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
2020年的春天,大多數國人都是在自家的樓房里度過的。這個春天,辜負了多少美景,辜負了多少深情。就在這樣的辜負中,多少人和我一樣,拿起書本閱讀,并讀出新意呢?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春詞》中,一個妝樓女子“斜倚欄桿背鸚鵡”,看著庭院里的低花矮樹映高樓,掩不住的眉心愁。隱隱約約中,仿佛看見一個思春女子對美的渴望和追求,那種欲罷不能,又奢不可及的無奈。詩意在簡單、簡短、簡約的描述中,生動地刻畫出一個春情萌動的意象。無可奈何花落去,萬般春意無人知。連鸚鵡都不敢面對,怕它說出心事,說透心思,只好一個人思量著,“何事不回頭?”讓讀者無限遐想。
白居易的好友劉禹錫,自然不甘這隱隱春光、無限煩愁被白樂天一個人獨自描摹。這圖畫一般的悲春楚楚,淡淡的閨怨,怎能把這大好的春光辜負?于是,《和樂天·春詞》,更勝一籌,光悲春又有何意呢?賞春不負春滿園,同樣是一個楚楚女子,“新妝宜面”,打扮得體自然地走下朱樓,來到院中,看滿園春色,自己融入其中,也是同樣楚楚動人,可是,就像這大好春光無人欣賞,女子這宜面新妝同樣無人欣賞,哪怕自己美如畫,美如花,蜻蜓都飛上了她的玉搔頭,以為她也是春花,多情多姿色,可是這滿園春光,深鎖了一院煩愁。
白樂天和劉禹錫兩位大詩人,都從愁煩入筆,把無限春光鎖在深深庭院之中。
可是,現代社會,信息傳播和交流方便多了,再也不會這樣獨自思量,也不會無限煩愁。大家在微信、QQ、陌陌、抖音等社交平臺上,各自展示自己的青春光彩,同樣的景象,在現代人眼里,可能就是另外一種氣氛了。
試想,鼠年的春天,我們多少女子,憋著一股子春天的情思,美美地裝扮,甚至于美顏、濾鏡,趣味變裝,玩不盡的花樣百出。一朵陽臺上的花,也變換著角度拍攝,曬朋友圈、刷微博、掛QQ空間,從來沒有想過,蝸居的日子,能有那么多的美。
原以為一套睡衣就可以搞定的春天,卻不料被爆棚的圖片扼殺,個個都精雕細琢出精致、含蓄、優雅、大方、熱情、豪爽……酷斃了、帥呆了、美死了的節奏,在網絡上彌漫開來。
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呆呆的日子,逼出來一些審美,擺POS、秀美顏,怎樣才能拍出精彩、溫婉、浪漫,美學、影像學、結構學、色彩學,在平凡中找到美、發現美、欣賞美、創造美,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打拼都是那么美好,那些看起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常,竟然那么美,那么有意義。生活的美不是攝影家、美術家創造的,是自己,是和自己一樣的勞動者創造的,攝影家、美術家、藝術家,他們只是發現、發掘,只是把這些勞動者創造的美拿去發表了。而創造者,都是在周而復始的創造中,沉淀、積累,等待鮮花怒放的那一天,等待春色滿園的那一天,等待果實成熟的那一天。
最關鍵的是,還有忙忙碌碌中從來沒有顧及過的美食學,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情商學,對父母、對子女、對愛人、對親朋好友,在晝出夜伏的打拼中被忽略、被忘記、被怠慢的所有情愫,被激發出來,一頓飯、一顆點心、一件手織毛衣、一雙襪子、一盆綠植,裝點的都是愛、都是溫暖、都是希望。夫妻、兄弟、父子、母女之間的一個擁抱,溫暖了家人的心;客廳里的一場舞會,激發出全家老少的浪漫之情。
朱樓容顏依舊在,只是主人改。白樂天、劉禹錫筆下的朱樓,是富家宅居,但是,現在的朱樓,是人人廣廈。白樂天、劉禹錫筆下的朱樓女子,百無聊賴、寂寞空虛;現在的高樓男女,胸懷天下、情滿家國。庭院高樓,關不住滿園春色,也關不住壯志豪情。
或許,更多的有志男兒、巾幗女杰,“新妝宜面下朱樓”,不再是哀嘆“深鎖春光一院愁”,而是贊嘆所住的小區,鶯歌蝶舞、柳綠花紅。于是,分外珍惜身處的這番艷艷春光,分外珍惜自己玉簪頭上的蜻蜓起舞。
古詩新讀,別有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