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凡 孫興杰
那個樂觀、自信的美國,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2020年,美國遭遇的疫情和選舉兩大危機都說明,這個國家正在“下沉”。過去幾十年美國積累的國內問題越來越多,各種矛盾十分尖銳,民眾怨聲載道,最終引發嚴重的經濟危機。
同時,一個不斷深化改革、擴大開放的中國,逐漸走向世界舞臺中心。中國的“上升”,不僅體現在GDP總量、經濟增長率和對世界經濟的貢獻上,還體現在國民的“現代化”中。一個強大、友善、愿意擔當責任的中國,有資格也有理由得到包括美國在內的全世界的尊重。

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空前混亂,反映出美國正處在深刻的危機中。得克薩斯州的共和黨“鐵粉”,就是被媒體稱為“紅脖子”的底層,經常在戶外從事體力勞動(脖子因此被曬得通紅),他們把自己視為美國精神的代表。
加利福尼亞州是硅谷所在地,也是美國高科技重鎮,2019年GDP達到3.1萬億美元,大約占美國的六分之一。紐約州2019年GDP總量超過1.1萬億美元,排在全世界城市的第一位。加州和紐約代表美國,但是得州等南部地區同樣也是美國,而且是很多美國人心中“更地道的美國”。
這兩個“美國”,正處在嚴重的撕裂中,美國社會的大分裂,可能是南北戰爭以來最嚴重的。2020年大選特朗普的失敗以及隨之而來的全國性混亂,則暗示出這個國家的“裂痕”在進一步加深。
因撕開美國的“破碎裂痕”而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下沉年代》,講述了不少“破碎”的故事,這里可以舉一個例子,感受一下“普通美國人”的真實處境。
出生于1960年的迪恩?普萊斯,從爺爺那一輩開始就在北卡羅來納州的農村種植煙葉,是典型的“紅脖子”家庭。二戰后一直到上世紀70年代,這里的小鎮一直很繁榮。
迪恩高中畢業,想改變命運,實現自己的“美國夢”。他想讀大學,但是父親只愿意資助他去讀圣經學院,希望他子承父業,將來也做牧師。
迪恩退學,逃離家鄉,到了大城市。他認為,要改變命運,就得到大公司工作,為此他8次參加世界500強公司的面試,成為一名產品銷售員。但是,他發現自己只是公司的一顆螺絲釘。
一個底層青年要改變命運,最好的道路有兩條,讀大學或者進公司,迪恩都嘗試過,都失敗了。他決定回到家鄉。但是,家鄉已經變得讓他認不出了。隨著時代發展,主流輿論開始抵制煙草行業。煙草種植萎縮,煙農拿到政府補償款后,最喜歡的是賭博、酗酒和吸毒,鄉村開始衰敗。
這就是迪恩的故事,一個美國南方小人物的掙扎。他非常努力,但是生活卻只能破碎不堪。迪恩這樣的人有千千萬萬,這些人組成了特朗普的“基本盤”。
《下沉年代》的作者喬治?帕克認為,在全球化深入發展的30年,美國利用自己的經濟、科技優勢和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把國內危機造成的危害轉移給了全世界,但是“痼疾”始終沒有解決,而且越來越嚴重。
美國當然是全球化的獲利者,但并不是每個美國人都能獲利,千千萬萬像迪恩這樣的人,經歷的是命運的“下沉”。種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疊加,怨恨情緒正在撕裂美國。要解決困境,美國需要進行反思,立足于解決國內問題,而不是把國內危機“國際化”,找一個外國充當替罪羊,或者是樹立一個假想敵,靠制造國際對抗來“凝聚人心”。
很可惜,在特朗普執政的四年,美國一直走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特朗普認為,要保住自己在美國南部的“票倉”,就要討好像迪恩父輩那樣的農民,找一個國家來購買美國的農產品;美國貿易逆差嚴重,就要找順差突出的國家談判,平衡美國收支情況;要擴大就業,就要打擊美國企業的競爭對手——這些措施,都指向中國。中美關系就此發生根本性轉折。
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后,兩國都致力于發展一種“新型大國關系”。中美互為最重要的貿易伙伴,盡管也時有摩擦,但都是“在發展中解決問題”,以求得一種雙贏的結果。但特朗普政府顯然不滿足于此,他尋求的是一種徹底的“大勝”,就像他的口頭禪“big win”一樣。
2018年7月16日,美國將中國訴諸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指稱中國政府針對美鋼鋁232措施實施的應對措施不符合世貿組織的有關規則,開啟了針對中國的“貿易戰爭”。美方公布擬對中國2000億美元進口商品加征關稅,中方公布針對自美進口約600億美元商品加征關稅的反制措施。
到2018年9月,美國對華2000億美元輸美商品征稅征詢公眾意見結束,盡管超過9成參與民眾持反對意見,但特朗普仍繼續推進對華關稅措施,中國商務部明確回應將反制。此后,貿易戰就成了特朗普政府執政后期對華關系的主旋律。
除了舉起關稅大棒外,特朗普還向中國企業舉起屠刀。他選中的進攻對象是中國民族企業的代表華為,2018年12月1日,華為高管孟晚舟在加拿大溫哥華被捕,美國第一時間向加拿大要求引渡她,這是典型的“有罪推定”,當然引起中國的抗議。
2019年5月15日,美國商務部表示,將把華為及70家關聯企業列入“實體清單”。如果沒有美國政府的批準,華為將無法向美國企業購買元器件。這是美國不顧國際規則揮舞貿易保護主義大棒的新階段。此后,美國不斷向歐盟和日本施壓,要求他們加入到制裁華為的行動中來。“實體清單”也不斷擴大,除了華為、中興這樣的企業,美國還制裁了中國十幾所高校,在美國國內的大學里發動清查行動,抓捕多名來自中國的學者,這不能不讓人想起冷戰時期美國的所作所為。
這些措施不只是“動機不良”,僅從效果來看,也是錯誤的。以至于人們發現,當美國的社交媒體封殺特朗普的時候,他能夠發聲的反而是美國版的“抖音”,也就是他要封殺的字節跳動旗下的TikTok,這讓特朗普對中國的制裁看上去成了一個笑話。
1978年中國開始改革開放時,GDP還處于千萬億美元的量級。從尼克松時代開始,美國為了聯手遏制蘇聯,在對華關系上,實行友好政策,中美度過一段時間的“蜜月期”。然而,這段“田園牧歌”關系未能持續太久。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這被視為全球化的新階段。
2008年中國舉辦奧運會,一個更自信的中國出現在世界人民面前;這一年,美國爆發金融危機。中國通過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不僅避過了經濟危機的沖擊,還成為世界經濟的主要動力之一。到2010年,中國GDP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并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對中國民族企業的巨大沖擊,相反,通過不斷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中國經濟迎來了一波新的高速增長。21世紀的前20年,成為中國崛起的關鍵20年。
在深圳龍華科技園有一個富士康城,有超過40萬員工在工作,為全球生產蘋果手機、電腦和iPad。這是全世界最大的工廠。一位蘋果公司的高管曾造訪富士康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聲稱:“這種場面,你是無法想象的。”
在富士康工廠發生的一切,超出了蘋果公司高管的想象,他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工廠可以這么大,有這么多人在生產線上忙碌。
在這片土地上,數不清的工人正奮戰在生產線上。和蘋果公司一樣,耐克和阿迪達斯這樣的名牌企業,生產基地都設在中國。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大量進口商品并沒有摧毀中國制造業,相反,中國成為了世界制造業新的中心。
越來越多的外國公司把工廠搬到中國,影響是無比巨大而復雜的,由于中國地域廣袤,對不同領域的技術都能吸納,不管是飛機汽車還是鞋襪褲子,都可以生產,中國最終更新了自己的制造業體系。這個體系本身,不僅讓中國經濟高速發展30年,還成為世界經濟的主要推動力。
2019年,中國GDP達到14.4萬億美元,而美國是21.4萬億美元,中國是美國的67%;排在第三位的日本,GDP只有5萬億美元。人們一直在討論,中國的GDP何時能超過美國,成為世界上經濟總量最大的國家。按照當前的經濟增長速度,這一天不會太遠。到2035年,世界經濟的頭把交椅大概率會易主。
如果美國的“紅脖子”感受到的是“破碎”,無數普通中國人感受到的則是一種“凝聚”。他們成為工人,擁有工友;成為城市居民,融入新的社區。人們越來越感受到自己是一個“進步的共同體”中的一員。如果迪恩?普萊斯生活在上世紀90年代以后的中國,以他的努力程度,大概率會擁有一個成功的人生。
中國從一個在亞太地區有影響力的國家,發展成為有全球影響力的國家。盡管中國長期奉行“韜光養晦”的外交思想,但是一個國家的實力無法隱藏,最終無可避免地成為美國的“對手”。美國在國際戰略上一直需要一個假想敵,里根時代,美國和蘇聯展開“星球大戰”,拖垮蘇聯;看到日本經濟崛起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美國和日本大打貿易戰,通過強制日元升值讓日本外貿一蹶不振;如今美國把中國視為主要對手,也在他們的情理之中。
2008年北京奧運會,中國獲得金牌榜和獎牌榜的第一名,中國人獲得“大國國民心態”,能夠以一種更自信的態度看待中國和美國的關系。從晚清以來,中國備受壓迫,不同歷史時期,都曾向美國派出留學生,學習先進的科學技術。到了21世紀,一個民族終于迎來了她的復興時刻。
在一些美國“鷹派”的眼中,中國或許會像蘇聯那樣,在美國的遏制下土崩瓦解,或許像日本一樣“俯首稱臣”,但是中國既不是蘇聯也不是日本,她有著悠久燦爛的文化,有著勤勞善良的國民,更重要的是,改革開放后成長起來的幾代人,是一個牢固的共同體。中國獨特的歷史傳統,注定著她會“和平崛起”,她不會走向對外擴張的道路,但是也不會屈服于來自外界的打壓和遏制。
一個例子是,中國在發展自己經濟的過程中,也在竭盡所能幫助廣大發展中國家,不斷減免欠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債務。這和歐美國家崛起過程中以掠奪為主的策略完全不同。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就是新型國際關系的體現,求同存異,相互協作,共同發展,這種新思維在國際上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
美國總統拜登在慕尼黑安全會議的演講中高調宣布,“美國回來了”。拜登要的“美國回來”,在相當程度上是要回到領導世界的地位——想回來,是一回事,能不能回,那是另外一回事。而美國認定的對手就是中國。在對華政策上,拜登與特朗普并無本質差別,將中國定義為“最嚴峻的競爭對手”。從特朗普到拜登,美國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中國的對外政策并沒有發生變化,中國從來沒有要取代美國的地位,而是國際秩序的建設者、維護者。和平與發展依然是中國追求的目標,也是對外政策的時代主題。
相對于中國如何理解美國,美國如何理解一個上升的中國,可能是更迫切也更關鍵的問題。
在2020年中美關系的驚濤駭浪之中,尤其是在第三、四季度,外交摩擦警報頻頻,但是雙邊貿易額卻不斷增長,這足以看出中美關系的韌性。在“脫鉤”“新冷戰”的喧囂之下,中美之間的經濟貿易依然是兩國關系的壓艙石。
中美關系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呢?這是兩國都要認真思考的問題。
第一,中美關系是單一全球經濟體系之下的雙邊關系,中美兩國共處一個大市場之中,彼此互為對方重要的海外市場。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逐漸融入到世界經濟體系之中,尤其是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后,中國逐漸成為全球最大的貨物貿易國家,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美國商會在拜登上臺之后公布了一項研究報告,如果中美經濟完全脫鉤,美國損失巨大。無可置疑,市場體系并非扁平化的結構,而是金字塔式的等級結構,技術、金融等處于金字塔的塔尖,中國在這一金字塔結構中不斷攀升,因此,引起了美國的不適,以“脫鉤”來阻遏中國的發展。
以產業鏈、供應鏈為主體的全球化經濟體系之中,脫鉤猶如抽刀斷水,而新冷戰的想法也是時代的錯位。中國不是蘇聯,美蘇冷戰局面之所以能形成,是它們是兩個平行市場,彼此沒有經濟利益的往來,而中美是在同一個市場體系之中,矛盾、摩擦都是體系內的利益調整。2018年,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的主旨演講中指出,中國開放的大門不會關閉,只會越開越大。中國對外開放的水平越來越高,中國的高水平開放使中國需求與中國制造一樣,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拉動力量。
第二,中美兩國是全球戰略穩定的支柱,共存是中美關系的底線。自發明核武器以來,兩個核國家之間沒有發生大規模戰爭,原因在于,核國家之間產生了“相互確保摧毀”的恐怖均衡。核武器的數量不在于多少,能夠產生足夠的威懾力就可以,一千枚核彈與一萬枚核彈的效果相差不大,都是地球的毀滅。人們常說,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后,人類將回到石器時代,其實核國家之間的“戰爭”也是用石頭,而不是核彈。中國發展國防力量,并不是為了與美國對抗,更不是要取代美國的霸權地位,中國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中國軍隊的任務是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保護中國的國家核心利益。中美之間的底線是“不戰”,姑且不論兩國都是核國家,上個世紀50年代,中美在朝鮮的戰爭其實已經讓美國意識到,與中國打一場陸戰是不可行的。二戰結束以來,作為海洋霸權國,美國在歷次亞洲大陸的戰爭中都是鎩羽而歸,朝鮮戰爭、越南戰爭,包括現在的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鯊魚再厲害,也不能上岸,這就是美國地緣政治力量的限度。
第三,中美關系不僅是兩個國家的關系,也是兩種文明、兩個社會的關系。中國具有悠久的文明歷史傳統,美國建國時間不長,但也繼承了西方文明的遺產。不同文明之間需要相互尊重和理解。拜登在接受媒體采訪的時候說,如果你了解中國歷史的話,你會發現,如果國內不統一,中國就受害于外部力量的入侵,所以中國的中心原則就是維護統一。拜登的這番話至少說明他對中國的歷史和文明是有了解的,但是中美之間需要文明的“同理心”,就是換位思考的能力。美國身處其中的西方文明,秩序的變遷主要體現在霸權中心的更迭,從意大利到荷蘭,從英國到美國,因此,美國將任何國家的崛起都視為對自身霸權地位的挑戰。中國的文明是在同一空間的興衰輪替,而不是侵略或者取代誰。中美之間誤解的根結可能就在于這種錯位,美國將中國的復興夢誤認為是霸權夢。
從特朗普到拜登,中美關系迎來了“可能性”的窗口,當年拜登曾向習近平解釋美國就是“可能性”,中美關系的“可能性”需要管控分歧、聚焦合作,對于彼此的紅線和核心利益,還是要擱置或者凍結,尋求增量合作的議題和領域,在合作過程中增進彼此的了解和認識,積累信任。中美關系的責任與使命就是通過互動、合作和交流,共同創建一種適應和引領人類社會發展的全球文明形態。
中美關系是當下世界最重要的雙邊關系,沒有之一。中美關系會好嗎?從長期看,盡管存在著諸多波折,但我們仍然有理由保持樂觀。一個和平崛起的中國,必然會贏得包括美國人民在內的全世界的尊重。奉行單邊主義遏制戰略,注定不得人心。希望美國盡早明白,解決自己國內的問題,也離不開一個好的外部環境。
對中國來說,堅信自己選擇的道路,不主動對抗,也不懼怕對抗,一個充滿定力和自信的國家,最終會“得道多助”。不管中美關系怎樣,中國都會越來越好;而只要中國越來越好,中美關系也就不會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