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嘯波(左)手持眼珠能轉的活目武生木偶與泉州偶頭雕刻大師黃清輝(右)在一起。王嘯波,出生于泉州,從事廣播電視節目主持、配音、教學等工作,現為電視臺欄目制片人、主持人。業余從事傳統木偶收藏及木偶盔帽制作。黃清輝,泉州人,木偶雕刻大師、中國雕刻藝術大師、泉州市工藝美術大師,作品多次榮獲省級、國家級獎項。

王嘯波藏品卷眉武生木偶,可扮作武松。
又一個正月十六的晚上,安海鎮“鎮西境”照例要將田都元帥的塑像抬出來巡游。這位唐玄宗時期的宮廷樂師,一向被閩南人民視為戲曲界象征。鄉鄰熱鬧地巡過一圈后,并未馬上將它送回——只見“田都元帥”戴著頂華麗的帽子,小男孩癡癡望著它出神。月黑風高,大人都在聊天,他終于橫下心,爬上去摘下了那頂覬覦已久的冠帽……“現在老人還會說起這段往事——這尊塑像在當地放了近百年,還是第一次被偷了帽子。”那年,王嘯波8歲,“東窗事發”后被拎去認錯時,他已領受了冥冥中的“懲罰”:這輩子都跟戲曲脫不了干系!
閩南人好戲,逢年過節、祭祖拜神,不論大事小事、紅事白事,都要演戲。當身邊小朋友都沉迷動畫片時,戲曲舞臺繽紛的幻象卻讓王嘯波在木偶身上找到了微縮版的滿足。那還是在幼兒園,他就已經到了看見任何球形東西就自動在頭腦中將之轉換成木偶頭的地步。
這種古稱“傀儡”的偶人,在漢代發展成了“傀儡戲”,于唐末時傳入泉州,在宋代興盛。因為此地各種宗教繁榮,民間木偶神像雕刻也興盛發達,大到諸神造像,小到一顆木偶頭,都完美繼承了唐宋以來民間的彩繪風格,形成了一套獨特且完備的造型語言。近代的杰出者如民國時期的偶頭雕刻大師江加走。而泉州木偶頭雕刻也在2008年進入了第一批國家級非遺名單。
難以想象眼前這位時髦的電視臺主持人會對這樣一種古老的民間工藝難掩深情。他熟練地在掌中操控起一位“小旦”,卻說迷人的正是這木偶一顰一笑中蘊藏的歷史密碼和它始于民間又被民間完好保存至今的那股“野放的生命力”。從宋、元至今,“泉州木偶頭最獨特的魅力就在于我們堅守了這種數百年的造型語言!”
高中時,王嘯波曾拿著外公寫的一封“介紹信”去敲開了一位外公老同事家的門。“那是位李家班的偶師,讀了我的‘介紹信,難以置信這么年輕的孩子會因為愛木偶頭來找他。”從此王嘯波常到李師傅家去學習、幫忙,直到高三時,有一天李師傅又新買了一批偶頭,鄭重拿出其中一個送給他。“這稱得上是我第一件正式的木雕偶頭收藏了——個花臉的形象。當時真是興奮至極!”從此開始,到2003年經濟獨立開始了自主的收藏之路,再到最瘋魔時還開過一家偶頭店,王嘯波始終對“丑角”情有獨鐘:媒婆、大頭、笑生(花花公子),“因為已經去世的李師傅就是演丑角的”。
此刻我們正坐在與王嘯波亦師亦友的木偶頭雕刻師黃清輝的工作室中。從1982年入行,黃師傅一做就是30多年。如今因為市場需要,很多藏家希望他能做那種5頭、9頭聯動的“美猴王”,幾近炫技的制作工藝并未難倒他,但對他和王嘯波來說,“衡量一個木偶雕刻師的高下,最重要的還是‘基本款的小生和小旦。雖然傳統偶頭的五官、臉型都有所依循——以江加走的作品為藍本,但雕刻師自己的風格、氣息和審美也必然流露其中,這就是一種造型功力”。
王嘯波抿一口茶,對此他自有體會。因為除了收藏偶頭,他還會親自為木偶做冠帽。最早的“作品”要追溯到上幼兒園時,后來常從李師傅那里得到一些從劇團那些壞掉的偶頭上拆下來的冠帽零件,并在師傅的指點下開始自己摸索著做。在反復的實操與修改中,他逐漸成長起來。如今,王嘯波手制的偶頭冠帽得到不少專業人士的青睞,這門古老的民間手藝竟在這位時尚青年手中活了起來。
“我看重的還是那種在傳統戲曲框架里的造型語言,那種傳統木偶的氣韻真的不一樣。”王嘯波再抿一口茶,給我們展示了幾張照片——那是一個劇團三代人所用的木偶,從最傳統的鵝蛋臉、細眉眼演變到如今的尖下巴和歐式雙眼皮,仿佛一朵白梅花落在了古鎮燈光秀里。“材料、工具的進步是一定的,但傳統造型該堅守就一定不要變,也不能變!”他此刻的“執拗”仿佛讓我們看到那個臺風天的下午,他把裝修新家準備買電視的錢都拿去買了從倉庫里“搶救”出來的老偶頭的畫面,這大概真的是田都元帥對他最甜蜜的懲戒——一段跟木偶戲相系終身的情緣。

王嘯波藏品笑齒小生木偶(左),可扮作《荔鏡記》中的陳三。以及同為他藏品的中髻旦木偶,可扮作《荔鏡記》中的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