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錄
直到這時,我才恍然明白,為什么當初決定接我放學時母親會沉默半晌,為什么在墳地里等我放學時母親的手里會握著一把鐮刀……
我上初中時,學校在另一個村子,離我們村有十多里的路程。那時我家里很窮,買不起自行車,每天我都是步行去上學。
那個年代,農村人都不怎么重視孩子的教育。農村孩子小學畢業后很多都不再繼續讀書了,即使有三五個孩子上了初中,也都是上個一兩年后就輟學回家幫大人干農活兒了。但我比較幸運,父母都很開明,一直供我讀完初中,還希望我能繼續讀高中,然后考大學。
我讀初一和初二時,還有兩個同伴與我一起結伴去學校。但到了初三,他倆也都被各自的父母拉回家去干農活兒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還繼續奔走在求學的路上。
上初三的那年冬天,由于臨近中考,我們初三班學生每天下午都要多上一節課。因為是冬季,晝短夜長,天黑得很早。而我又天生膽小,何況半路上還要穿過一片墳地,所以我都是一個人膽戰心驚地走回家。每當我走到墳地時,天也差不多全黑了。荒山野嶺,寂靜無人,陰森恐怖的墳地,透出一股詭異駭人的氣息,間或偶爾傳來的一兩聲貓頭鷹的叫聲,令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每次路過墳地時,我都是一邊吶喊著一邊拼命地狂奔過去,總感覺身后面有鬼魅如影隨形跟著似的,等跑到家時我的心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我對母親說:“我不想上學了?!蹦赣H問:“為什么?”我吭哧著說:“放學太晚了,路上要經過一片墳地,我害怕?!蹦赣H沉默了半晌,然后說:“別怕!以后媽去接你放學?!?/p>
那時,我的父親不在家,到城里做工去了。從那以后,每天放學,當我戰戰兢兢地走近墳地時,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我都會看到墳地邊站著一個女人影影綽綽的身影,接著聽到母親顫顫的聲音傳過來:“小二,是你嗎?”我趕緊應道:“媽,是我!”然后,我們母子倆跑向對方,再一起肩并肩往家里趕。路上,我看到母親手里緊緊握著一把鐮刀,就問:“媽,你手里拿把鐮刀干啥?”母親說:“要是遇到壞人,媽媽保護你呀!”就這樣,母親每天天黑時都會在墳地里等我放學,一直到父親從城里回來。
父親聽說母親每天都接我放學的事情后,瞪大了眼睛看看母親,又難以置信地問我:“兒子,這是真的?”我說:“當然是真的啦,我媽膽子可大了呢,一個人拿把鐮刀站在墳地里等我?!备赣H聽后,緊緊地抱住了母親。隨后,父親告訴我,母親其實是一個特別膽小的人,她最怕黑了,天一黑便不敢一個人出門,我天生膽小就是隨了母親。
聽了父親的話,我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直到這時,我才恍然明白,為什么當初決定接我放學時母親會沉默半晌,為什么在墳地里等我放學時母親的手里會握著一把鐮刀,為什么每次走回家的路上母親都顯得那么慌張。原來在那些日子里,母親是懷著無比恐懼的心情站在夜色下的墳地里等她的兒子放學!然而,又是什么讓母親有這么大的勇氣等我放學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母親對兒子的愛。這份愛讓母親勇氣倍增,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