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琴 林佳媛 龐帥 蔣仁 程齊儉
慢性氣道疾病主要包括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簡稱慢阻肺)和支氣管哮喘(簡稱哮喘),今年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提示伴隨慢阻肺等基礎病的患者預后不良,重癥及死亡率高[1-2]。因此,在疫情期間,如何規范、高效地管理慢性氣道病,尤為重要,全球GOLD(Global initiative forchronic obstructive lung disease)指南推薦穩定期患者首選吸入治療(支氣管舒張劑、吸入糖皮質激素)[3], GINA(Global Initiative for Asthma)指南推薦哮喘患者首選長效β2受體激動劑聯合吸入糖皮質激素治療[4]。慢性氣道疾病的規范治療尤其穩定期隨訪管理對疾病三級預防至關重要;2020年1月底至2020年4月期間,因疫情,建議減少外出及不必要的就醫等,對該類疾病的規范治療造成壓力。本研究通過電話回訪形式對曾在我院就診的慢性氣道疾病患者問卷調查,評估疫情期間的病情與治療狀態、影響因素,為完善進一步干預措施提供臨床依據。
納入標準: ① 符合GOLD[3]及GINA[4]診斷標準,2013年-2019年出院或門診隨訪的慢阻肺或支氣管哮喘患者。② 患者能夠進行語言交流,有正確理解、溝通能力。③ 患者本人或家屬有電話聯系方式,愿意配合問卷調查。排除標準: ① 有未獲控制的其他系統合并癥患者。 ② 有認知功能障礙、無法正確交流表達,或配合調查依從性差的患者。
1 患者信息提取 分別以“慢阻肺”、 “支氣管哮喘”為關鍵字,查詢2012年1月-2018年11月我科出院的患者信息及我科門診隨訪的患者信息。
2 調查問卷 制定并修繕審核“慢阻肺、哮喘回訪調查問卷”,內容包括四方面,問詢2020年1月15日~3月15日期間的患者情況。第一方面為患者基本信息(姓名、性別、年齡、民族、職業、學歷);第二方面為疾病診療信息(診斷、病程、使用藥物、療程、吸煙史、癥狀/控制評分、加重/發作史),依據GOLD[3]及GINA指南[4],慢阻肺患者癥狀評分采用英國醫學研究委員會(MRC)呼吸困難量表和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評估測試(CAT),MRC≥2級或CAT≥10分(取較高值)為多癥狀組(B組、D組),反之為少癥狀組(A組、C組),既往1年內急性加重≥2次或住院>1次為高加重風險組(C組、D組),反之為低加重風險組(A組、B組);哮喘患者采用哮喘控制測試問卷(ACT),得分5~25分,25分為良好控制、20~24分為部分控制、<20分為未控制;第三方面為治療依從性,采用電話詢問結合查閱門診病歷、配藥記錄的方式,調查患者平時吸入用藥的依從性及近2月疫情影響期間的吸入治療依從性,按時按量定義為良好,間斷或停藥,定義為欠佳,其次包括漱口、隨訪地點、醫生督促用藥的情況;第四方面為近2月——2020年1月15日~3月15日疫情影響期間的可能不良情緒,由于采用電話回訪的調查方式,為縮短問卷時間,提高受訪者依從度,避免對某些敏感話題(如自殺傾向等)的不接受,我們從焦慮自評量表(SAS)、抑郁自評量表(SDS)中分別篩選了若干條具有代表性的問題,作為評判是否合并可能不良情緒的標準:(一)可能焦慮(1、覺得比平常容易緊張著急,2、容易心里煩亂或驚恐,3、感覺容易衰弱和疲乏/乏力),(二)可能抑郁(1、感到情緒沮喪郁悶,2、經常睡眠不好、早醒)。
通過問卷電話調研受調查患者的用藥頻次、劑量,結合查詢患者的門診處方、領藥信息,根據公式:劑量依從性( %) =每月劑量正確的用藥天數/30天 × 100%,計算患者使用吸入等藥物的劑量依從性情況: 劑量依從性> 80%,則認為依從性好,反之則欠佳[5]。
由經過培訓的研究人員電話聯系,向被調查者說明調查的目的、要求,對患者或了解患者情況的家屬進行提問,如實認真填寫問卷。
應用SPSS 19.0軟件分析,非正態分布計量資料以中位數(四分位數間距)表示,組間比較采用wilcoxon秩和檢驗;計數資料以百分數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卡方檢驗,并將有統計學意義的因素進行單因素及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共查詢獲得慢性氣道疾病患者信息358例,其中慢阻肺患者191例、哮喘167例,因死亡排除32例,電話訪問326例,無人接聽55例,不配合調查53例,未能準確答復問卷信息者27例,獲得有效問卷191份(53.4%)。
2020年4月期間,電話回訪共收集到合格的調查問卷191份。受調查者中,男性占比59.2%,男女比例1.45 ∶1,漢族占99.5%,初中及以下學歷占66%,年齡20~90歲,平均65(58,73)歲,退休或無業者占62.3%,47.1%有吸煙史,成功戒煙者(曾吸煙已戒除)占總人數的34.0%,僅5.8%在專病或專家門診隨訪,28.8%的患者有2019年加重/急性發作就醫史。慢阻肺中,評估分組以B組居多(45.2%),MRC 2級及以上者占53.6%,CAT 9(3,13)分;哮喘中,ACT 23(20,24)分,良好控制率21.5%。穩定期治療包括單用吸入制劑(LAMA、LABA或ICS+LABA)、聯合吸入制劑(LAMA+ICS+LABA)、吸入制劑聯合口服藥(如乙酰半胱氨酸、茶堿、孟魯司特鈉),52.4%使用吸入藥時間≥48月,聯用藥者占52.4%。平日及近2月治療依從性良好者分別占62.8%、63.4%,依從性差的原因中最常見為自覺好轉(64.3%),其他如遺忘用藥或配藥、自覺吸不進/其他療法好、介意價格貴,近2月有11.4%的患者因擔心疫情未來醫院配藥。吸入藥后規律漱口者占58.1%。83.8%的患者選擇病情加重時去醫院就診,其中56.9%選擇原診治醫院。合并可能焦慮、抑郁情緒的患者均占48.2%,前者較常見表現有自覺乏力、情緒緊張,后者常見表現為睡眠不良。基線資料(見表1),近2月依從性差的原因分布(見圖1)。
慢阻肺組的男性構成比、年齡高于哮喘組(P<0.001),吸煙率較高(P<0.001),戒煙率較高(P<0.001),聯用藥比例較高(P<0.001),近2月的治療依從性較好(P=0.008),由于擔心疫情因素導致依從性不佳的比例高于哮喘組(P=0.01),伴可能焦慮情緒、抑郁情緒的比例較高(P<0.001);而在規律漱口方面,哮喘組比例高于慢阻肺組(P=0.044),哮喘組醫生督促的比例也高于慢阻肺組(P=0.019)。兩組間的學歷、職業分布、病程、吸入藥時間無顯著差異。
卡方檢驗顯示,慢阻肺組患者的依從性優于哮喘組(P=0.008),男性患者的依從性優于女性(P=0.024),成功戒煙的患者較好(P=0.001),聯用藥的患者較好(P=0.004),吸入藥時間≥48月者較好(P=0.004),醫生每次督促宣教的患者較好(P=0.006)。近2月依從性的組間差異(見表1)。

表1 依據近2月治療依從性的受調查患者基線資料
將上述檢驗得出的有統計學意義的因素進行單因素、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進一步分析相關性:戒煙、吸入藥時間、醫生督促與否是近2月治療依從性的顯著相關因素(P<0.05);聯合用藥(P=0.064)、疾病診斷(P=0.09)與依從性相關,但無顯著意義(P<0.10)(見表2)。

表2 近2月治療依從性欠佳的單因素及多因素回歸分析
慢性疾病是世界范圍內致殘和死亡的主要原因,慢性氣道疾病包括慢阻肺(COPD)和哮喘,均是常見多發病[6-7];具有氣流受限、氣道炎癥的特征,病程長、易反復加重/發作,肺功能及活動耐力、生活質量下降,致殘率、病死率較高。我國2012至2015年調查顯示,20歲以上及40歲以上人群慢阻肺患病率分別達8.6%、13.7%[8];14歲及以上人群哮喘患病率為1.2%[9-11],并呈上升趨勢[5,12]。慢阻肺好發于40歲以上中老年人,表現為慢性咳嗽咳痰、勞力活動后氣短,冬春季易加重,病毒等呼吸道感染是引發病情急性加重的常見誘因;哮喘發病人群見于各年齡段,表現為反復發作的氣喘、胸悶、或咳嗽,可經解痙抗炎治療或自行緩解。患者癥狀遷延進展、反復加重或急性發作,可導致不可逆的肺功能損害,逐漸出現呼吸衰竭、肺源性心臟病等合并癥,生活質量下降,致殘率、病死率升高,到2030年,慢性阻塞性肺病預計將成為全球第三大死亡原因[6]。
哮喘和慢阻肺的治療目標都包括控制癥狀、維持活動耐力、達到可能的最佳生活質量和降低惡化風險[7]。治療依從性是整個疾病管理過程中的重要組分,指南首推吸入藥物用于維持治療。但現實中,肺部疾病的治療依從性往往低于癌癥、胃腸疾病等其他慢性病[6],吸入治療的依從性不如口服、注射和經皮治療[13]。
2019年11月起流行的新型冠狀病毒,已造成我國各省市的感染甚至肺炎發病及重癥、死亡病例, 2020年1月底至2020年4月期間,因疫情,建議減少外出及不必要的就醫[14],對慢性氣道疾病的規范管理和依從性造成壓力。
報道顯示哮喘的依從性約為30%~50%[15-16],慢阻肺的依從性初期在30.3%~81.2%不等[17-20],哮喘患者的依從性低于慢阻肺[21]。依從性差的常見原因包括疾病認知差、健忘、自我意識(自覺癥狀改善而停藥)、擔心不良反應、吸入器技術不熟練、經濟負擔等[13,15,22-23]。本研究中患者的近2月依從性差的原因與文獻報道相似,另有11.4%因擔心疫情,未來醫院配藥、導致治療間斷或停藥。這仍需要臨床尤其專科醫生加強日常的督導宣教(包括疾病藥物知識、用藥技術、監督隨訪),對于自覺藥價貴的患者,應給予個體化施治、選擇適價有效藥物、提高依從性,現有吸入依從困難的人群也可考慮改進監控技術[24-27];疫情狀態下,對患者進行科學合理的疫情解答、解除不必要顧慮,有助于慢病的規范隨診、維持治療。
文獻指出,哮喘和慢阻肺的治療依從性與死亡等預后相關[6]。慢阻肺依從性欠佳可引起癥狀加重、肺功能減退[28],病情反復急性加重,死亡率增高及生活質量下降[17]。中國一項涉及4125名17歲及以上哮喘患者的調查顯示,疾病控制率僅44.9%(ACT≧20分),治療依從性欠佳與未控制病情、急性發作風險密切相關[16,29]。國外研究也提示依從性差的哮喘患者急性發作、急診就診次數增加,占用更多的衛生經濟資源[30]。本次受調查的患者中,慢阻肺B組居多,呈現“癥狀多、風險低”的臨床特點,近2月急性加重率較低,哮喘的良好控制率較低,而慢阻肺組的近2月治療依從性優于哮喘組,提示疾病控制與治療依從性的關聯,與文獻報道一致;慢阻肺組中有戒煙行為、聯合用藥的占比高于哮喘組,而能戒煙成功、長期使用多種藥物的患者往往毅力較好,間接反映了慢阻肺患者較好的治療依從性。
文獻報道,持續吸煙與慢阻肺[31]、慢性氣道病[32-33]的吸入治療依從性負相關,可能與吸煙者較少掌握正確使用吸入器的技術有關[32]。本研究不僅包括了無吸煙史患者、當前持續吸煙的患者,也包括成功戒煙的患者,結果發現,成功戒煙的慢性氣道病患者近2月治療依從性較好,多因素分析仍顯示戒煙行為是顯著相關因素,與患者重視“既往吸煙”這一危險因素,擔心病情易加重反復、影響預后,自覺提高疾病意識、治療主動積極性,及戒煙行動本身帶來的有效借鑒力、延續的韌性和意志力有一定關聯,從而改善自身的治療依從性。
慢性氣道病患者的治療依從性受療程影響,可隨時間延長在6個月內逐漸下降,慢阻肺初期堅持治療者在30.3%~81.2%不等[17-20],隨時間延長而在6個月內出現一定下降[20];哮喘的治療依從率從首次就診后第4周的83.3%下降到第24周的42.0%[22]。Qianli Ma等發現,哮喘病史較長者的依從性也優于新診斷者[22]。本研究顯示,吸入藥時間≥48月是近2月治療依從性欠佳的保護因素,似乎與文獻報道的依從性隨時間改變的情況不一致,部分由于依從性標準制定的不同(自身報告、或結合處方信息調查)所致;我們的結果提示治療時間較長者可能因反復就醫配藥、有更多接觸宣教的機會、更易掌握吸入器技術,并且可能觀察到藥物療效而進一步堅定治療的信心,從而改善了依從性,這與Qianli Ma等的結果相似[22]。
研究提示藥物數量對治療依從性的影響:Moulikatou Adouni Lawani等發現,使用多種藥物與良好的疾病認知一樣,有利于哮喘的堅持治療[34];文獻報道,慢阻肺患者的吸入治療依從性與肺功能 FEV1%呈負相關[17,31],而肺功能差的患者往往具有癥狀明顯、易加重的特點,常接受如聯合支氣管擴張劑、吸入糖皮質激素聯合支氣管擴張劑等2種及以上藥物,因頻繁就醫、接受治療宣教的機會較多,更容易關注自身的病情預后,重視醫生制定的治療方案,從而側面部分提示了聯合用藥與依從性的關聯。本研究的單因素分析提示聯合用藥是近2月治療依從性的有利影響因素,與文獻報道一致,但多因素分析未顯示顯著意義,今后可擴大樣本量進一步評估。
隨著醫療新技術的發展,附加應用電子提醒裝置、吸入器跟蹤干預等有助于改善吸入藥技術,提高治療依從性[26-27],提示我們對于單用吸入藥或吸入時間較短的慢性氣道病患者可考慮選用電子輔助裝置,以期提高治療率、保障維持期療效。
認知障礙可影響吸入技術和依從性。臨床醫生、藥師、護士分工,對慢阻肺患者的疾病/藥物知識、吸入技術進行宣教、并監督用藥,可改善治療依從性[35-38];報道顯示,連續三月的隨訪督導吸入用藥(7步法),可明顯逐步改善慢阻肺患者的疾病控制率、主觀癥狀和生活質量[36];而共同參與的整合策略更有利于穩定期的優化管理[39]。護士主導或專職的、多形式綜合的健康教育,或重復反饋教導方法,可改善哮喘患者的治療依從性和疾病控制率[40-42]。本調查中,多因素回歸提示醫生督導與近2月依從性的相關性(P<0.05),再次強調了醫護積極介入、搭建良好的醫患溝通對于疾病管理、療效的必要性。
隨著我國提倡三級診療制度、慢病常見病逐步下沉基層的趨勢,除了初治醫院、大型綜合/專科醫院,社區的醫護人員也擔當起了隨訪督導慢阻肺和哮喘患者的職責。文獻報道同樣提示了衛生保健人員、社區藥師等指導的價值[38,43-45]。
值得注意的是,常態的患教工作多采用門診、講座、沙龍活動等面對面的形式,但在當前新冠病毒疫情尚未消退的背景下,我們提倡減少不必要的暴露、人群接觸,可考慮保留定期線下專病門診(專人管理、提高協作性)的基礎上,增加云端醫療、微信建群、視頻查閱示教等線上互動交流,保障慢性氣道病患者的維持期隨訪、治療管理。
本研究尚存在一定不足:盡管采用專人電話訪談的調研形式,也協同醫囑處方信息的核查詢對,仍可能存在回復答案的不確定性。考慮電話受訪患者的接受度(時間總長、敏感性),焦慮抑郁情緒的調查未采用正式的SAS/SDS量表或漢密爾頓量表,僅遴選了數條較具代表性的題目,調研統計結果有待進一步考證。因隨訪人群為我院既往診斷出院或門診患者,樣本量較小,隨訪時間、信息也有限,今后會考慮收集更多病例進行統計分析,并于疫情后設置對照(患者常態化生活情況下的治療、依從性與臨床狀況),以期發現更完善、更具信度的影響因素。
綜上所述,筆者在新冠疫情的當下背景下對我院呼吸科的慢性氣道疾病(慢阻肺與哮喘)出院及門診隨訪患者進行電話現況調查,穩定期患者的近2月治療依從性較好,自覺好轉是依從性欠佳的主要原因,應加強相關宣教;盡管存在部分患者因擔心疫情,而未規范用藥,但主觀因素(自覺好轉、忘記占約80%)是主要原因。戒煙行為、吸入時間、醫生督導可顯著影響近2月治療依從性。臨床醫生應加強、針對性的患者管理,政策方面進言獻策、促進真正落實三級管理、遠程醫療,改善患者在特殊情況下的藥物、醫療可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