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三昧

◎ 文 | 田宗偉

城北昭覺寺的暮鼓晨鐘依然踏著千年的節奏，不早不遲不疾不徐，城南天府三街地鐵口走向寫字樓的年輕人，其步伐卻有如小跑，速度一點兒也不輸于北上廣；不知道西嶺的雪山上，是否還有千年的積雪，但東門外九眼橋的游人，一定是一茬兒接一茬兒地在換，天天都有新面孔?，F在的成都，再也沒法用一兩句話就能講個明白。

如果非得從成都萬象中抽取幾個關鍵詞來標注成都，我愿選擇：禪意，鬧熱，多元。此乃成都三昧。

成都的禪意并不見得跟這里眾多的寺廟有必然的關聯，它有禪之沖淡禪之空靈，而無禪之晦澀禪之枯寂。在西部世界的崇山峻嶺中，被俗稱為“川西壩子”的成都平原實是上天賜予成都人的一塊璞玉，經由岷江、沱江兩大水系的滋養，肥沃富庶自不必說，更是涵養出一種氣定神閑的溫潤氣度。此氣度經由歲月的摩挲，成為成都人內心的底色：內斂而堅韌，包容兼豁達。成都的禪意于是少了出世的消極，有的只是見慣風云之后的小歡喜，一如茶館里那杯樸素的蓋碗茶，一沖，一泡，歲月靜好，人謂之為閑適。

鬧熱，是成都的另一面。成都的鬧熱，我以為集中體現于美食。外地人談及成都美食，少不得言說川菜之歷史與名菜。但到了成都，你問成都人什么好吃，答案幾乎都沒有例外地被簡化為兩個字：火鍋。這并非是成都人的簡慢，而是火鍋實乃成都之魂。不同于任何其它菜系，成都火鍋底料在端上餐桌之前已將無數味道和熱油的滾燙凝于其內，更別說百十口火鍋聚于一堂，熱浪翻涌，南腔北調交織，高亢的川劇鑼鼓聲里變臉戲法瞬息萬變——火鍋里有成都人的快意與激昂。

成都亞文化的快速發展可能令成都人都猝不及防，這也成就了成都真正的多元。早在湖廣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就奠定了成都包容萬千的氣象，使得成都接受新鮮事物無比大度和從容。英國城市生活雜志TimeOut評選全球“50最酷城市街區”，成都的鏜鈀街就赫然在列。這個以冷兵器命名的街區，正在將傳統與精致、市井與文藝、保守與前衛進行無縫銜接。東郊記憶的音樂文創，天府新區的極地海洋，老街區的精致咖啡館，蓬皮杜的藝術展，人們能想得到的時尚成都都有。城南天府新區的設計，據說還參考了曼哈頓的風格，建筑時尚、現代，如果不是隱約其間的成都火鍋招牌的提醒，你甚至難以覺察這是成都。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早在1200 多年前，杜甫就發現觀察成都有兩個視角，如今的成都更像是同一空間里的多個平行宇宙，但又絕非如同科幻電影需要依賴高科技才能穿行，成都的多維或許就在方寸之間：太古里的市聲與大慈寺的佛音不過一墻之隔，左手咖啡，右手茶，一轉身，就是風姿綽約的火鍋和氣象萬千的變臉戲法。成都就是這樣，最樸實的生活滲透著最遙遠的夢想，它指向內心同時又通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