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十年
瑞士首都伯爾尼,隆冬。
臨近圣誕,窗外大雪紛飛,本是驟冷的天氣,鉑曼酒店行政層的套間里,卻溫暖得恍如春末。桌上放著蘇比富拍賣來的君子蘭,開得極美,也極不合時宜
樓思危回頭瞥了一眼,枝芽細軟,嬌貴柔弱,與她……倒是截然不同。
想起那個女人,他眉頭微皺,似是愉悅,又似不耐煩,最終,樓思危輕嗤一聲,坐到了沙發上。房間里落針可聞,時鐘“嘀嘀嗒嗒”地響著,約莫五分鐘后,這間套房的門會被踹開,約莫四分三十秒后,那個女人會怒氣沖沖進來,與他對視。
命運這事兒,說玄妙也玄妙,他不過略施小計,就把她要拍的花搶到了手。
是,樓思危,瑞士樓氏正牌當家人,生來沒在高位,是靠著謀略與算計才一步步奪得集團繼承權的。他非良善之輩,從不自詡好人,在她面前,尤不例外。
套房的大門被撞得震天響,徐嫻靜沖進來的時候,樓思危漫不經心地在喂魚,不是銀龍魚,不是錦鯉……即便是見多了大場面,知道這男人有多獵奇,徐嫻靜還是忍不住頓了一秒呼吸——這人在酒店套房里養了鯊魚?吃生肉,喂活餌,能長到一米長的那種。
你見過鯊魚進食嗎?直接、猛烈、殘暴。小魚、小蝦落進水里到被火尾鯊咬住,從掙扎到斷氣只有數秒,而這數秒時間內,男人眼角狹長,目光微抬,在蔚藍色魚缸的映襯下,在水池內的混亂廝殺前,出塵絕世,美得像一幅油畫。
漂亮的下頜骨、薄唇、長眸、金絲平光眼鏡……與樓思危對視之際,徐嫻靜生出一絲該死的膽怯。不過轉瞬,她便掐著胳膊將膽怯壓下,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又恢復了往日徐大小姐自信張揚的樣子,讓他暗暗挑了挑眉。
徐嫻靜一個轉身坐到了茶幾上,“嘩啦”一聲,非常順手地將身邊的東西拂到了地上。
茶壺碎了,杯子滾遠,文件掉了一地……一片狼藉里,徐嫻靜翹起二郎腿,歪頭看他,滿目挑釁的樣子,像街邊的小流氓。
“在想什么?”她嚼著泡泡糖,一臉的不羈。
最好是后悔了,后悔招她,惹她;后悔一次次搶她的競拍品;后悔為了生意,大言不慚地支持樓、徐兩家聯姻……都2021年了,難不成她真要為了家里嫁給這個人?
徐嫻靜假笑更甚,伸出手指,以蔻丹指甲劃過他的衣服,沿著男人的身體緩緩向上,她越氣,手上的動作就越嬌柔。指梢如婉轉溪流,所到之處,即使隔著考究的布料,他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溫度。徐嫻靜在笑,笑容挑釁:“嗯?”
泡泡糖被吹起又被咬破,她媚眼如絲,手心柔弱無骨地往他衣襟里伸,看起來是調情,實則惡作劇——誰要娶動輒掀桌子的女人?誰又能接受舉止輕浮的太太?她一秒秒地等,看他能忍多久。事實上,她也真的等到了,男人突然攫住了她的手。徐嫻靜倏然挑眉,等他厭惡她,也等他爆發,可她只等到身子猛地一個趔趄,只是瞬間,樓思危已經將人拽到身前。
呼吸交纏之際,他欺身靠近,語氣玩味地道:“在想什么?”
男人居高臨下,輕輕地笑道:“第一次搶你的山水圖,第二次是蘭花,我在想,第三次……”薄唇劃過她的耳郭,任憑身前的她暗暗發抖,樓思危聲音低啞道,“是不是搶人比較劃算?”
距離太近,近到呼吸交融、灼熱,熱到她與他肌膚相貼的地方隱隱發燙。徐嫻靜抬起頭,眼中來不及閃過驚愕,男性獨有的氣息便撲面而來……他的唇狠狠印下,一寸寸攫取甜蜜,卻也飽含克制,只消片刻便直起身,點到為止。
這下,換他目光挑釁,嘴角帶笑。
徐嫻靜愣了幾秒才回過神,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一巴掌扇過去,“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室內響起,明明可以躲,他卻沒有,明明可以暴怒,他也未曾。
徐嫻靜掐住手心,怒道:“你憑什么吻我?”
他微微一笑,說:“就憑我是個壞人,不行嗎?”
眼鏡滑落,樓思危扶起鏡框,看著她憤怒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搶拍品,騙人上門,強吻,逼婚,企圖一步步將她套牢……他啊,對她使的從不是君子行徑,可他也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不是嗎?
只是……他摸著被掌摑過的臉頰,視線低垂——
這世界跟他想的一樣。
她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