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亮
近幾年持續追蹤《青年作家》雜志的“新力量”欄目,讀到不少年輕寫作者的處女作或是首度發表的小說,新的一期便又有兩篇:《躺在樹枝上的瘋婆子》與《竹林深處》。通常來說,讀者期待于這類作品的,并非利落工整的敘事刀工,而是某種表達的熱情,想與這個世界交談的沖動。作品背后有怎樣的驅動力,會讓人“非寫不可”,恐怕不只外人無法妄斷,連作者的自白都不可盡信——倘若可以用其他方式條理清楚地說明,也就不必選擇以小說的方式來表達了。所有可能帶來啟發的線索,都隱藏在文本內部。
《竹林深處》的開頭部分以若干具有鏡頭感的畫面切開當下日常,似乎是往復循環的生活中尋常的一天,卻又向讀者泄露出主人公長久以來近乎“懸浮”的生存狀態,對于工作與情感中的不適與隱憂,他習慣性地敷衍逃避,不愿深究。直到一切被清晨姐姐發來的微信所打破,那是一張老家坍塌舊宅的照片,但拍攝角度“我從沒見過”:“放大照片,從裸露的豁口里窺探進去,能看見幾樣我認識的老物件……可我把照片縮回原樣,還是覺得陌生,好像眼前站了個開了膛的人,五臟六腑長什么樣我都清楚,就是不認識那張臉。”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也把他內心的豁口一下子撕開,成為黑洞般的存在,“我強烈地感受到一股情緒的引力,必須要做點什么了”,如果放任不管,他的生活會像這老房子一樣全面崩潰——他必須要做的,不只是回返故鄉,也是重新置身于故鄉親人的真實關系之中;他必須要找到的,并非當年父親之死的真相,而是與外部世界的混沌、復雜、不確定性共存的方式。而能夠呈現這唯有小說方能揭示的一切,皆因《竹林深處》的作者裘勝斌發現了進入世界的獨特角度與定格、剪接、放大又縮小的個人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