,去策劃兩岸四地的青少年詩歌交流,可能性很多。“能輸出書店品牌,在賣書以外賺錢的項目都會做。”
做書店運營后,他很少在一線工作了。庫布里克書店常有各路大咖出沒。有男明星提議他進貨冷門的禪學書籍,書到店后就再沒賣掉;一位“掃地僧”一樣的保安一下班就待在單向街看書,李輝與同事和他混熟了,有了深夜歸來可以潛入書店待上一整夜的“福利”;通過采購一批稀有版本的詩集和眾多詩人成了朋友,以此為契機在碼字人書店做了幾百場活動……“選書、賣書的日子簡單快樂,有趣的事很多。”做書店運營后,他很少在一線工作了。庫布里克書店常有各路大咖出沒。有男明星提議他進貨冷門的禪學書籍,書到店后就再沒賣掉;一位“掃地僧”一樣的保安一下班就待在單向街看書,李輝與同事和他混熟了,有了深夜歸來可以潛入書店待上一整夜的“福利”;通過采購一批稀有版本的詩集和眾多詩人成了朋友,以此為契機在碼字人書店做了幾百場活動……“選書、賣書的日子簡單快樂,有趣的事很多。”做書店運營后,他很少在一線工作了。庫布里克書店常有各路大咖出沒。有男明星提議他進貨冷門的禪學書籍,書到店后就再沒賣掉;一位“掃地僧”一樣的保安一下班就待在單向街看書,李輝與同事和他混熟了,有了深夜歸來可以潛入書店待上一整夜的“福利”;通過采購一批稀有版本的詩集和眾多詩人成了朋友,以此為契機在碼字人書店做了幾百場活動……“選書、賣書的日子簡單快樂,有趣的事很多。”
以前是選到足夠的書,用好書把書店填滿。今后是化整為零,讓書店的品牌在不同平臺延伸。無論如何,都是為了書店。

張球球多抓魚圖書業務部原版書圖書運營
安福路的店總是從開業第一天就開始排隊,多抓魚循環書店就是其中一個,門外排了一隊等著進門,收銀臺前排了四隊等待結賬。開業太忙,“戰場”在幕后的選書員球球也被臨時調來了一線。忙了兩三天,她感慨:“很多是體力活,并不符合人們對書店工作的浪漫想象。”事實是,書店里的很多事都是被浪漫化了的。一線員工大多是體力活,選書員也憂心成為書皮學家:普通選進線下店的書,每周幾千本,選書的數量上去了,讀書的時間反而成了奢侈的事。“作為一個普通的讀者,我也很久沒有讀完一本自己喜歡的書了,只能見縫插針。”

健崔音樂播客COMMONFM主播
讓健崔推薦一家上海的書店,他會回答:蘇州誠品。
“別笑,我認真說的。”
之前健崔喜歡坐地鐵到老西門,出門走幾步到文廟街。他來這兒逛書市。
那是好幾年前了,姑娘們會穿著Cos服,在文廟街逛逛手辦店,一路逛到街中央的文廟,進到書市里面,和背著舊書包翻弄黃紙頁的半百老人出現在一個空間。他喜歡的正是這種兩群人融匯、一條街迭代的感覺。對于這種場合的出現,他分析,最開始街上的商人賣文房四寶,隨之是舊書善本,后來店主老了,年輕人接下店面,老一輩問你賣什么?年輕人說賣漫畫。他想,“哦,也是書,就租給你吧。”如此,慢慢就形成了新的一群人。
他眼中的文廟街是個完整的書店品牌,一個自發生長起來的生活方式業態,像是把蔦屋放在一條街上。吃喝的小鋪、買賣的玩具,家家戶戶門前放一筐舊書;街道當中,一個集中的賣場。他在這里淘到過不少寶。在“是成為消費者,還是成為場景參與者”的問題上,健崔始終選擇成為消費者,但這不妨礙他挑挑書頁上的醬油點兒,砍砍價。
文廟書市取消后,時隔一年,健崔故地重游,他在空蕩蕩的殿內站了一會兒,說,這兒適合做個Club。

許知遠作家單向空間創始人《十三邀》主創
許知遠的辦公室在書店里。三面墻的書架上擺滿書,如果不是他坐在雜亂的長桌前——桌子上堆著更多的書、整摞的文件和幾瓶威士忌,你也許會以為這里是單向空間的一部分。
許知遠說,單向空間也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我以前是個自由自在的漂泊者,但書店帶來的責任感,一開始讓我有些抗拒,但它慢慢開始內化,我覺得有義務讓書店變得更好。”
與許知遠的另外兩個主要身份——《十三邀》的主創和作家不同,書店老板沒有太多高光時刻,更多是溫情陪伴:他偶爾會想起那些一路支持書店的讀者,有些成為了他的朋友。后者送給他的禮物散落在辦公室里,旁邊墻壁上的攝影作品,窗臺上照他樣子做的銅像,而他藏在琴葉榕后,沐浴在午后的陽光中,就像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享受著書店和書帶來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