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莉

波蘭電影《艾迪》中,艾迪是個在城市里收廢品的普通人,因為愛讀書,被賣酒的兩兄弟叫去給他們17歲的妹妹做家庭教師。
他們認為艾迪長得丑,又窮,不會給漂亮的妹妹帶來危險。誰知妹妹早已經與一個每周送酒來的吉卜賽男人有私情。不久,妹妹有孕,被兩兄弟發現。妹妹想要保護情人,便說:“是艾迪。”兩兄弟立即去找艾迪算賬,艾迪為了不出賣妹妹,沒有作聲,為此遭受了殘忍的懲戒。不久妹妹生下孩子,兩兄弟拎了嬰兒筐來找艾迪,限他一周內帶著孩子離開此地。艾迪什么也沒說,帶著孩子,還有自己收廢品的搭檔、好朋友尤里克,回到闊別多年的家鄉。在這里,艾迪他們度過了一段非常平靜美好的時光。直到有一天,兩兄弟和妹妹開車找來。原來,妹妹思念孩子,又受良心譴責,終于說出了實情。這一次他們想要回孩子。艾迪回到屋里,長久地親吻搖籃里的孩子,然后,他把孩子交還給孩子的媽媽。
白隱禪師幾乎遭遇了和艾迪一樣的事,兩個人做出的反應也幾乎一樣。只不過白隱禪師在兩次事件轉折時比艾迪多說了一句話:“就是這樣嗎?”然后,他就全然接受了現實。這也成為禪宗非常有名的一句話。
艾迪可以說是波蘭的當代白隱。艾迪讀了很多書,在等待廢品過秤的間隙他也會拿著一本書看。尤里克問他:“你看書有什么用啊?”艾迪回答說:“可以得到安寧。”
在尤里克眼里,艾迪是個讓他搞不懂卻又令他崇拜的怪怪的哥們兒。
比如,艾迪看見一個孩子非常想要一種汽車玩具,卻又買不起,只能天天去店里看一眼。艾迪回家打開舊冰箱,冰箱里并沒有吃的,他看到書櫥里放滿了自己收來的舊書,就拿個袋子把書裝進去,拎到二手書店。尤里克不解地跟著,問他:“你不是喜歡這些書嗎?”艾迪說:“有時候為了某些事還是要賣掉的。”他用賣書的錢買了汽車玩具,拿去放在孩子家門口。
艾迪和尤里克之間有點像堂吉訶德與桑丘·潘沙的關系。他們都是朝夕相處,但其實彼此相差很大。艾迪接受一切現實,窮,被欺凌、被剝奪,但是他不憤怒,也幾乎不設想將來。他長期不回家鄉,也是因為多年前他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搶走了。那兩個人結合之后沒有孩子,為此遺憾且哀傷。現在那個男人看見艾迪帶著一個孩子如此平靜地回來,內心有點慚愧。兩個人在屋子旁邊有段交流,男人最后感嘆說:“沒有想到我有一個女人,卻沒有孩子;你有一個孩子,卻沒有女人。”艾迪回答說:“這就是生活。”艾迪全部的人生觀都在這句話里。無須選擇,生活給你什么就是什么;無須憤怒,承擔“現在”就是真正的生活。不選擇,就是選擇,甚至比選擇更有力量。
過去不憶,未來不想,當下不執著——這是禪宗的態度。白隱是18世紀日本著名僧人,他有一句好詩,“不語似無愁”,用于形容平靜如水的艾迪也非常貼切。
(金 超摘自《散文》2020年第7期,黃思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