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沙都是大海的牙齒（組詩）

◆沙冒智化

一段時間是花

將所有的微笑拼在一起

包圍的時候

我要瘋在你的心里

你的苦悶像是一片蔬菜地

一段時間是花

我想忘記肉的味道

我害怕吃自己

舌頭不能伸給空氣

太陽會叫醒明天關了燈的房屋

路上有一道閃電

有美麗的痛

有殘缺的惆悵和無奈的幸福

有山谷里回放的日出

把手伸入陽光里

披在影子上的焦慮和情緒

雨水和廢墟都埋在了地下

崩塌的心

在懸崖上

守著掉在高空的

一瓶花

說雪

2020年，走到2021年

拉薩沒有看到大雪

至少高吼春天等著

雪在路上，在冬天里搖曳

熱氣點燃的雪

在山頭的風中沒有凌亂的心情

這里的每一座山是雪的骨頭

每一塊石頭里有一場大雪

每一場大雪是一片大海

這里的海上沒有船只

只有老鷹橫天而飛的生命力

除了雪，沒有可以當作

水的脊梁。這里的夢是

一條條河流進另一個大海

給所有的村莊

還一個吃過生活的肚子

秋與光

白天有一雙腿，可以爬到天上

蔚藍的天擦得亮亮的

掛在頭頂，破碎的玻璃拿來沾點光

再爬到天空中，灑在一塊黑布上

鞋子送給水，當作一帆船

抵達卡瓦格博的時間中借上一把鑰匙

打開所有的秘密，堵住每一顆

星星的出口。我們再也不要為痛而

寫出那些破碎的字體

幸福啊！你來得慢一點

雨不會下在我的路上

風和我失蹤在陽光里

再慢一點。今年的時間在泥坑里

重生著一塊石頭的筋骨

再慢一點。幸福不會在

人間下沉

段

太陽三天不回來

夜會等多長時間

水三天不出門

橋會等多長時間

風停下三天

鳥會等多長時間

雙眼發出的聲音

能讀懂這些

無比擔心的事兒嗎

我害怕

沒有注入空氣的面包

是否能拿回

她們回來

運行的時間

一種空

天在維護著她的空，云朵啊

等我飄起來，夜總有星星的護衛

我深入你的骨頭，喝過的語言

在血管里凝成了一座山

山路上堆滿了各種人間，一種空

打開了心的大門，無法上鎖

鎖心中要擠出一把鑰匙

地點在一次生命的身后

我是一條河，在太陽下

你染過河岸的天空

掛上一輪太陽

想你時，嘴里咬著你

坐在我心里，抵達了我的終點

我生氣的心臟，死時不能帶走

若可以，所有關上窗戶的腦子里

掛上一輪輪太陽，留給夜

今晚，十萬顆星星擦亮云的皮子

讓夜回家時人使得更加透明

眼里的光，騎著一輛摩托車

追趕，等你盛開的明天

一個月

地里的太陽花，變成了瓜子

堵著一部分人的嘴

年老的拉薩城，烤著太陽的臉

思考著瓜子和嘴巴之間的矛盾關系

拉長了光和影的線條。夜設計著一場

逆轉的風。冬天的肚子里

有多少柴火，有多少水的資源

莫名其妙的感覺讓頭腦想起天

想起夢的屏幕。關閉了臉的太陽花

空氣循環在感冒中，都在吃藥

米飯，蔬菜，牛羊肉，水果，干果

變成了血液流動的推力

再過一個月，把瓜子種進地里

人們的所有語言

變成一朵朵火熱的太陽花

吃白了幾張嘴

一杯光

空腹吃著太陽的人們在想什么

我守著隨時掉下的牙齒

杯子底下，一輪太陽躺在一葉茶上

一杯子里都是明晃晃的水

喝進肚子里，變得黑暗

脹氣，尿急，心虛，恐慌，焦慮，失眠

存在不良狀態。倒在地上死水一盆

喝涼水的人沒有浪費水

吃冰塊的人沒有浪費水

燒水的人，不算無知

沉入杯中的葉如石頭般重

卷起大腦里的烏云，撕開

一葉太陽喝下去

是半個時間的光

1990年

小時候，牙齒痛而

哭過一次，父親揍了我一頓

然后說：你痛的時候

我為什么不讓你流淚

因為習慣用淚水解脫痛的人

承受不起幸福的到來

現在我也記得這句話

但那時候牙齒痛得

腳都不敢動。前年冬天

牙齒又開始痛起來了

我抱著自己的頭

哭了一枕頭的淚

第二天就去拔掉了痛

這次我不是為痛而哭

懷舊這一句話

是誰給我說的

還春

沒有暖氣的天是原始的家

身體在空中滑冰

如果，你能抵達

那里才是世界最大的春天

還你一身花開

燒掉長滿釘子的木板

剩下的不要提煉

釘好自己的模版

森林里變成

一根木釘的假象

不要透露

三重奏

我下過雪

我下過雨

都在我的心情中

綁架過你

一粒糧食

練成骨頭

印在馬戲團票上

賣給猴子

這一刻失去了光

世界就瞎了

剩下的眼睛

是多余的

圍觀者

四種顏色和時間的姿態

加在一起是生活的可能性

第五種是

顏色的啟蒙和生活的質感

吃完陽光

感染的土地生不出水和藍天的身體

克隆的諾言

廢墟中發現芯片的制造廠牌

海洋吹進泡沫里

顏色只屬于瞎子

與我無關

朋友的路牌

牛和羊“禁止出入”

寫在沙漠里

狼和老虎“禁止出入”

寫在農田里

每一條路“禁止出入”

寫在腳底下

貓躺在馬路中間

讓你逃命

他說：

你去問屠夫在不在家

我說：

我不敢

他說：

兄弟要吃飯

我說：

我沒有刀

七月旗桿

多少次想過

把旗幟插在大門上

害怕自己看不到

升在窗戶前

從此我的天空

成了唯一的守護者

天讓月亮的身體

開始修復

七月七號的山下

我撿了一片夕陽

彎曲的身體

像沒有出山的

半個月亮

土豆

媽媽說：

你用十分鐘的時間

選一個完整的土豆

按照它身上的眼睛

切成幾塊，存進地里

四個月的時間

它會還你幾朵花和

一天的食物

四月里的八月

四月往里面走，往圓處走

磨損的月亮，天一亮

帶著人們走到二十六號

變得殘缺

所有的淚連在一起

能救活一片落地的黃葉

我愿哭一個秋天

如此簡單，都無法拒絕

路過的秋天

帶走了黃色的樹瓣

棉簽

午后，耳朵癢

用棉簽掏出日落

日出在陽臺上

總是掏不完這些

要相信自己

媽媽在別人面前

不提我們九個孩子的事兒

爸爸提前見證了

死亡的存在

有個會說話的媽媽

講起她的孩子多么優秀的時候

我的媽媽只會給我們說：

“要相信自己”

不要

不要用鉛筆來畫我

怕畫亂了我的眼光

不要用任何記號來打我

怕打斷了我的呼吸

不要用我的舌頭來修復你的心

我怕你變成一塊磚

不要的都要來之后

要的都跑了。我把腳留給你

給我畫上翅膀

人物

我的人物叫金巴

是個牧人

是個粗糙而暴酷的人

只要他上鏡頭

我要洗一次臉

照個鏡子

才能發現

他胡須的根里

藏著

所有鄉土里

慢慢消失的

牧人

有時

有時，跑回腦子里

看一看我的天堂

有時，跑回眼里

看一看自己的門

有時，跑回語言中

看一看名字

誰幫我寫錯了母親的呼喚

有時，跑回心里

把孤獨拿出來

畫上她的臉

往上

我的眼淚往上流

藏在看不見人的地方

往上流。今天

我在哲蚌的樹林里

看見了我的眼淚

走在樹葉上

扶著我的眼睛

往上流

大聲喊我“活著”

告發

他叫：當珠西日

一直是個倔強的人

說話不太留面

像一把槍里的子彈

不會轉彎

現在變得比較水形

像水一樣流出他的外面

不算丟失性格

大河才能抵達

夕陽的最初點

海邊

在照片上見過

一只鳥戴著易拉罐的皇冠

在草原上見過

牦牛吐著塑料

在海邊，又看見

一張“衛生巾”喊著

魚用不了這個

看魚

一條魚在水里游天

一條魚在盤子里聽人說話

在夜里看魚

舌頭上

有一條三只尾巴的魚

魚在海里

像一艘航母

闊過閃電

嘴巴里面

臉藏在嘴里

一口咽下去

喉嚨里不會出現彎道

劃傷的痕跡

逃過胃口時

正好心里的氣很熱

最想說的話

包在一頓飯里

讓身體

吃上一次飽飯

一切在健康中

說出嘴

一瓶大海

在這里唯獨醫生是人的命

是藥物，是安慰

這里不存在殺人犯、小偷、英雄、性別

都可以睡在一張床上

這個陰陽交接的時間

我一個人

喝著一瓶大海

棲息

她在我冰涼的眼中

種了一片植物

她的眼神召喚我的魂

無繩無結

這一刻，廣場的石板上生長著氣體的聲音

這一刻，地下的水道里擠滿了顧慮

時間倒進去，成一條河

花園里養了老鼠，蛇之外它怕什么

老鼠吃田中留下的草根。它有罪嗎

小草不說話，不是因為怕老鼠

是老鼠給小草說，它不怕蛇

時間快流出來

讓花園笑起來

夜間

恐懼的可能性

一張口罩可以抵擋

洪水在旁邊招手

看她出現得多閃耀

城市休息了幾個小時之后

抱在夜里的清晨

血管破裂。南方的田野里

洗著糧食的根

跳出地面的每一粒沙

都是大海的牙齒。吃著

帶有她血性的夜

天的瓶蓋擰緊后

換一張嘴

讓天伸出舌頭

問回家的路

聽月亮

山頭的夕陽挖著我的心

含著石頭的淚滴

往外跑，身體在減輕

她是一束光，一個巨大的燈泡

她有水源和石頭護體

走到她身上，是一個圓圓的土丘

灰塵里預存著很多光的碎片

凝固在一起，光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