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則關于某平臺外賣員送餐時猝死的新聞被曝出,令人驚訝的是往日身著平臺配送服的外賣小哥卻因“無勞動關系”只獲得平臺人道主義2 000元的補償款,這也引發對外賣騎手群體權益保障的思考。
2021年1月7日,據新聞報道,半個月前,43歲的某外賣平臺騎手韓某在配送了33單外賣后,倒在了第34單外賣配送途中。經警方調查,韓某系猝死。其家屬在追究其工傷保險責任由誰承擔時,被該外賣平臺告知,韓某與平臺并無任何關系,平臺出于人道主義,愿給家屬提供2 000元。除此之外,韓某唯一的保障就是自費購買的1.06元意外險,保險公司稱,猝死只能獲賠3萬元。
值得提起的是,2020年9月8日,《人物》雜志社一篇名為《外賣騎手,困在系統里》的文章朋友圈刷屏,引發關注。文中提到外賣平臺服務效率提高背后,是系統算法在不斷壓縮配送時間,而騎手為了避免差評、維持收入,不得不選擇逆行、闖紅燈等做法,無形中也為其安全問題埋下隱患。
反觀在線外賣行業發展情況,據網經社電數寶(DATA. 100EC.CN)電商大數據庫顯示,2019年在線外賣行業交易規模2912.5億元,同比增長為17.43 %,預計2020年在線外賣行業交易規模達3 460億元。近年來,在線外賣平臺訂單量依舊呈現強勁的增長趨勢,但平臺、商家、騎手和用戶之間的關系卻走入“瓶頸”期,消費者深受外賣久未送達、外賣不送到手等問題之擾,外賣小哥受因差評、超時扣錢之困,平臺管理缺陷、商家粗放經營等問題也漸漸凸顯。
那么,受限于平臺管理和考核制度下的外賣小哥,2 000元的“兜底”保障,平臺真的就能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嗎?
質疑:外賣員工猝死,平臺以無勞動關系“脫身”是否合理
據了解,外賣小哥下載《蜂鳥眾包》App并注冊才能成為平臺騎手,“蜂鳥配送”隸屬于餓了么品牌運營商拉扎斯網絡科技(上海)有限公司。值得關注的是,騎手在注冊之前,須閱讀3個相關的協議和承諾書,其中,在《蜂鳥眾包用戶協議》中,有一項特別提示,明確表示蜂鳥眾包僅提供信息撮合服務,用戶與蜂鳥眾包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勞動/雇傭關系。
因此,在此次事件中,其家屬在追究工傷保險與死亡撫恤等問題時,餓了么以韓某偉與平臺并無任何關系為由,只能人道主義提供2 000元,其他則以保險公司理賠為主。
對此,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北京盈科(杭州)律師事務所嚴哲瑀律師表示,外賣平臺如果并未對騎手進行約束和統一管理,只是撮合交易,不建立勞動關系是合理的。因為一般而言騎手會和第三方公司簽訂勞務或者勞動合同,但是如果在這個過程中,平臺對于騎手有大量約束,這種約束除了顯而易見的規定時間、地點報到之外,還有接單任務量和獎金等軟性約束,且明顯存在隱性的不合理設置,導致騎手只能按照平臺的政策要求和規定時間、地點去提供服務的,那么,這種軟性的約束從保護勞動者的角度,應當與平臺建立勞動關系,不然也是一種算法剝削的形式。
因此,嚴哲瑀認為從現有的法律體系來看,蜂鳥平臺實際上做的是分單派單平臺,未與騎手簽訂勞動用工協議,從這點來說平臺與騎手之間既不是勞務關系也不是勞動關系,只是信息撮合平臺。當然,早年餓了么也有判例,因為統一提供標識、進行管理等原因被判決與騎手成立勞動關系。如果至今,餓了么還沒有改變到位,剝離強管理屬性,也可能構成勞動,需要承擔責任。
網經社發現,外賣騎手因送餐過程中猝死的事件也多有發生,也因其未與平臺簽署勞動合同而未獲得賠償。比如,2019年1月,西安就曾發生一起美團騎手送餐途中猝死事件。法院裁定,送餐平臺只是信息發布服務平臺,而與騎手簽訂“眾包平臺服務協議”的第三方科技公司也只是作為眾包平臺各項電子服務的所有權人和運作權人,為已在眾包平臺上注冊的商家、消費者和眾包員提供網絡信息服務,不參與實際商業行為和交易行為,并非勞務用工的主體,亦非勞務報酬的支付方。在平臺上注冊并進行交易的商家和消費者才是實際的勞務用工方及勞務報酬支付方。因此,法院認定騎手與上述公司并不存在勞動關系,駁回了騎手父母要求美團眾包平臺以及第三方科技公司共同支付一次性工亡補助金、喪葬費及供養親屬撫恤金的訴訟請求。
值得一提的是,過度勞累甚至引發生命危險已成為外賣員的普遍現象。此前,美團外賣官方曾發布《2020上半年騎手就業報告》,顯示2020年上半年,即使受疫情影響,仍有45.7 %的騎手月收入在4 000 ~8 000元,7.7 %月收入超過1萬元。但這看似“完美的收入”卻忽略了外賣騎手背后多勞多得的不易。
根據有關機構數據顯示,84 %的外賣員每天工作10小時以上,只有14 %的外賣員每天工作8小時。北京市外賣員平均工作11.4小時。明顯超出了每天最多工作11小時的國家標準。大多數外賣員只能通過延長工作時間,提高送單量,增加收入,這導致外賣員的過勞問題很嚴重,存在職業病的風險。
思考:如何看待外賣騎手與平臺之間的關系
“目前,外賣騎手基本分為專送騎手和眾包騎手2種,專送騎手一般為外賣平臺合作的第三方公司的全職員工,上班時間固定,與第三方公司之間存在勞動關系;外包騎手屬于兼職,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接單。對于后者與平臺之間屬于何種用工關系,司法實踐中亦存在爭議,部分法院認為不構成勞動關系,部分法院認為構成勞動關系,部分法院則認為構成勞務關系。個人傾向于認為眾包騎手與平臺之間不構成勞動關系。”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上海漢盛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律師李旻表示。
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北京盈科(杭州)律師事務所律師方超強說道,外賣平臺的業務性質決定了需要大量的外賣員,但如果直接聘用大量的外賣員,勢必會導致用人成本、勞動糾紛和雇主責任等風險直線上升,同時也會導致主體公司陷入過多的訴訟糾紛,不利于其資本市場上披荊斬棘。
方超強進一步表示,正是基于以上原因,外賣平臺設計了一系列的風險規避措施,包括將外賣員勞動人事或雇傭關系轉隸于分公司、合作公司名下等。但事實上,出于共同管理和品牌形象建設的考慮,這些形式上隸屬于不同主體的外賣員,又以統一的管理、統一的著裝和統一的騎行裝備為消費者所認知。甚至于,外賣員自身在身份認同上,也常常限于“我是某某平臺外賣員”的認知。
因此,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我們常常聽說某平臺外賣員撞了人了、某平臺外賣員出意外了,但最終承擔法律責任的卻是明面上與平臺八竿子打不著的單位。而公眾樸素情感上這些平臺專屬外賣員就是平臺的代表、平臺的人,平臺把責任脫得干干凈凈,似乎有失公平?
于此同時,近來有關類似案件的法院生效判決中,已經有了不少將平臺納入責任主體,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的案例。有的法院,從普通人對外賣員外部標識的判斷和平臺在外賣送餐服務中獲益等角度判斷,將平臺、平臺合作方和外賣員作為一個整體,在對外部人員造成侵害時,作為整體承擔連帶責任。有的法院,從共同合作經營和利益共享角度出發,將平臺和平臺合作方認定為合伙經營的關聯主體,將平臺定性為雇主或者為用人單位,進而根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四條承擔雇主責任。
以上判決沒有拘泥于形式上的法律關系,而是根據事實的利益關系和合作關系,讓平臺承擔了其應當承擔的責任,體現了權利與義務的平等,也維護了公平與正義。
聚焦:如何保障外賣騎手的權益
嚴哲瑀表示,保障外賣騎手的權益,首先是對于全職和兼職騎手進行區分,對于全職的騎手需要出臺相關政策,要求平臺對于是否繳納社保等進行限制,但是這樣又會造成人員成本升高,逼迫第三方服務商更多使用兼職騎手的情況,導致全職騎手就業機會減少,擺在這個問題前面的是經濟效益和勞工保障問題,不能簡單地認為強制要求平臺讓第三方服務商繳納五險一金就可以解決問題,而是首先要解決的是不同平臺之間惡性競爭的問題,只有讓所有平臺在同一個法律監管環境下公平競爭,才能真正去解決騎手權益保障的問題。
“外賣騎手的用工機制是外賣行業最大的弊端”。對此,網經社電子商務研究中心法律權益部分析師蒙慧欣表示,目前,外賣平臺與大多騎手沒有完全建立勞動合同關系,而是通過勞動外包的方式規避法律風險和壓縮成本,但外賣騎手們卻被要求身著平臺配送制服,受限于平臺的考核和監督。這往往導致雙方的天平無法保持平衡,希望行業的發展應當放慢腳步、踩踩剎車,不斷改善外賣騎手的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