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fēng)渡水香

◎ 宮鳳華

夏日溽暑，徜徉故園水鄉(xiāng)覓清涼。靜佇菰蒲水岸，葦叢蔥茜，殘照濡染，內(nèi)心波光旖旎。水鄉(xiāng)人家傍水而居，門前竹樁碼頭，古雅風(fēng)情。

竹樁碼頭，抑或石碼頭，周遭水色淋漓，水香氤氳，菰蒲菱荇散發(fā)的清香，浣衣村婦搓衣的皂香，發(fā)髻上的梔子香，唼喋魚兒竄出水面的腥香，漁船上麻蝦嗆蟹香，還有河水浸泡水中植物草本的清香糅合一起。

水岸邊泊著黑黜漁船。漁船周身斑駁，傷痕累累，有著曠古的靜謐。漁姑面容姣好，揀魚挑蝦，動作嫻熟，流盼的眼神映著清凌波光，嫵媚靜美。

蹲在水岸狹長的圩堤上，看遠處田塍上農(nóng)夫牽著水牛，肩扛犁鏵，逆光剪影里，身后是蜂蝶亂舞，水墨蜻蜓，線條奔射萬縷霞光，令人走進古樸典雅的明清小品里。

清晨，天色飽滿，誘人。水岸邊，人們汰洗衣服，洗臉漱口，洗滌碗筷。村婦趿著拖鞋站進水里，河水浸沒粉白小腿，麻利地搓洗手中褲褂。

樹蔭下，有村婦在裱袼褙、紡石棉、結(jié)漁網(wǎng)。古銅膚色老者，躬腰打盹，搓草繩、壓草箔。有漢子在水邊摸螺螄、罱河泥、絞河草。柳條凳上有黃發(fā)垂髫下象棋，如入宋代范寬的畫境。

孩子們河邊嬉水。突然縱身一個猛子扎下水，不見了蹤影，半晌會摸起一把螺螄浮出水面，甩著頭，沖人扮鬼臉。有時會摸到一只破碗，咿呀怪叫。漢子們在木船上搓澡，洗去一身的汗?jié)n和疲憊。

霞光濡染，浣衣村婦衣裳色澤和云霞交融的一剎那，光與色的融合，如印象派的畫作。棒槌，此消彼落，水珠迸濺，貼著水面?zhèn)鞯煤苓h。糅莒的聲浪猶如一條旖旎的襟帶，自遠處逶迤而來，鮮活了水岸碼頭。一碼頭的村婦都在忙，不停地搓，揉，撩水，擠干，再入水，拖，拽，感覺那衣衫一入水，鋪展開來，像極了戲臺上的寬大水袖，青石碼頭就是她們的小小舞臺，而青碧碧的河面，連同岸邊的楊柳、水中的藻荇、蘆葦、鵝鴨還有傍河民居，小石橋、橋下扁舟，則是偌大的背景。

聽到遠處輪船鳴笛聲，浣衣人忙不迭地將東西擼進桶里。輪船掀起的浪頭大，會把淘籮、衣物卷進河里。待輪船遠去，人們一陣驚呼和埋怨，水岸碼頭又恢復(fù)先前的平靜。

水岸邊木橋上蹲滿納涼的人。木橋蒼老，靜默如牛。手搖芭蕉扇、喁喁私語者，很有一番逸人風(fēng)致。蛙聲清透磊落，荷風(fēng)輕撫，明月星光，表里俱澄澈。螢光冰藍，給人以靈感和遐思。

而今，自來水水龍頭漸漸取代水岸水碼頭。竹樁碼頭、風(fēng)情水岸，孤獨地靜處鄉(xiāng)村一隅，昭示著一種無言的凄涼。

前些日子回老家。母親說有人在村南水岸邊安裝水泥汆浮碼頭，整天上碼頭的人絡(luò)繹不絕。我欣然前去探看，果然小巧精致，用水泥灌制而成，密封，上面裝有搓衣板，還擺了幾張小木凳。清水映著天光，以及村姑窈窕的身姿。

殘暑晚初涼，輕風(fēng)渡水香。大家覺得在水岸邊納涼，在水碼頭上汰洗衣物干凈爽利，家長里短，別有一番閑情雅致。水香水色中，得水菱和香蒲滋潤，與純凈河水親近，與恬淡田園親近，鄉(xiāng)情浩蕩，夏日詩性且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