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術家王赫在自己工作室里。他畢業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2008年進入故宮博物院從事古書畫復制工作。2011年,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古書畫臨摹復制技藝傳承團隊成員。曾任故宮博物院古書畫復制組組長,現為故宮博物院文保科技部技術復制組組長。2019年,他的個展《時光機:王赫個展》在北京時間博物館舉辦。

王赫的作品《窗中景雪景寒林》。左聯經典的山水畫中飄浮著一座“布達佩斯大飯店”,右聯則是從“飯店”某個客房望向窗外,構成“畫中畫”的視角。
在藝術家王赫的工作室里看他的畫,頗有福爾摩斯艘的偵探感,除了作品里古今中西交錯穿梭的空間關系,他還會在畫面的某個小角落,埋下趣味線索,待有心人去發掘:譬如在一片竹林深處留下自己的落款,或是將歐式座鐘的羅馬字母換成自己的英文縮寫。如此設置,雖有邀請觀者參與的初衷,他坦言,這仍是有傳統可依的:“在宋代甚至更早期的繪畫作品中,畫家的簽名都非常小,像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就是將落款隱藏在畫里。”
王赫的工作室在交通便利的居民樓里,空間布置干凈、清簡,即便是他的工作臺,筆墨畫冊,也井井有條,看不到一絲凌亂,一如他本人的氣質。他說,干凈的工作環境,與他用絹本繪畫的精細創作方式有關,“絹本繪畫有它的特殊之處,畫絹是半透明的,沒有辦法在上面打草稿,或是擦掉重畫,落在絹絲上的痕跡都不允許改動,每落下的一筆就必須是那一筆。”
王赫畢業于清華美院設計系,本職在故宮博物館從事古代書畫的復制工作,在極為理性的思維模式下,藏著一顆“挺古的心”。對于古書畫的熱愛,乃至作為創作發端,從他“在古建筑里長大”的經歷中,便能探出脈絡線索。“我在先農壇上小學,在景山后面的少年宮里學國畫,那時候,我爸騎自行車帶著我,路過故宮的紅墻,我對老建筑、舊時光,就親近了。”
作為專業頂尖的古代書畫復制師,他對古代書畫有著相較于常人更直觀、可觸的感受,這也讓他意識到,“中國經典傳統繪畫方式里可供挖掘的東西其實挺多的,和當今生活完全可以關聯,一點兒都不過時。”于是,作為藝術家的他,用打破時間、空間的界限,創作了一系列“穿越時光”的作品:《窗中景》系列用宋元山水畫與現代空間形成多維呼應的意境;《藍胖子》系列,則將童年的卡通形象變成一顆顆時光“膠囊”,投入到一幅幅經典的古畫場景……
遵循傳統,不拘泥于傳統;結合當下,又不失個人意趣,是王赫的作品常帶給人的感受。若對中國經典繪畫有所了解,便會知曉,這種既要忠實遵循又要打破重建,是極富挑戰的,一來需要藝術家對古畫有細致的考究與再現技巧,二來又需要擁有跳脫的布局、新鮮的構思。對于看似矛盾的創作過程,以及自身工作與創作兩個層面的平衡,王赫感嘆:“做古書畫的復制,需要完全泯滅自己的想法,一方面可以學到古代繪畫的精髓,一方面又壓抑著創作熱情。我通過自己的創作,把這些積蓄的藝術能量釋放出來。”

1.王赫工作室的展示架,上面擺放著他常常翻看的畫冊,地上放置著的雙聯畫作品為《望》、2017絹本設色。

2.王赫工作臺上的創作工具,每次畫完的間隙,他都會將墨盤清洗干凈。

3.他的創作方式極為精細,通常完成一幅作品,都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畫面上是他的作品《傀儡戲:搜山圖》2019、絹本設色。
王赫的作品,充滿著趣味性,而這種趣味又十分高級,這與他堅守著創作底線不無關系。“從繪畫的手法、材料,我都盡可能忠實地還原細節和精髓,我不希望讓觀者對古代書畫有誤解。我不做惡搞,也不用廉價的方式,我心里有一個底線,我植入的當代元素,不是隨意植入,不會隨意植入一輛不必要的跑車、iPad。我要看這些元素會不會傷害繪畫的意境,是不是符合我想表達的感受。”他始終相信,古人通過繪畫想表達的意境和當今是有共情共通之處的,表達必須是真實的,不是為了吸引眼球。
從他的《窗中景》系列,便能體察出他對于藝術共l青、共通的堅守。窗內有西式家具、中式梅瓶,窗外則是銘刻藝術史的山川溪流,室內室外,人與自然的互動視角,都符合中國傳統山水講究“可居、可游、可觀”的觀賞體驗。“我的創作方式,恰恰印證了古代繪畫本身的魅力,很多人看我的作品,除了被新的元素吸引,覺得有意思,同時也被古代繪畫本身的魅力吸引,是二者共同造就的結果。”
王赫說,自己越是接觸古代繪畫,越能體會到那種微妙的魅力,“中國繪畫其實有特別成熟的保存和修復的方式,所以我們現在還能看到千年前的作品流傳至今,它們才是真正穿越了時光。”而他本人,也常常想到自己的作品能不能長久的存在,也因此而影響到他的創作手法和材料,“我用的墨、裝裱方式,都是經過時光驗證的可以保存下去的方式。我希望它們能穿越時光,我不在了,它們還能被人欣賞。”

工作室的墻面上,隨意地掛著他的創作素材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