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彥
嚴格說中國人的體質是不適合成為狼人的,柯小威用自己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七,外搭雙下巴、雙眼皮的肉身,填補了中國狼人的空白。
他家祖宗八代都沒有海外關系,對于自己如何成為狼人,柯小威唯一解釋就是他一個小舅在消防隊當參謀。幼年時經常去消防隊玩耍,最愛干的就是給搜救犬喂食,有一次手掌擦破了皮,被一只德牧舔了,而這只狼犬的媽引進于懷俄明州。
柯小威狼人人生的分水嶺是小學三年級那次變異,他被美女班主任王老師罰抄寫二十次語文試卷。那天臨近中秋,凌晨十二點,皎潔的月色投射在書桌前,與慘白的臺燈融合。望著還有七八遍的試卷他憤怒了,突然渾身肌肉脹痛難耐,喉嚨奇癢如萬蟻打洞,他對著那輪圓月震動胸腔與深喉,發出一聲狼嚎,之后身體全面失控,頭、手臂、后腿、胸大肌急劇變形擴充。他,或者它,看見自己的肌膚變得暗淡粗糙后急速長出的狼毛,手指骨骼變成尖利爪子,看見凸起的前嘴上鋒利的獠牙與冒著白氣的鼻孔,小小的校服被無情撕裂。柯小威躍上窗臺,又是一聲長嚎,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找罰抄試卷的王老師理論理論,出發前他抓起紅領巾系在了胸前,覺得這是自己最后的掩體與依靠。
狼人少先隊員柯小威來到校園里王老師的宿舍樓下,或許是僅存的人性,或許是胸前飄揚的紅領巾,使得他沒有破門而入對其進行人身攻擊,而是拾起一塊石頭朝王老師的窗戶上扔去。作為狼人第一次行兇,柯小威有些慌亂,轉身朝校門跑去,與聞聲前來巡查的門房丁大爺撞個滿懷,四目相對,柯小威聽見丁大爺以一種古怪的腔調說道:“喂爾的符。”他奔逃回家,一夜無眠,天明時分才恢復了人形。
第二天上學,他發現王老師并未受到創傷。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門房丁大爺因玩忽職守被學校開除了。
幾天后一個清晨,丁大爺出現在學校外的一棵梧桐樹下,等到上學的柯小威,迎上去說:“我知道你就是那晚砸玻璃的小孩。”柯小威沒有否認,他從丁大爺那雙渾濁的眼中看到一種篤定的力量,“你必須控制自己的情緒,遇到月圓之際,更需要心平氣和,否則在神州大地狼人是沒有空間的。”柯小威心中一暖,他怏怏問道:“我該怎么辦啊?”丁大爺嘴角淡淡一揚道:“學習書法。”柯小威有些懵道:“我書讀得少,你不要騙我。”
丁大爺哈哈一笑,點起一只“老紅梅”講了一個自己親歷的故事。
當年丁大爺所在小分隊抓獲了一個狼人安德魯,無論怎樣都不能感化他。丁大爺無聊地將狼人胸毛拔下來做了一只毛筆,并教他學習中國書法,后來安德魯竟然愛上了書法。書法讓他心平氣和、歲月靜好,無論月亮多圓、多亮都能控制得很好,只有在思鄉心切時才短暫變異。
“中國書法博大精深,無論中西,都有治愈效果。”丁大爺總結道,柯小威心悅誠服地點頭。丁大爺從懷里掏出一只毛筆遞過來:“這支筆我保管多年,是安德魯的胸毛做的,留給你做個紀念吧。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狼毫,其他的都是黃鼠狼毛做的。”柯小威雙手虔誠地接過,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首長,我一定好好學習書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給社會和人民添亂。”丁大爺欣慰地點了點頭說:“小屁孩兒,我只能幫你這么多了,再見。”望著丁大爺離去的背影,他喊道:“昨晚你對我說‘喂爾的符是什么意思啊?”“WEREWOIF,狼人。”丁大爺說著,沒有回頭,消失于街角。
從此,柯小威潛心鉆研書法,從唐代顏真卿楷書入門,對魏碑墓志、“二王”和孫過庭、米芾進行了系統研究,所作行草追求晉人風韻,典雅俊秀、溫潤靜穆。通過三十多年對書法的上下求索,不僅有效控制了“WEREWOIF”變異體系,書法的造詣更是爐火純青。
前幾年他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書法工作室,致力于中小學生的漢字書寫規范,他覺得人世間大多數人心中都住著一只未知的野獸,書法可以凈化心靈,可以封印那些原本的邪惡與不良。他作為受益者有責任將這道福音傳播出去。
故事到此基本告一段落,最后說件事,這些年柯小威還有一個愛好就是自制毛筆。用過他的毛筆的書友都說雖然外形不美觀,但筆性遒勁、彈力十足且姿媚豐腴,散發著一種自然與野性的味道,不過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毛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