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慧,卿 春,蒲雪連,趙攀枚,黃 鶯
(1. 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皮膚科,四川 成都 610072 ;2. 無錫市中醫醫院皮膚科,江蘇 無錫 214071)
《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中說:“師曰:寸口脈沉而遲……少陽脈卑,少陰脈細,男子則小便不利,婦人則經水不通,經為血,血不利則為水,名曰血分?!痹诖耍瑥堉倬疤岢隽恕把焕麆t為水”的理論。血水同源,正如《靈樞》中說:“津液和調,變化而赤是為血”、“營氣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脈,化以為血”。血與水同化生于脾胃運化的水谷之氣,在脈中相伴而行?!毒霸廊珪分姓f:“血亦水谷之液”。《醫宗金鑒》中說:“以水為血之體也”。均說明血、水在生理上相倚相伏,相互維系。唐容川所著《血證論》中說:“血病不離乎水,水病不離乎血”、“血積既久,亦能化為痰水”、“病血者,未嘗不病水;病水者,未嘗不病血”。黃鶯教授遵循古訓,時刻謹記“血水同源”、“治水即以治血,治血即以治水”,辯證時深刻考慮到血與水的關系,提出“血水同治”的觀點。筆者有幸侍診左右,獲益頗多,現通過介紹臨床五則病案來論證其上述治療理論。
病案一:患者男,45 歲,因“反復全身泛發紅斑、丘疹、水皰伴滲液2 個月”就診。初診:全身泛發紅斑、丘疹、水皰,且有少許滲液,部分皮損干燥、肥厚、色紅,自覺瘙癢劇烈、虛煩、口干,小便黃,大便粘滯不爽,舌紅、苔膩,脈弦細?;颊咚伢w偏胖,喜食肥甘之品。診斷:濕瘡(陰虛濕熱證)。治則:清熱養陰、除濕止癢。方用:生地20 g、玄參10 g、茯苓10 g、澤瀉10 g、蛇床子10 g、桑白皮10 g、地骨皮10 g、地膚子10 g、薏苡仁30 g、白花蛇舌草30 g、當歸10 g、丹參20 g。水煎服,每日1 劑。連服7 劑后皮損顏色變淡,滲液減少,瘙癢緩解。
按語:濕瘡是臨床上常見的皮膚病,屬變態反應性疾病,臨床表現以劇烈瘙癢、多形性皮膚損害為主,易反復發作、纏綿難愈,常給患者帶來巨大的身心負擔。《幼科概論》中說:“四肢身體面部等處,生有癬及濕瘡,是脾濕外出,濕氣散化象?!秉S鶯教授從肺脾論治本病,認為濕瘡外在肌腠、肌肉,內應肺、脾,與濕邪關系密切,且久病可因虛、因濕致瘀,因虛、因瘀致燥,主張在重視調理肺脾的基礎上除濕務盡,并應兼顧化瘀通絡、養血潤燥[1]。
患者本稟賦不耐,過食肥甘致脾胃內傷,健運失司則濕邪內生,加之久居濕地,復感外邪,內外合邪,兩相搏結,蘊久化熱化毒,浸淫肌膚則發本病。故予茯苓、澤瀉、薏苡仁以健脾利濕,予蛇床子、地膚子以清熱、燥濕、止癢,予白花蛇舌草以清熱、解毒、利濕,予桑白皮、地骨皮以去皮里膜外之水氣、肌膚之邪熱、衛表之浮風燥癢,予生地、玄參以滋陰、清熱、生津,予當歸、丹參以活血行血、化瘀通經。
病案二:患者女,50 歲,因“顏面部褐色色素沉著10年就診”。初診:顏面部褐色色素沉著,對稱分布,大小不等,部分融合成片,邊界清楚,納眠可,大便偏稀,舌質淡紅,舌苔厚膩,脈右關滑尺弱,左脈弦。診斷:黧黑斑(脾虛濕蘊夾瘀證)。治則:健脾除濕、化瘀消斑。方用:黃芪30 g、黨參15 g、當歸9 g、生白術15 g、山藥20 g、薏苡仁30 g、桂枝10 g、茯苓15 g、赤芍10 g、川芎10 g、升麻5 g、柴胡10 g、炙甘草3 g。水煎服,每日1 劑。連服14 劑后色斑漸淺。
按語:《諸病源候論》中說:“氣血不和,或澀或濁,不能榮于皮膚,故發生黑皯?!摈蠛诎叨嘤筛巍⑵?、腎三臟失調,以致火燥、痰濕、寒濕等瘀結于面部,氣血不能榮養肌膚而成。有斑必有瘀,無瘀不成斑,瘀血阻絡貫穿黧黑斑病程始終。素體稟賦不足、脾胃虧虛之人,痰飲漬臟,氣血失調,因而易患此病。
黃鶯教授在對患者進行治療中重用黃芪,以補中益氣、升陽固表;予黨參、白術、茯苓、山藥、薏苡仁以健脾燥濕。血為氣之母,氣虛時久,營血虧虛,故用當歸、赤芍以養血和營。氣虛日久,運血乏力,則血行滯緩留瘀,故用桂枝、川芎以溫脈行血。再以少量升麻、柴胡升陽舉陷,以炙甘草調和諸藥。讓患者連服上述諸藥14 劑后,取得了顯著的療效。
病案三:患者男,35 歲,因“左側脅肋部紅斑、水皰伴疼痛6 天”就診。初診:左側脅肋部紅斑,上覆簇集性水皰,皰液清,易破潰,呈帶狀分布,不超過前后中線,自覺左側脅肋部刺痛、有燒灼感,性急躁,舌質紅,舌苔黃膩,脈弦滑。診斷:蛇串瘡(肝經濕熱證)。治則:清熱利濕、活血化瘀。方用:龍膽草15 g、黃芩15 g、梔子15 g、澤瀉12 g、木通10 g、車前子15 g、當歸10 g、生地黃15 g、柴胡12 g、甘草6 g、桃仁10 g、紅花10 g、白芍10 g、延胡索15 g。水煎服,每日1 劑。連服7 劑后水皰吸收,疼痛明顯好轉,按上方調整后繼續服用。
按語:蛇串瘡相當于西醫的帶狀皰疹,多由肝郁化火、脾失健運、濕邪化熱或感染毒邪,濕熱火毒蘊結于肌膚所致。濕熱火毒阻絡,氣血運行不暢,可致血瘀。黃鶯教授師從鐘以澤教授。鐘以澤認為,蛇串瘡的主要病機是感受毒邪、濕熱內蘊、阻滯經脈,治療上初期應當以清熱利濕、解毒止痛為重點,兼以活血通絡[2]。治療此病時,黃鶯教授先遣大隊苦寒之品以除濕熱毒邪,予龍膽草以清瀉肝膽實火,除下焦濕熱;予黃芩、梔子以清肝膽之熱;予澤瀉、木通、車前子以清利濕熱;再以柴胡疏肝膽之氣,引諸藥歸于肝經;以甘草調和諸藥。濕熱毒邪本就傷陰,苦寒敗胃,更易耗傷陰血,故用生地黃、白芍以滋陰清熱、涼血補血。邪阻經脈,瘀血內生,不通則痛,故用桃仁、紅花、當歸以活血化瘀。黃鶯教授認為,瘀去絡通則濕邪有路可出、有道可行,正所謂“關門打狗,不如開門逐寇”。
病案四:患者女,40 歲,因“右手魚際糜爛浸漬,反復2 年”就診。初診:右手魚際皮膚暗紅,皮膚觸覺稍硬,每遇汗多時、浸泡后,手部出現腫脹,可見白色糜爛面,似蜂窩狀,邊緣繞以黑溝,互相融合。瘙癢不明顯,舌淡邊紅有齒痕,苔薄白,脈細。診斷:窩狀角質松解癥(脾虛濕蘊證)。治則:健脾利濕、活血通絡。方用:黃芪30 g、防風10 g、炒白術15 g、太子參30 g、杏仁10 g、白蔻仁10 g、薏苡仁30 g、丹參20 g、雞血藤30 g、桑枝10 g。水煎服,每日1 劑。連服7 劑后,患者病情顯著改善。
按語:窩狀角質松解癥又被稱為溝狀跖部角質松解癥,是一種發生于角質層的細菌感染。此病無對應中醫病名,但據臨床表現可辨為脾虛濕蘊證。
黃鶯教授運用玉屏風散加味,以黃芪、防風、炒白術補肺脾之氣,以太子參補脾土,消水腫;以杏仁宣通上焦肺氣,使氣化有助于濕化;以白蔻仁開發中焦濕滯,化濁益中;以薏苡仁健脾滲濕,使濕熱從下而去;靈活運用活血以利水之法,選丹參、雞血藤以活血、化瘀、通絡;以桑枝引藥至肢端,以達活血、化瘀、通絡之效。
病案五:患兒男,10 歲,因“雙下肢瘀點、瘀斑20 天”就診。初診:20 天前外出后雙下肢出現瘀點,后逐漸擴大,伴雙下肢輕微腫脹、疼痛,低熱、乏力,無腹痛及關節痛。診斷:葡萄疫(熱毒傷絡證)。治則:清熱涼血、化瘀消斑。方用:蒼術10 g、牛膝10 g、黃柏10 g、薏苡仁20 g、丹皮10 g、赤芍10 g、當歸5 g、忍冬藤15 g、連翹10 g、大腹皮10 g、白茅根10 g。水煎服,每日1 劑。連服7 劑后,患兒病情顯著改善。
按語:《金匱要略》中說:“風傷皮毛, 熱傷血脈……熱之所過,血為之凝滯”。這提示,風熱毒邪蘊肺,不僅能壅遏血脈,腐敗血肉,亦可壅塞水道而致腫。葡萄疫相當于西醫的過敏性紫癜,好發于四肢伸側( 特別是肘膝關節伸側) 及臀部,多對稱分布,也可累及軀干和面部,受壓部位皮損多且重,可融合成大片瘀斑。
中醫認為,葡萄疫的病因病機如下:總由稟賦不耐,臟腑蘊熱,熱邪損傷脈絡,遂使血不循經,外溢脈外;或因濕熱蘊結,外阻于絡道和關節,內結于腸胃之間;或因陰虛火旺,虛火內熾,血熱妄行;或因脾補統血,血不歸經;或因腎不足,氣化失司,濕熱下注,而發為本病[3]。為本例患兒所用方劑中的蒼術可燥濕健脾,薏苡仁可健脾滲濕,黃柏可清熱燥濕,牛膝可引藥下行,赤芍、丹皮可清熱涼血,當歸可養血活血,忍冬藤可清熱、解毒、通絡,連翹可疏散風熱,白茅根可清熱利水、涼血止血。
以“血不利則為水”理論指導皮膚病的治療頗有成效,我們應對其加以整理、探討,以便為皮膚病的臨床治療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