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東
在鳥巢孵化出的一個黎明,太陽張開翅膀,目送一粒種子遠航。
我的故鄉被連根拔起,裝進行囊。鄉愁,鋪滿從起點到終點的全部路徑,像母親的白發蒼蒼。
道路捆綁我的腳步,向著中國最北方,一個多種方言堆砌的地方流淌。直到暮色和曙光談判多次,我的聲音,被關押在了許多丹頂鶴的身上。
太陽還是太陽,月亮依舊是月亮。總忍不住區別成心里心外的兩種模樣。
夏天,是記憶里麥田桀驁的鋒芒。冬季,是邊關上烽火白刃的脊梁。春秋是溫順的,卻心甘情愿地掩映在溫度之下,不聲不響。
想起大皮靴在陌生的試探中逐漸凍僵,我把可憐的薪水投進郵筒,換取幾句鄉音,來自溫暖的遠方。
紅塵老坐在熟悉的炊煙下,小兒的年齡逐漸塞滿心臟。最容易刺傷的,不是回憶,是遺忘。趁我的眼神還沒有凝固成一塊石碑,把積攢的鄉愁,一一丈量。
鶴城生涯
在太陽和月亮像皮影戲般三番兩次地輪流登場之后,我終于踩疼了鶴城的名字。高過城市的一嗓子,止住火車急促的呼吸。從此,我拖起日子在別人的方言中行走。
求學,像田野里的耕夫,把日頭別在褲腰帶上,在書本中耕耘江山。那些早已組合排列好的文字,時而駐足,時而游離。我用思緒編織成網,捕捉、積攢,好生喂養,讓他舔舐我貧乏的傷口。
戀愛,雪白的一襲長裙,就在這個夏天,像一片片瑩潤的雪花清涼了眼瞳,卻折射熱辣的陽光,把我的心臟煮沸。超越抵抗力的感情,截留在彼此的相思里。
謀職,生活是張著大口的食者,每一秒,都需要錢來喂養。日子緊挨著日子,串成無法躲避的酸甜苦辣。報社,一個閃亮的名字,收容了我最初的夢想。
從此,我像水一樣在街道身上蔓延、流淌,努力實現樓房、寫字間,乃至一個地攤的感動,用腳底板水泡的營養,灌溉生活的希望。
汗珠描繪出最后的結局,幾張可憐的紙幣,在生活的威脅之下瑟瑟發抖。我的思想開始逃離。
忽憶起多年前,自北國鶴城求學、工作,回歸桑梓時的情狀,內心不能平靜,遂作此篇以抒懷。
故? 鄉
多年以后,我從日漸熟悉的他鄉,回到日漸陌生的故鄉。
故鄉,你越來越老,歪歪斜斜地躺在北方大地的一個角落里。被幾條細細的街道捆綁、纏繞著。身軀越來越瘦弱,只有不斷走近,才能聽到你無力的喘息。
我的目光在你的心臟里搜索、掠奪,想要找回過去的生活,卻只看見一團模糊的倒影,在我眼前若隱若現。你的心臟,狠狠地壓在我的心臟之上。那些曾經的形象,都皸裂成一種叫作記憶的傷痛。
只有鄉音,像多年前吃過的饅頭,時間久遠而熟悉。我的唇舌,好像和這方水土被什么東西阻隔了數千年。
昨天的風,似乎迷失著,又想要找尋著——自己的方向。我,跪在藍天之下、你的面前,用一頭白發和漫天的憂傷,祭奠那似水流年。
仲秋的月
撐一支記憶的長篙,沿歷史的軌跡溯流而上,在每年的今天和你相遇。
仲秋的月,是一盞明燈,照亮前朝往事,點亮崢嶸人生。不管世事變幻,歲月滄桑,一路相伴前行。
仲秋的月,是一條記憶的河。歷經千百年,身軀越來越豐碩,思維越來越澎湃。它慰藉了多少個孤單的夜晚,多少個寂寞的靈魂!
仲秋的月,是一塊月餅,五仁的、豆沙的、棗泥的,不管哪種滋味,總可以滿足心里的愿望。
仲秋的月,是文人墨客的情人,總出現在他們的筆端,雖千姿百態,但同樣動人。
仲秋的月,是我不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