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厘子

家搬到高橋鎮后,與大紅鷹學院成了緊鄰。這里屬于學院社區,隔著一條學院路,我們小區的大門正對著學院的東二門。大學的對外開放程度遠高于中小學,來人進進出出,門衛大叔一般是不會攔路盤問的。大學也像個“小社會”,各類設施應有盡有。背靠這樣的優質公共資源,我也樂得把校園當作自己的樂園,得閑總去逛逛,以至于老媽回到家發現我去向不明時,我往往已在微信中向她報備,簡明扼要四個字:“我在學院。”
我在學院做什么呢?我會去操場上跑步鍛煉;也可去圖書館、自習室、食堂;當然最愛去的,還是咖啡館。其實我對咖啡也沒啥特別的偏好,并不會糾結于“coffee or tea”的站隊,只是一個愛好閱讀和寫作的人,業余時間帶上書和筆記本,走進咖啡館,點上一杯咖啡,慢慢啜飲,靜靜沉思,顯然是最佳的選擇了。
市中心隨處可見的咖啡館,在郊區卻是稀罕地兒,要覓一處窗明幾凈的雅座館子坐下來喝杯咖啡,那可不容易。這也算是我遷居城郊后的一樁心事。好在有大學,校園里就有咖啡館。學院的咖啡館總帶著幾分學院風,空間不大,布置簡潔,不似外邊的咖啡館那般小資情調裝潢考究,且面向的消費群體主要是學生,所以校內的咖啡標價自也低廉許多,惠而不費。
學院里不止一家咖啡館,我首選離自己家最近的一家。這家咖啡館的設計相當有特色,沒有任何普通的粉墻,整個店鋪是由兩只集裝箱拼接組成的。將箱壁部分鑿掉,開了門窗,安上玻璃,店鋪里邊就亮堂起來,陽光盡可以通透地灑入,也能遮風擋雨。箱子外圍擺了桌椅,二樓還有露臺,倘天氣好,服務員把咖啡端到室外供顧客享用,咖啡的香氣彌散在風和日麗的空中,則是別樣一番陶然忘機了。開在學院的咖啡館還有個好處就在于一份獨特的清靜。校園里大抵是寧靜的,鳥語花香,渾沒有鬧市區的喧囂,咖啡館小,出入的人也不多,不是學生就是老師,一張張書卷氣的面孔,完全不用擔心社會上的人多眼雜,見得最多的情形就是小情侶在那打情罵俏,忙于功課的乖學生窩在角落里對著攤開的參考書伏案奮筆,青年教師帶家人來閑坐——時不時還教孩子幾個英語單詞,發音格外純正。話說回來,我這張臉要想冒充大學生估計挺難,偏偏去得又勤,一來二往就混了個臉熟,以至于老板有一次很認真地問我:“你是學院的老師吧?”一開始我沒有接話,后來聽對方“老師、老師”的叫多了也忍不住羞赧起來,只得如實相告,自己并非這所學校的老師而是附近小區的居民,不過老板并不介意,往后依舊稱呼我老師。——許多年前,我的人生理想的確是當一名大學老師,過校園生活。
咖啡館是正兒八經洋氣撲鼻的外來事物,在中國土生土長的是茶館。過去茶館是國人的“信息集散地”,現在咖啡館成了舊雨新知呼朋引伴的社交歡場,當然,也可以是大齡青年相親初見的好去處、文藝范兒者拍照打卡的取景地。幸好學院里小小的咖啡館,蘭生幽谷無人識,尚未受此波及。我沒去過歐美國家,不知西方正宗的咖啡館究竟如何,只能通過讀《巴黎文藝咖啡館》這本圖文并茂的書來了解。乍看這般小清新的書名,怎么也聯想不到作者會是新華社巴黎分社原社長楊起先生,法國文化專家。此書詳盡地介紹了巴黎史上和現存的著名咖啡館及與之相關的大人物,譬如重量級的文學政治咖啡館——普羅高普咖啡館,拉·封丹、伏爾泰、本杰明·富蘭克林、丹東、羅伯斯庇爾、巴爾扎克、雨果、拿破侖、甘必大、魏爾倫等都曾是該店的貴賓,還有列寧和畢加索光顧過的羅東德咖啡館,薩特和波伏娃最愛的花神咖啡館,海明威之于丁香園咖啡館,王爾德之于和平咖啡館……有意思的是,這本專講巴黎的咖啡館的書,開頭卻是從英國說起,當年《哈利·波特》誕生前,小說作者J. K. 羅琳女士生活困頓,棲身的廉租房里無供暖設備,只好跑到位于愛丁堡市內的大象咖啡館取暖,點一杯最便宜的咖啡,潛心構思創作。
好吧,枝枝蔓蔓都扯到歐洲了,但《文心雕龍》謂“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躲在咖啡館里“胡思亂想”,不正是咖啡館帶給人們身心輕松的妙趣所在嗎?只不過學院的咖啡館唯有一項“不可抗力”,那就是學校寒暑假期間,店家自動閉門歇業,這時我便“無枝可依”了。好在新的學期總會開始,我也內心雀躍一如新生,企盼著再度步入菁菁校園,喝到醇香可口的咖啡,感受那迎面而來的青春氣息。
選自《寧波日報》
2018年10月30日
賞析
咖啡館文化里,有一個重要場景,就是有人點上一杯咖啡,嘩啦嘩啦地翻起書或者報紙,那種放飛與自由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每個咖啡館就像一個人,擁有獨立的個性。文中提到的咖啡館,既然在大學里,想必一定充滿了青春活力和學習氣氛。
我在墨爾本旅行時,見過各種氛圍的咖啡館。朋友家巷口的那間,店內吵吵嚷嚷,熱鬧非凡。總之都是鄰居,互相熟悉,講起話來很大聲。后來去湖邊閑逛,坐進了一家咖啡館,氣氛就變了。因為,坐在這里的任意位置,都能看到湖景,來的基本是老年人,倆倆對座,輕聲聊天。聽說有的老人幾乎來坐一天,只為與老友會面,釋放孤獨。
老齡化之后的現代社會,每個城市,都值得擁有一個這樣的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