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林記

小隼仙人，丹麥哥本哈根大學生態學碩士研究生在讀。

在城市周邊的森林里，生活著一群敬業的“守林員”，讓我們走進森林，看看它們在干什么……

白天

空中巡視員——松鴉

哪一團雪最先融？哪一片葉最先長？哪一朵花最先開？

想知道的話，就問問好記性的松鴉先生。

暖棕色的松鴉，把藍色的綢緞繞在了翅膀上。它在林間巡邏，從櫟樹的這個枝頭，跳到那個枝頭。

兩個月前，灰色的烏云團朝西邊去了，陽光漏下來，融化了這棵櫟樹樹尖的雪，松鴉說。

一個月前，嬌小的山雀不再因為寒風而顫抖。一個朝陽如約而至的清晨，這棵櫟樹右邊的枝頭，有一片葉子悄悄萌發，松鴉說。

兩周前，這棵櫟樹開花了。櫟樹的花小小的、綠色的，像麥穗一樣垂下來，柔順著眉眼等春風。春風會帶著花的花粉去，對于不會動的小花來說，是風吹來了愛情，松鴉說。

櫟樹開花了，到了夏天才會結果，再到秋天果實成熟，松鴉便把果實儲存起來，為寒冷的冬天儲存糧食。松鴉記性好，它能記得自己把果實放在了哪里。看著這棵蓬勃生長的櫟樹，松鴉哇哇叫了兩聲，便飛向下一棵樹，巡視樹木的生長。

人人都說松鴉記性好，但是記性好的松鴉，似乎年年也會犯錯。瞧，那里有一片被埋藏的櫟樹果，松鴉卻不記得吃掉。雪一融化，地上便長滿了新芽。

噓，松鴉不是忘記了，它是在播種森林。

白天

地面巡邏隊長——黑熊

你聽到轟隆隆的巨響了嗎？

是雷聲嗎？

那“轟隆隆”又響了一聲。

啊，是黑熊肚子發出的聲音。

沉睡了一整個冬天呀，什么也沒吃。黑熊伸了個懶腰，走出黑漆漆的土洞。白日的地面巡邏要開始了，但是，得找點吃的，它的肚子在大聲要求。

先嘗嘗地上柔嫩的青草，嗯，柔軟又充滿汁水，但是太少啦。

再嘗嘗樹上新發的嫩芽，脆脆的，還有奇妙的香氣，但是太少啦。

豬媽媽帶著小豬走過，瞅見黑熊，便帶著花皮小野豬們飛快地逃走。黑熊追不上，悻悻的。它經常吃死去的動物尸體，但是自己很少去捕捉獵物。

捕獵累呀，它想，剛出生的小野豬嫩嫩的，能自己跳到嘴里來，該有多好。

它走著走著，沿途啃著新發的嫩芽和青草。一朵新開的雛菊上，停了一只小蜜蜂。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一個蜂巢，像果實一樣掛在樹杈上。

黑熊沒有猶豫，它默默忍受著蜜蜂的叮咬，爬到樹上，用鋒利的爪子打開蜂巢。蜂巢里不僅有甜甜的蜜，還有些白色的、多汁的蜜蜂幼蟲。黑熊不再吞口水，伸出了舌頭，對著金色的蜂巢咬了下去。

蜜是甜的，蟲是香的，一只蜜蜂蜇到了舌頭，是痛的。

混雜在一起，大概就是春天的味道。

夜間

地面巡邏隊隊員——姬鼠

森林里，有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老鼠，它是姬鼠。

它不像城市里生活在下水道的親戚，臭烘烘黑乎乎，它是干凈的小老鼠，喝清泉，吃種子。

白天的森林過客太多，小小的姬鼠覺得危險，只在夜里出行。它太小了，因此，它眼中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可能只有手指大小的小精靈，才和姬鼠活在同一個世界里。

姬鼠在夜間的地面巡邏。它探著鼻子，吸進了一大口土地的香氣。

在那濃烈的土地香氣外，仿佛還有股隱隱的花香。花香圍著樹繞圈兒，姬鼠也跟著繞圈兒。它跨過樹樁的高山，蹚過枯葉的大海，踩在最細小的葉柄上，發出嘩嘩的輕響。

在非凡的大冒險后，它找到了春天的第一朵花。這花似是等不及日出了，又似是將月光認作了日光。也許只是一朵喜歡夜色的獨特小花吧。

姬鼠藏在石頭的陰影下，仔細嗅著甜絲絲，又幽幽的花香。它想把花摘回去，送給自己去世的媽媽。可姬鼠只是一只小小的老鼠，它被黑夜中的無數雙眼睛所覬覦，只能躲在陰影下。

陰影下的小老鼠默默佇立著，它立起身上細軟的毛發，努力把空氣存在毛下的縫隙。

然后它飛快地跑回家，跑到媽媽的墓前，躲在另一塊石頭下。

它等著風來撥動自己的毛發，要把春天送給媽媽。

夜間

滑翔巡邏行動隊隊長——蝙蝠

當那陣泛綠的春風吹過森林，葉子欣然沙沙響的時候，森林里所有的小動物都聽見了春天。當閃電交疊在紫色的夜空中，雷聲遲滯而來，沉睡的動物悠悠醒來。

清朗的夜晚里，月光撫摸柔軟的樹冠，白天奔波的小動物都進入了夢鄉。但森林里并不安靜，夜空中巡邏的蝙蝠聽得到。

它聽得到黑熊的鼾聲、松鴉的夢話、姬鼠的窸窣，還能聽到美食的方位。

蝙蝠看不見，但它的耳朵能聽到超聲波。它不是鳥，卻靈巧地在夜空中飛行，在說著細細的悄悄話。它的悄悄話也是超聲波，人聽不見。

如果說鳥的翅膀是生出羽毛的手臂，那么蝙蝠的翅膀就是長了翼膜的手指——蝙蝠用手指飛行！那些支撐翅膀的細小骨頭，其實是指骨。

它的耳朵稍稍抖動，聽見了自己對黑夜的悄悄話。它高興地朝著聲音的方向飛去，抓到了一只飛蟲。

就像雷達一樣，蝙蝠的悄悄話撞到了飛蟲身上，聲音反彈回來，又被蝙蝠的耳朵捕捉住。看不見的蝙蝠，聽得見飛蟲的位置。

蝙蝠繼續在月亮下拍打著黑夜般的翅膀，它聽見春天蠢動的小蟲子們，在林間舉辦了一場音樂會，有紡織娘的歌，蟋蟀的歌，蟈蟈的歌……

還早，它想，還在春天，蟲兒還忙著出生和長大，夏天的夜晚會更加熱鬧。