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咖啡館》：一筆在手，滿紙云煙

沙言

一個人的玄想能走多遠，便是他才氣的度量。旅美作家張宗子是位人情練達、世事洞明的智者，漫步在生活的長河中，用他稱之為虛耗了幾年歲月換來的一點“世故”，濃縮成一部被他自嘲為由“可疑的專欄隨筆”構成的作品《梵高的咖啡館》。他把時光碎片里的風景，寫得天翻地覆，一筆在手，滿紙云煙。

隨筆集《梵高的咖啡館》由近百個短章構成，娓娓道來，不疾不徐。在提到“過盡千帆皆不是”這樣的詞句時，張宗子寫道：“拋開溫庭筠的閨怨，是物我了不相關的漠然之感。這漠然也便是從容，無論晴雨，時間是自由的……”人對自由的向往，更多是專注于情懷的釋然。如在深夜，尋一家梵高畫中的街邊咖啡館，檸檬黃的燈光映照一切，夜空澄凈，開著大朵的星花，因為長夜漫漫，咖啡才那么溫暖。

張宗子明敏善悟，識見清通，即使篇章短小如斷片殘簡，卻也碎金滿地，讓人欣喜。他以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古典詩詞歌賦為底，兼得西方現代派文學的精髓，不求學術創獲，不拘套數法程，全在心靈相通。可以說，這本書是他對過去生活的一個紀念，也可以說，是一個時代在一個人身上的微弱回聲“如果有一天，溫柔善感的人老了，腳步終會慢下來吧，對著往事風物，靜靜等待著思想的靈感像月光一樣，從云縫里一絲一絲地透出來，點燃你寂寞的眼睛。”

寂寞的人，把咖啡捧在手心；孤獨的人，把幻想抱在懷里。唐朝人寫的傳奇告訴我們，神仙也避不開生活中的溫柔向往。張宗子的思緒碎片閃耀著生活的光芒，“人倦而天色將明，星光隱退，長街像魚兒一樣緩緩游動于夜色中”，他將獨有的才情、稟賦、氣質、格調，全都融入《梵高的咖啡館》的字字句句中，讓人沉思，讓人咀嚼，讓人意猶未盡。

我們不能想象，一個沒有李白和杜甫的盛唐，一個沒有蘇軾的北宋，一個沒有陶淵明的東晉。一個好的行筆高手，自成一道風景。張宗子以充滿靈性的筆觸寫道：“偉大的作家或可代表一個偉大的時代，但也只是千古風景中的一棵樹，一朵花，一道溪流，一泓湖水，一座山巖，一片春光融暖的谷地，如此而已。”

書中的每個片段，自帶往事和光芒，讓每顆疲憊的心靈感動，讓每個迷惘的行者感悟。碎片構成的風景里充滿矛盾和起伏，以無數微小的波瀾，構成了時而平靜時而起伏的人生大海。

這是一本隨緣可取、隨喜可讀的隨筆集。世界雖大，人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屬于自己的角落。時間中的一個點，可以逗留，可以相逢，可以回轉，可以告別。張宗子在札記里記下了與現實相關的思考，也記下了作為幻想的最樸素形式的夢。那些帶抒情味道的風物回憶，由于時空距離遙遠，羽化成了陽光燦爛的日子、躁動不安的青春，還有跌倒了可以爬起來的歲月。

“時間不過是一種感覺，以感覺為尺度，則一天，一年，都是一生。走很遠的路，只是為了回到原來的地方，像倦鳥歸巢。遠離庸擾，自做道場，無以欺世，也無從救世，就像一個無意中闖入桃花源的漁夫。”天機袞袞山新瘦，世事悠悠日自斜。一個人的善良與溫暖，都在情真意切的文字中，行筆為人生找到風景，燃燈為他人照亮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