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劉從進

早上七點，我晨跑回來，剛好看見鄰居老梅從自己的附屬房里把電瓶車小心翼翼地推出來，慢慢地繞過我的車頭，很費力地支起腳撐，停在我車子駕駛室的門邊，戰戰兢兢的，生怕碰到了我的車。這場景一下子觸動了我。

老梅與我同住一樓，大約七十歲了，退休后一直在家生活，門前路口偶爾能碰面，也沒人在意他。他是上世紀50年代的大學生，據說在單位里總是與領導處不好，到退休還只是一個副股長。剛退休時，我也聽到他說過一句話：“這輩子失敗了，下輩子再來。”但他與我關系還好，偶爾碰到聊一聊;我不在時，他還幫我家修過水管，他學的是機械專業。

一個周末的早晨，我開車去辦公室，他要搭我的車去醫院，順路。上車后，他說自己得癌癥了！我很驚訝。他說是前列腺癌，開刀后，情況還好，醫生說這是“良心癌”，只是要定期去醫院檢查。唉，雖是鄰居，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得癌癥的事。

我們這幢居民樓這幾年買私家車的人多了起來，停車成了問題，也沒什么規矩，房前屋后亂停。很多人都把車停到了別人附屬房前，有些還不自覺，車子直接就堵在門口。

老梅一家條件不好，三代人住在一起，附屬房里要做飯，還堆滿東西。白天的時候，電瓶車都停在門外，晚上睡前才把兩輛電瓶車推進去。第二天一早，老梅早早下來，先把電瓶車推出來放在外面，方便他的兒孫上班和上學。

如此停車，對他的生活影響很大。他就從樓上拿下來一個木桶放在門口，里面種了一株花。這樣他附屬房的門口就留出一塊空間，能正常進出。但大伙都以為老梅這人心眼壞，故意拿東西堵道，讓原本寬敞的地方停起車來很困難。

我一般不在這里停，因為剛好在煙囪下，會被煙熏，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也停，說實話，還停得比較多。一是我晚上回家遲，好位置別人先占了;二是不熟悉的人還不知道這里可以擠下一輛車。我也算自覺，總是緊靠著他放的那桶花停下，邊上不寬敞，但也夠走路騎車的。心想，也不影響別人進出吧。

今天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頭軟了一下。沒有想到，對正常人足夠寬的地方，對一個七十歲的生病老人來說，遠遠不夠，他得小心又小心。他可能單從屋里推出一輛電瓶車就有些難，還要慢慢地繞過我的車頭，怕一不小心就蹭到了我的車。

其實是很可能蹭到的。我若沒有看到這一幕，光看到車被蹭了，一定會怒火中燒：哪個壞蛋，我車子停這里又不影響你們出行，為什么要劃我的車！甚至光看到有人把電瓶車停在車門處就會來火，不能離得遠一點嗎？有意跟我過不去是不？

唉，人往往只考慮自己，從不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問題。很多時候生活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有些人有些事無法用自己的尺度和日常道理去評判。

我下來開車的時候，他正在邊上干坐著，還跟我笑了一下說：“要上班了啊。”我恭恭敬敬地應著：“是啊，是啊！”慢慢地倒出車，心里好一陣內疚！

（潘光賢摘自《昆山日報》2020年12月11日/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