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團年飯

屈繼元

回家過年，這是中國人心中延綿幾千年的情結，也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習俗。2019年春節，我們鄉村過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年。組上的39戶居民都聚集在一起過年，那些出外游子不管走得多遠，都像燕子歸巢般飛回到家鄉，聚在一起共同過年。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二，接連三天吃流水席，“五星級”享受，那種熱鬧景象讓人難忘。文化團年飯是最近兩年才興起的方式。這樣過年有個好處，鄉鄰們都不需做飯，只需等候年的到來，以大家庭方式出席團年飯。

說來這次盛大的文化團年飯活動，是父親一手策劃組織的。

父親退休后離開了喧囂的城市，回到山清水秀的家鄉，建了一座大房子。“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他自得其樂地擺弄著屋前那片菜地，養了幾十只雞和兩條狗，與母親一起過著恬淡的農家生活。父親是文化人，村上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請他出謀劃策。因為名聲在外，每屆鄉里新任的領導都會來拜會他，市里的朋友也時常來看望。父親即使賦閑在家，卻過得繁忙而又充實。他幫助別人從不收報酬，鄉親們實在過意不去，逢年過節送些土特產，有蘿卜皮、鹽果子、酸棗膏，也有自家魚塘里的魚……對于鄉親們的心意，父親很高興，總會加倍給予對方回贈。

鄉里前幾年要重修鄉志，請父親主筆，他戴著老花眼鏡，忙活了大半年時間才完成。鄉上要封個大紅包做辛苦費，父親堅辭不受，后來這筆錢被捐到學校。

2016年的一場大病差點要了父親的命。大年初一這天，一向健朗的父親突然腹痛難忍，暈倒在廳屋里，我們三兄弟急忙把他送到湘東醫院，后來又從湘東醫院轉院省城，那一次我們父子間經歷了一次生與死的考驗。父親因動脈堵塞導致壞死的大腸截除，看著他腹腔被掏空，我們兄弟的心也感覺被掏空了。在重癥監護室三天，我們兄弟經過了整整72小時的苦痛煎熬后，父親醒了過來，醫生都說是個奇跡。在他蘇醒的那一刻，我們流淚了。那一年，父親戒掉了四十多年的煙癮，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他變得更加豁達和超然。

年輕時父親依靠讀書改變命運，走出了偏僻的鄉村。盡管身體不如從前，但父親那顆熱愛生活和服務鄉土的心更近迫切。他教導我們做人不可忘本。他講起我們幾兄弟的過去，說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多虧了鄉上的一名赤腳醫生，每天走三四里山路來給我扎針，這才有現在又高又壯的我。二弟小時候沒有奶水，喝過隊上一位阿姨的奶，兩家還訂了娃娃親。還有小弟，是鄉鄰們從牙縫里把口糧省出來養活了他……

父親是閑不住的人，一心想著為鄉里做點好事。有一次在電視上看到山西一些村落搞文化團年飯活動的報道，觸動情懷，于是他萌發了心思。在父親的主導下，在組上幾位主事者的幫助下，我們的這次文化團年飯濃墨重彩地上演了。為了準備這次活動，年前組上建立了微信群，微信的力量真是神奇，在網絡作用下，不管你走得多遠，都可以找到。微信群建好后，經常發布一些鄉情信息，為這次團年飯做預熱。因為準備充分，這次回鄉過年的人數特別多，組上39戶人家全都回來了。

在一片《喜洋洋》的音樂聲中，寂靜的山村沸騰起來。一場別開生面的文化團年飯開始了，三十多張飯桌依次排開，幾百個鄉鄰聚在一起，操著一口純正的西鄉口音，洋溢著一張張熱情的笑臉。歡聲笑語間夾雜著濃濃鄉音，推杯換盞間透著款款鄉情。我們之間有的是少年玩伴，有的是青梅竹馬，多年之后再次相逢，才發覺情感的彌足珍貴。大人們把酒話家常，相互說著恭喜發財的祝福話語，孩子們在一起追逐玩耍、做游戲，大家邊吃邊聊，把個年飯吃得香飄萬里，滋味悠長。飯后還準備了豐富的文娛活動，唱歌、領紅包、焰火晚會、看電影……

在大伙的簇擁下，在輕快的音樂聲中，父親站到臺上講話。他激動地說：“鄉親們，今年我們的團年飯活動辦得很好。國家昌盛了，大伙的日子也越過越好，明年我們再相聚，相信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