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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書的父親

2021-03-30 08:36:11王凱
北京文學 2021年3期

王凱

有那么兩三年,只要天氣還行,下班回家吃過晚飯,我一般都會去蓮花池公園走上個把鐘頭。說起來,我是更喜歡玉淵潭公園的。那兒視野更開闊,景色更有層次,冬天的雪景頗為可觀,我經常站在路邊看那些皮膚發紅的冬泳愛好者用木棒敲開冰面,又縱身躍入水中。特別是樹林間那幾條僻靜的小路非常迷人,邊走邊想想手頭的小說該怎么寫,還真是件愜意的事。

不過我終究還是改去蓮花池了。玉淵潭是好,可好的并不一定最合適。至少對我這種膝蓋上動過手術的人來說,它顯得有些太大。沿著水面走一圈,少說要四公里,多走一圈距離過長,從五孔橋上抄近道又像在偷懶。從這點上說,蓮花池更適合我。它緊挨著西三環和西客站,繞著水面走一圈不到兩公里,高興了就多走一圈,不高興就少走一圈,有點像切成小塊的蛋糕,吃起來既方便又不怕剩下。這樣的散步方式跟我的寫作習慣有些類似。不管小說篇幅有多長,我總喜歡把它們分成兩千字左右的段落,一節一節地往下寫,似乎就會變得輕松一些。

記得有一段時間,我每次散步都會比平時多走個一兩圈,直到膝蓋開始隱隱作痛才作罷。我的單位在研究院工會,忙倒不算太忙,卻也不可能閑到能在辦公室寫小說。我寫作的時間只有晚上那么兩三個小時。不過那段時間我不想那么早回去,因為一想到回家后就要面對電腦,而我什么也寫不出來,心里就會發怵。那時候我正在寫一部長篇小說,在我的設想中,這部小說大概有三十萬字,我原計劃用六個月時間完成初稿——說來慚愧,直到今天我也沒完成,但那時候我并不知道我根本沒能力完成它——哪知道才寫了兩三萬字就卡在那兒寫不下去了。動筆之前,我一直對這部小說充滿信心,認為它將一鳴驚人,并被載入文學史(沒準寫作的人都會這么想),可一旦真的坐在電腦前開始敲字時,我才發現那場一千六百年前的戰爭實在是太棘手了。我每天都在為小說中的人物穿什么樣的衣服、住什么樣的房子、吃什么樣的食物、用什么樣的武器和說什么樣的語言而犯愁。我翻遍了從孔夫子舊書網上買來的一大堆參考資料,而那些經歷傳奇卻無人知曉的古人們依然留著分頭,穿著T恤,坐在一張宜家買來的餐桌前吃著松仁玉米或者農家小炒肉。我痛恨自己貧乏的知識和干癟的想象力,就像我痛恨那些寫得比我好的作家一樣,這種摻雜著自卑的焦慮嚴重困擾著我,即使爬上公園北邊的小土山俯瞰圍墻外夕陽下西客站的鐵軌和列車——我從小就喜歡看火車,而這個角度無疑是最好的——也得不到絲毫緩解,反倒覺得自己像是一列失掉了軌道的列車,陷在泥地里動彈不得。

那天傍晚,我站在小土山頂上看著一節暗紅色的機車在夕陽余暉中緩緩駛出站臺,耳機中播放的音樂突然隱去,變成了電話鈴聲。摸出手機一看,是個陌生來電。雙卡雙待的手機就這點好,我給所有快遞留的都是聯通號碼,而移動號碼才是我的工作電話。一般情況下,陌生電話十有八九都會問你需不需要貸款。我當然不需要,貸款又不是捐款,錢是要還人家的。奇怪的是我剛把這個電話摁掉,手機還沒來得及揣回兜里,它又打了過來,我只好接了。

“喂,是王大作家嗎?”耳機里傳出來一個親熱又歡快的中年男聲,連我的耳朵似乎都能感覺到笑容,“你現在有點脫離群眾啊,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我本來就是群眾,想脫離也脫離不了啊。”我習慣性地應付了一句,腦子卻飛轉起來,想從記憶里找出跟這個聲音匹配的信息,可搜索結果為零。

“大作家最近忙不忙?最近又寫了不少作品吧?我經常在報紙上看見你的大作呢!”電話那頭說,“每次看到你的作品我都為你高興啊,我經常給別人說,看見沒有?這個作家是我哥們兒,有才!”

“見笑見笑,我就是個不入流的業余作者。”即便他的話令我有些不舒服,我還是堅持實事求是地評價自己。他可能認為作品發表在報紙上是一種贊揚,問題是我從來也沒在報紙上發過任何東西。話說回來,這也可以理解,我不多的幾個中短篇小說都發表在省級或市級文學刊物上,而這些刊物的作者沒準兒比讀者還多些。當然我用不著給他說這些,因為我依然想不起這家伙到底是哪個廟的和尚。他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和我的身份,如果我認識,那手機通訊錄里就應該有他的名字,我一直沒有清理通訊錄的習慣,哪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聯系的熱水器安裝師傅或者外地出差時的訂餐電話我都留著。如果不是這樣,那接下來他應該會像網上描述的那些電信詐騙犯一樣,開始照著手中卷了邊兒的詐騙劇本進入正題了。好在通常的詐騙套路大家多少都知道一些,而騙子的套路創新比作家的文學創新容易不到哪兒去,所以我倒不怎么擔心,只是停下話頭,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最近在北京嗎?周末咱們一起坐坐怎么樣?”電話那頭依舊熱情,甚至有些興致勃勃,“有日子沒見你了,我這兒還存著幾瓶好酒,到時候咱哥兒倆喝幾盅。對了,你的腿好點兒沒?不行到時我開車去接你……”

“實在不好意思。”聽到這兒,我趕緊把他從騙子堆里拎了出來,可一時間還是沒辦法把他放到合適的地方,只好很尷尬地截住了他的話頭,“我這記性不太好,還真沒聽出您是……”

“哎呀哎呀,你這個大作家,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他的聲音消失了幾秒,忽地又冒了出來,“我是二所辦公室的老張啊,記得不?老張!張進升!2011年我們所拍專題片的時候,請你過來幫我們寫腳本,那幾天咱們天天都在一塊兒討論,晚上你在招待所加班,我去給你送水果……想起來了吧?”

隨著他的提示,一張泛著紅光的胖臉從記憶中漸漸清晰,像一張從拍立得相機里吐出來的照片。雖然沒他描述的那么溫馨動人,事實上給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愉快,不過他說的事情倒沒錯。2011年的時候,我確實幫第二研究所寫過一個建所40周年的專題片腳本,來回折騰了有一個多星期。當時牽頭負責的就是這張胖臉的主人。第一次在二所見張進升時,他給我的感覺還挺好。人約摸五十來歲,穿著件深色西裝,襯衣將凸起的肚皮緊緊繃著,笑容可掬又帶點威嚴,比較符合我想象中辦公室主任的形象。他很熱情地同我握手,不停地叫我“大作家”。我很不習慣他這么叫我。我只是院工會搞宣傳的小干部,寫的材料常常被分管副主席打回來。“我真不知道你那小說是怎么寫出來的,看來小說真是比材料好寫,是不是這樣?”領導都是這么說我的,所以我反復強調自己不是什么作家,叫我小王就可以了。可他還是堅持那么叫我,我想著這應該是他習慣使用的一種客套,也就隨他去了。直到我們第一次開座談會,等在座的幾位熟悉掌故的老人們一一講完,他才微笑地轉向我:“那個……那個什么……大作家,你看看你還有什么想了解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叫我“大作家”并不是真的高看我一眼,而是想不起我的名字了。這也不能怪人家,誰叫我不出名呢?就算出名,也不見得他會知道。就像單位里那幾位院士,在行業里都是泰斗,走到街上也就是個普通老頭兒。這么一想我也就平衡了,于是開始干活。專題片腳本我不算陌生,之前也給研究院寫過,心里多少還有點譜兒。而且二所作為院屬單位,要求也不會太高,寫起來應該不難。剛開始那兩天,白天主要是請老領導和老專家來開座談會講歷史,晚上我就一個人待在房間里看資料,感覺材料比較充分了,我就動筆開寫,用了兩天時間拿了個五千來字的初稿。我反復看了幾遍,感覺二所的歷史脈絡理得很清晰,重大成果和重要人物也都鮮明,必不可少的大話、套話用得也非常自然,而且還弄了不少很有氣勢的排比句,等后面配上畫面、音樂和同期聲,這片子應該是很不錯的。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隔天上午,我又把稿子仔細順了一遍,打印了兩份,送到了同住招待所的兩位老人房間。他們一位是得過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的老專家,另一位曾當過一任所長,都是專程從外地過來給我當顧問的,如果他們認可,那應該就可以出手了。

“王老師,你寫得太好了!”過了沒一個鐘頭,老專家先來找我了。他晃著手里的打印稿,雙眼渾濁又通紅,看上去非常激動,“我看到稿子里寫到已經過世的張老、馮老,寫他們那一批知識分子為國創業的精神,真的很感人啊!那時候我才三十來歲,天天跟他們在一起,你寫的稿子一下子又讓我想起了好多事情,看得我老淚縱橫啊!”

滿頭銀發的老專家一個勁兒地握著我的手,弄得我還挺不好意思。午飯時,一直不茍言笑的老所長破天荒地給我碗里夾了一個雞腿,“小王同志,費了不少腦子吧?來,吃點肉補一補!我給你講啊,你寫得很好,非常好!要是把字號再弄大一點就更好了,其他我沒意見!”

那天之前,我的工作狀態相當不錯。一方面是寫得比較順手,另一方面就是還能得點好處。第一次見面時張主任就說過,二所年初做了這個專題片的經費預算,里面專門列了撰稿費用。具體數額他沒說,不過他說“肯定不會虧待你”,這話我愛聽。挺輕松就掙到一筆外快,說不定夠給我換個新筆記本電腦的,想想也挺開心。我琢磨著等把稿子交給張主任,然后再開個會征求一下意見(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大的意見),再改上一稿就萬事大吉。

哪知道第二天的討論會上,張主任并沒像往常那樣請老人們先發言,一上來自己先講了一通。他先是夸了我幾分鐘,說我下了很大功夫,加班加點非常辛苦,腳本寫得很有文采,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云云。我故作矜持地坐在那兒,起初心里還挺高興,可聽著聽著,忽然發現味道有點不太對。

“不過我感覺還是可以再提高一步的。文章不怕千遍改嘛,是這么說的吧王作家?”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笑著,“其實問題也不大,我感覺主要就是結構上可以再調整一下,現在這個結構好像還有些問題。”

我心里“咯噔”一下。結構問題怎么能不大呢?當然大。剛開始我沒理解他說的“結構問題”指的是什么,在我看來,寫二所的歷史,年經事緯本來就是最恰當的結構,聽他慢條斯理地說了半天,我才明白他說的“結構問題”,其實并不是什么結構問題,而是篇幅問題。

“我認為這屆班子的成績要重點講,我們這幾年的成果相當豐富嘛,是不是?創業三分之一、發展三分之一、當下三分之一,這樣的篇幅比例是最恰當的。”他最后還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嘛,對不對?”

我不確定他到底懂不懂自己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唯一確定的是,他的意見是對我稿子的全盤否定。他的核心意思非常清楚,二所過去的事情講得太多,而現在的事情說得偏少,或者說,現任所長兼書記在任這幾年的工作講得不夠。問題是,隨便從街上拉來一個人讓他看看二所的史料,都會清楚地看出,二所最輝煌的時期就是改革開放之后那十幾年,往后這些年實際上乏善可陳,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科研成果,院士更是一個也沒有產生過。現任所長倒是一直在給自己申報院士,每回折騰的動靜也不小,可明眼人都知道,要正常評選的話,他根本沒戲。

我有點蒙了,趕緊向夸過我的兩位老人投去救助的目光,可兩位老人十分靈活地避開了我的求救信號,沖著張主任頻頻點頭,像是被張主任的意見徹底折服了。對此我有點惱火卻也表示理解。畢竟張進升是二所的大內總管,他們這些退休干部沒準哪天就會有事求到他那兒去。這樣一來,我只能單槍匹馬去和張進升單挑了。那天具體說了些什么我自己也忘了,只記得自己話說得比較沖,后來想想,我梗起脖子漲紅著臉力陳己見的樣子一定會讓與會眾人笑掉大牙,問題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又他媽的開始認真了。我明知道這種狗屁專題片跟領導講話沒什么本質區別,要不是逼著大家坐在會議室,絕不會有一個人愿意去聽。可當我真的投入精力去寫腳本之后,又開始愛惜起自己的羽毛來了,總想把它寫得好一點,最好能一稿出手四座皆驚,那才好顯得我有能耐。必須承認,這種心態相當有害,它讓我既羞且惱,仿佛正在跟一幫太監討論勃起事宜,我和張進升都覺得自己手握真理,那種關公戰秦瓊的狀態真是種折磨。

“張主任,如果非要按您這個思路,那我真是搞不了。”記得說到最后我終于忍不住了,“我本來也不是寫這個的,實在達不到你們的要求,最好還是請專業作家上手,免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不不不,我就認準你這個大作家了!你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有爭論是好事,真理越辯越明嘛!”張主任的臉已然由紅轉紫,卻依舊保持著一個領導干部應有的涵養,“具體問題咱們下來再研究,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散步回來,感覺異常煩躁。如果這只是一篇被編輯退稿的小說,大不了我轉投其他刊物拉倒。倒霉的是,這個任務是工會主席專門交代給我的,我沒辦法撂挑子走人。我正想著編個什么由頭——比如自己或老媽生病什么的——甩脫這事兒,張進升卻來了。他提著一袋水果和煙,很客氣地同我握手寒暄,仿佛下午開會的事根本沒發生過。那天晚上,他謙遜有禮卻又不容置疑地重申了他的想法,還掏出手機,現場給我們工會主席打了個電話,把我大大夸贊了一番,說我是個“才子”。然后問也不問就把電話遞給我,我只能被迫向主席表態,一定把這個腳本寫好。他這一手確實厲害,我沒辦法再反抗了。我都是“才子”了,除了收下他的水果和兩條“芙蓉王”,還能說什么呢?接下來的兩天,我放棄了自己的原則——假如我有的話——徹底把腳本改成了他想要的樣子。

那以后,我再也沒和他聯系過。只有一次院里開大會,我在禮堂門前見到了他,本想同他打個招呼,不過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去時并未停留,我也就知趣地走開了。后來二所所長因為挪用科研經費被查那次,我可想到過他,其他時候根本記不起世界上還有這么個人。冷不丁地給我打電話,我實在想不出找我能有什么事,只能中規中矩地打著哈哈。

“你是二所張主任嘛!記得記得,當然記得!”

“我記得我給你留過手機號的啊,你不會那么無情地把我給刪了吧!”

“怎么可能。”我一邊撒著謊,一邊想自己為什么要把他手機號刪掉,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承諾過的撰稿費用始終沒有兌現,“我手機前一段摔壞了,號碼全搞沒了,實在不好意思!”

“我就說嘛,咱們可是有戰斗友誼的。”他哈哈笑了一陣,“大作家,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能不能請得動你?”

“您別客氣。”我很客氣地阻止著他的客氣,“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是這樣,我已經退休了,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寫了一本書,想請你這位大作家給把把關,提提意見。”

“您很厲害啊!我想寫本書到現在都寫不下去呢。”我松了口氣,“是小說嗎?”

“不是不是,小說我可寫不來,那得你這樣的大作家才能駕馭得了的。”他說,“我寫的是本有關子女教育的書,不知道給你講過沒有,我對張偉銘——對,就是我兒子。我對他的教育一直非常用心,這么多年下來,自己也總結了不少經驗體會,就想著把它寫成書,讓更多的家長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因為我發現好多家長根本不懂教育,這可是個很嚴重的問題。教育關系到孩子的一生,關系到國家的命運,怎么能腳踩西瓜皮,滑到哪兒算哪兒呢?必須得有規劃、有措施、有落實、有評估,環環相扣,形成一個完整的鏈條、完整的體系。我寫這本書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我感覺還是很有意義的,你說是不是?而且我相信,他們肯定能夠從我的書里面找到非常實在、管用的經驗做法,只要能把這些方法用好了,肯定能把孩子培養成真正的人生贏家。所以呢……”

“張主任,您說的是《哈佛女孩劉亦婷》那種類型的書嗎?”

“有點像,不過我認為還是不一樣。”他開始給我介紹了兩者之間的差異,可這兩本書我都沒看過,不可能聽出什么名堂。我之所以想起《哈佛女孩劉亦婷》,也只是因為我表姐多年前買過,不過我外甥女并沒上什么哈佛,事實上她連大學也沒讀,從市衛生學校畢業就去了縣中醫院當了護士。小姑娘天天在朋友圈里發自拍,都是嘻嘻哈哈的模樣,每次看了都讓人很愉快。可按張主任的理論,這顯然不是人生贏家的路數,但他到底是什么路數我也沒聽明白,只好打斷他,“您家公子也讀哈佛了嗎?”

“那倒沒有,他讀的是牛津大學。這個學校歷史可厚重了,比哈佛一點兒不差,沒準兒更強。這還只是他成績的一部分,你知道不?他今年碩士剛畢業就被勞埃德保險公司看中了。你知道勞埃德保險公司嗎?這個公司我去年去了一次,真是太氣派了,歷史太厚重了,就在倫敦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他聽上去談興甚濃,我都從公園西門走出來了,他還在一個勁兒地講他的教育經驗,可西三環晚高峰車流洶涌,我幾乎都聽不清他在說什么,“這個孩子……不一樣……個性……我早就……引導……發展他的天性……成功……很重要的……小學我就……我堅持自己的原則……啊原則……”

“張主任,我信號不好,聽不太清楚。”我說,“這樣行不行,我把我郵箱發您,您把書稿發來,我拜讀完了咱們再討論,如何?”

一輛公交車轟隆隆地駛過,他說的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見,干脆掛了電話,順手把郵箱發給了他。

回到家打開電腦,他的郵件居然已經發來了,同時還附了一封短信,大意是請我認真審閱書稿,并提出寶貴意見,云云。我原以為只是本小書,沒想到打開文檔一看,居然有五十多萬字,嚇了我一跳。幸好,看這東西比看《尤利西斯》容易多了。那書我讀了差不多半年才讀完,雖然讀完仍是一頭霧水,但的確治好了我的失眠癥。而看張主任的書稿只要不停地轉滾輪就行了,要是把連篇累牘又邏輯混亂的議論和大段引用的教育學理論(我懷疑這本書有三分之一的篇幅都來自蘇霍姆林斯基)都刪掉,剩下的可能連三萬字都不到。

用了兩個小時翻完書稿(里面附有很多他兒子從嬰兒到大學的照片,難怪文檔那么大),給我留下印象的一共有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講孩子三四歲時,他帶著去逛商場,孩子想要一個玩具他不肯買,于是孩子就哭鬧起來。他耐心地講了半天道理,可孩子非但不聽,還躺在地上耍起了賴。最后他告訴孩子,你只要起來,我就買給你,你要不起來,我就不買。孩子一聽,馬上一骨碌翻起身,然后就得到了玩具。這件事讓他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一定要有原則性,絕對不能僅僅滿足于讓孩子高興,而是要把教育理念擺在前面,一切行為都要圍繞著塑造孩子健康的人格來展開”。這讓我想起我女兒這么大的時候也干過這種事,我不給她買蛋糕她就在商場里打滾,然后我就站在那兒一邊玩手機一邊看著她打滾,等她滾不動了我就把她抱回了家,什么也沒給她買。我說,你要再給我這么鬧,永遠都別想吃什么蛋糕,餅干和冰激凌也沒門兒。打那之后,女兒再也沒這么鬧過。所以,我實在沒看懂張主任指的原則到底是什么。

第二件事是講他兒子因為考上了理想的高中而有些自滿,剛考完試,就把所有的復習資料都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而且每天睡懶覺,晚上和同學出去玩到很晚。針對這種新情況、新問題,他把孩子叫來“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談話的內容他大概寫了三四頁,里面引用了許多“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這樣的句子,最后父子達成了一致。他要求兒子用一天時間去體驗“底層生活的艱辛”,讓他明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深刻道理。具體實施方法是讓孩子去二所食堂打雜,給干部職工打菜,并且在午餐后打掃衛生。為了確保“不掛空擋”,他專門交代食堂管理員負責監督,并給他匯報孩子的表現情況。毫無疑問,一天的社會實踐令他相當滿意。因為“張偉銘認真地看著我說:‘爸爸,我懂了。百里行舟,不進則退,人生道路上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松對自己的要求。爸爸,我知道怎么做了,謝謝您!”

第三件事則是講他兒子上高中后很想學開車,但未滿十八周歲無法申請駕照,于是他在繁重的工作之余主動給孩子當起了駕駛教練。“在我的精心指導下,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張偉銘就熟練掌握了手動擋和自動擋兩種車輛的駕駛技術,并且養成了良好的駕駛習慣,他高興地對我說:‘爸爸,你真是我的好老師!”為了證明孩子真的成了一名合格的駕駛員,他專門找了個周末,讓孩子獨自駕車去豐臺的舅舅家。“看著他熟練地起步,轉向,駕車離開,一瞬間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作為父親,我比任何人都擔心他的安全,也怕他在路上發生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我告訴自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孩子想要去做的事,就一定要放手讓他去做,作為父母,我們一定要尊重孩子的選擇,一定要在孩子背后堅定地支持他!”

關掉文檔,我一時間真想不好該怎么給他提意見。我真正的意見只有一條,那就是這種書還是不出為好,畢竟牛津再牛,一年也招不了太多人。平心而論,哪怕關系最好的朋友給我的小說提這種意見,我估計也會懷恨在心,何況我和張主任沒半點交情,否則他也不會欠著我的稿費不給。基于這種考慮,我慎重地起草了一封郵件,用了幾百字的篇幅把他的書大大夸獎了一番,比如情感充沛啊,觀點新穎啊,旁征博引啊,圖文并茂啊,能總結出這么多優點,連我都很佩服自己。而且我并非單純忽悠,還是很認真地給他提了四點建議:一是篇幅過長,家長們已經夠忙的,不一定有時間讀這么厚的書,建議刪減;二是議論和引文過多,建議精練和篩選;三是事例偏少,恐怕不足以印證作者觀點,建議補充;四是格式拘謹,每一章都分列幾個黑體字的大標題,下面還有楷體字的小標題,特別建議把一二三四的序號去掉。本來我還想提醒他,未滿十八歲開車屬于違法行為,想了想還是算了。

為了讓他覺得我看得很認真,過了一周我才把這封郵件發了出去。很快他打來電話約我見面,說他有存了十多年的茅臺,想和我一起小酌兩杯。我深知自己提的那幾條意見絕對配不上茅臺,趕緊推說自己要在家陪孩子。我還說,正是因為看了他的書,我才更加認識到了陪伴孩子的重要性。這話說得他非常開心,于是就放過了我。放了電話,我認為這事就算結束了。不承想第二天上午,我正在辦公室弄材料,聽見有人敲門。一抬頭,他居然滿面紅光地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啊大作家,我今天當了回不速之客。剛才上樓的時候保安不讓我進,我馬上給院辦綜合處的徐處長打電話——你知道吧,徐處長原來在我手底下干過,還是我把他推薦到院辦去的呢,他對我特別尊敬——我就給他講,我是張進升,能不能進辦公樓啊?小徐馬上說,哎喲,張主任您怎么來了?立馬跑下樓把我接進來了。”他哈哈笑著,嗓門出于強調他和徐處長的關系而顯得大出許多,“不過王作家你別擔心,我不占用你多長時間,一會兒就走。”

“沒事,您盡管坐。”我給他倒了杯水,“有事您打個電話就行了,沒必要專門跑一趟。”

“對別人可以,對你我不能這么干。”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對你們作家是最尊重的,你們可不是一般人,你們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工程師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個技師。”我說,“再說我也不是什么作家,您也看到了,我天天都在這兒弄材料呢。”

“對對,我知道你忙,我長話短說,啊,長話短說。”他從手中的紙袋中取出一個大信封,又從里面抽出厚厚一沓書稿放在我辦公桌上,“是這樣啊王作家,你給我提的那幾條意見,我都逐字逐句反復認真學習領會了,提得好,真是好啊!”

“我那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猜測著他的來意,“您一年就寫了幾十萬字,我這些年一共也沒寫幾個字,還得向您學習呢。”

“你看,你又笑話我了不是?”他撫摸著面前的書稿,仿佛那是個熟睡的嬰兒,“要不是寫這書,我還真不知道寫作的難。你提的意見真的特別好,好極了,可是……怎么說呢……你知道吧王作家,我這寫作水平吧,還真是不高,想說的意思倒是都說到了,可這個文字上吧……這個文字怎么看都覺得干巴巴的,沒有文采啊!不像你,你當初給我們寫的那個腳本我太喜歡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內行。這個事情弄得我比較頭疼,所以呢……所以就想到你這個大作家了。你看……你能不能抽點時間,幫我把書稿改一改?”

他把我說愣了。鬧半天,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可他難道不知道,這個要求很他媽的過分嗎?何況還是這樣一本除了浪費紙張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的書稿。

“對了,忘了跟你說,我準備了十萬塊錢來出這本書。刨掉出版社的費用,我還專門預算了你的改稿費,這一點我肯定不會虧待你。我太知道了,這腦力勞動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見我不吱聲,他又說,“我愛人,還有幾個朋友看完以后都覺得很有價值,所以呢,我想把它做得更好一些,精益求精嘛,你說是吧?”

“您家公子呢?”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怎么說?”

“他在國外太忙,哪有工夫看。”他愣了一下神,“而且這書主要是講父母教育孩子的,還是家長看比較合適。你不也有孩子嗎?你的意見里不也寫了嗎?你看了也感同身受,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所以我想請你出馬,咱們一起把這本書弄得更漂亮一些,怎么樣,沒問題吧?”

“呃……其實吧,我覺得您這書根本用不著改。”我看著張主任熱切的目光,陡然意識到,這事我要認真,那我就輸了。我的所有潛臺詞,面前這個人其實是聽不懂的。就像人盯著太陽都會眼前發黑一樣,他已經被牛津大學和勞埃德保險公司招牌上的反光給晃瞎了,“在我看來,您這本書最大的特點就是樸實,特別是您寫的是子女教育問題,不是文學作品,用不著花言巧語。我要是家長,我也愿意看大實話、大白話。您要讓我去改——且不說我根本不懂教育——絕對會嚴重損害您的敘事風格。”我故作認真地翻著書稿,目測至少用掉了五百頁A4紙,“所以呢,真的不用改文字,只要做一些刪減就行了。樸實其實是非常高級的,一般人還真做不到,我覺得我就做不到,您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明白,當然明白。”他看上去并不明白,顯得狐疑不決,“不過……主要吧,是出版社的編輯。編輯說……說目前的文字不夠精練。”

“對啊,所以我說要刪減嘛。”

“那你幫我刪減一下怎么樣?”

“這我還真不敢亂刪,必須得您親自動手。您想,您是作者,您才知道哪些是要重點講的,哪些是次要的,您又對教育學有所研究,隔行如隔山,換了我,我哪懂這些啊。”我很滿意自己找的理由,“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出版社編輯去刪,他們知道讀者想要什么,這是他們的專業。好多作家的作品不都是編輯給刪出來的嗎?像托馬斯·沃爾夫啊、雷蒙德·卡弗啊,他們的作品都是編輯給刪成名作的。”

“噢,是這樣……那也好,我再和編輯商量一下。”他像是被我說服了。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閑話,他起身把書稿塞進信封。我等著他把信封裝進紙袋,他卻停下來猶豫了幾秒,從紙袋里掏出兩條“芙蓉王”,“一點小意思,留下抽吧。”

我花了五分鐘時間,才把他和他的煙送到了電梯口。等電梯時,他又想起了新的問題:“你說我這書印兩萬冊少不少?我在網上查了,說《哈佛女孩劉亦婷》印了上百萬冊呢,我這本書出來,估計想看的家長也不會是小數。”

“我覺得不少了,現在看書的人應該也比十幾年前少吧。”我幾乎要為他抱起不平來了。在那個心狠手辣的編輯眼里,他顯然是只待宰的肥羊。兩萬冊!媽的,我出過的唯一一本小說集才印了兩千冊,還花了我三萬多塊錢,想想都覺得肉疼。那些書至今還堆在陽臺和床底下,我老婆每次收拾房間的時候都威脅說要把它們賣給收廢品的。假若是朋友,我會勸他不要超過三千冊,可對張主任,我實在不忍心給他潑冷水,只能很客氣地替他擋住電梯門,“如果賣得好,還可以加印嘛。”

“加印!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個。真是術業有專攻,還是你懂!”他又興奮起來,滿面笑容地沖我揮起了手,直到被善解人意的電梯帶走。

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后來他倒是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告訴我書出來了,想來給我送書。我謊稱我在外地出差,請他把書寄來即可。過了幾天,我收到了他的快遞,拆都沒拆就直接扔到了辦公室鐵皮柜頂上。我自認為并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因為我早就看過他的書稿了。

再后來有一次,我去二所開一個日程很長又無關緊要的會,晚上散步時經過院子里的小超市,就進去轉了轉。我挑了兩罐啤酒,正準備去門口結賬,忽然看到賣奶制品的冷柜旁很奇怪地擺著個小書架,卻不像正常的書架那樣色彩駁雜,而是由同樣鮮紅的書脊排列而成,要不是我對書比較敏感,八成會誤認成阿膠專柜。走近一看,書架上擺的都是同一本書,隨手抽出一冊,大紅色封面上印著明黃色魏碑體的書名《父母成功必讀》,白色黑體字的副標題則是“一名牛津學子的成長記錄”。封面上一個面容蒼白、以手托腮的彩色青年,疊印著一棟異國風情的黑白建筑。我沒來由地認定那肯定是勞埃德保險公司的總部大樓。而書架上方還用膠帶貼著一張裂開的A4紙,上面打印了幾行字:

各位家長朋友:

本人(原所辦主任張進升)著作《父母成功必讀——一名牛津學子的成長記錄》出版后,得到了教育界專家、學者和讀者的高度評價,并在各大書店和網絡熱銷。為了回饋二所多年來對我的教育培養,本人決定對全所干部職工和家屬實行購書六折優惠,三本以上實行五折優惠(重要提示:保證每本都有作者簽名)。希望大家踴躍購買,多提寶貴意見,以便再版時加以改進提高。

張進升手機號:1391010XXXX(可加微信)

我看了看,書架每一排都塞滿了書,看上去一本也沒少,只是最上面一排落了一層灰,還有幾條被扯開的腰封垂落下來,上面寫著“教育大師XXX、XXX聯袂推薦”。

“那書賣得怎么樣?”結賬時我問,“受歡迎嗎?”

“傻逼才他媽的買呢!我這么跟您說吧,自打擺這兒小半年,丫一本兒也沒賣出去過,還占我們一個冷柜的位置。”禿頂的中年店員沒好氣地說,“您說您退休了擱家踏踏實實待著不行嗎?干嗎非得禍害我們啊!還六折優惠,您白送人也得有人愿意要不是?”

昨天我的車限號,早早下樓去家屬院門口叫車。剛下完單,聽著背后有人喊我,一回頭,院辦綜合處的徐處長正沖我笑呢。

“我剛叫上車。”我說,“咱倆正好一起去單位。”

“我不去單位,我得去八寶山。”徐處長跺著腳,嘴里噴著白汽,“二所的張進升剛走了,我得代表院辦領導去告個別。”

“不能吧!”我吃了一驚,“他身體看著不錯啊,前兩年不還寫了一大本書嗎?”

“快別提那書了。”徐處長齜了齜牙,“要沒那書,老張沒準兒還活著呢。”

“為啥?”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老張兒子自打去了英國,好幾年都沒回過家。老張催他找對象,他也不理。前年倒是回來了一趟,結果那小子沒帶姑娘,倒帶回來個英國小伙兒,差點沒把老張氣死,當天就把兒子趕出門去了。人家年輕人哪管你這個,轉頭直接回英國去了,然后就再也沒回來。”徐處長嘆口氣,“沒多長時間他就查出來腸癌了,難怪人說愁腸百結呢,想想還真是有些道理。”

“怪不得,那書里寫的都是他兒子。”我說,“我還真看過。”

“這你都看啊?他也送我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老張哪兒是寫書的人啊。”徐處長笑笑,“那書剛出來的時候,他可是給所有認識的人都送,一個個打電話送。見了我也是一個勁兒地說他那書好。后來出了他兒子這檔子事兒,他再也不提了。有一回他喝多了給我打電話,非讓我把書還他,說著說著就在電話里號啕大哭……唉,真是沒法兒說。”

那天進了辦公室,我踩著凳子,費了半天工夫才從鐵皮柜頂上那一大堆沒拆封的學習資料里翻出了張進升送我的書。撕開袋子一看,他居然給我寄了兩本,其中一本夾著一張二所的紅頭便簽:

王作家你好:

本來是要當面給你送書的,因為你忙只好快遞了,請見諒。其他人我都只送了一本,但特地給你送了兩本。我考慮:一本供你閱讀和收藏,另一本請你百忙中直接用筆在書上修改。我相信有你這位大作家的生花妙筆,本書再版的時候一定會更上一層樓!

非常感謝!

張進升

2017年7月14日

責任編輯?張?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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